隱約地不安,使得周季接連往門外張望着。
門前的人,都匆匆的走過,外面滴落的雪粒,細碎的落在屋頂,院子裡的木架,緊接着掉落在地面上。
腦袋裡,回想着,那時聽到大叔說的話。
“樑諾她娘昨夜,去了。”
深吸着冷冷的空氣,呼出白霧,望着外面,心卻隨着呼吸擔心的不行。
這場景,就像是周季以前養了一隻小白狗,一天突然不見,後來發現它躺在路上,倒在了一片鮮紅中,沾染着血跡的毛髮,也變得模糊不清,而周季被嚇得愣着,硬是邁不開腳步。
只看見那隻狗,在靜靜的喘息着,眼睛微微的眨着,就像是,在垂死掙扎。
那時也是這樣的季節,不記得怎麼被帶回家的,只是,周季,再沒想養過狗。
中午時,大叔他們纔回來,周季,不知道怎麼問。
只是,靜靜的看着,他們來回忙着。下午,又出門時,周季,還沒跟着出院子,就□□娘拉住,說“阿季乖,這段時間不要出去,在家好好待着。”
周季,張着嘴,卻說不出什麼話。
這種揪着人心的氛圍,周季是再熟悉不過的了。
低着頭,深呼吸着,回到了裡屋。任憑火爐燒的正旺,可心裡卻害怕的,止不住的,發顫。
蜷縮着窩在炕上,昏昏沉沉的,望着冒着熱氣的水壺
,發着呆。
不記得什麼時候,他們回來了,只是屋子裡已經非常的暗,被阿孃抱着的進了被窩。
卻有些害怕的,抓着阿孃的手腕,迷糊的,埋在被窩裡。
當初,周季也是因爲意外事故,搶救無效,而,來到這裡的。
這感覺周季太熟,也太恐懼了。
就像是掉進了冰窟窿裡,身不見底,又像是泡在冰冷池水裡,渾身冷的僵硬。
不記得過了多久,周季,再醒來時,外面白光刺人的眼。
周季都以爲自己是不是出現了錯覺。
被阿孃抱着,餵了藥,周季,才發覺自己的手腳痠的厲害,嗓子也痛。
好不容易喝完這酸和苦夾雜的味道,喝着溫水,那個大叔進了屋,湊了過來,說了句“這丫頭,燒應該是退了,待會弄點熱乎的東西給她吃飯吧。”
“哎,好,廚房鍋裡一直都在熱着。”
頭頂,停着溫熱的手,緊接着鬆開,身上披着大件的棉襖,猜想,應該是大叔的。
看着他們倆出了門,周季,四處望着,這才安心了些。
莊周夢蝶,腦袋突然蹦出這個成語,周季很不喜歡,這種不真實感。
好在嘴裡現在還殘留着,拿着奇怪的味道。
吃了米粥,出門時,周季才發現,外面已經是一地的積雪,風迎面的吹來,冷的直哆嗦。
外面響起的糟雜的聲,周季,猜想着,應該是爲樑諾她娘準備的。
還在走神,就已經被阿孃拉回房間,圍坐在炕上,面前還當着新熱好的烙餅。
“唉,外面冷,別出去,待會阿孃還的出去一趟,很快就回來,不準出去,好不好?”
周季點着頭,抓着阿孃披着的類似白布衣袖,猜想這應該是喪服。
小聲的問“阿孃,我,睡了幾天了?”
溫熱的手掌,輕輕的捧着臉頰,說“阿季都睡了整整一天,阿孃都被嚇壞了。”
“乖,阿孃出去,一會,就回來。”
“恩。”
看着被放下來的門簾,裹緊着披在身上的大衣,周季心想着,才過了一天。
那樑諾她怎麼樣了呢?
周季,不知道,而且如今也不能出去,一切,都只能靠猜測。
隔着一道門窗,周季,整整幾天都沒出去,而在過完年的第三天,樑諾她娘要安葬了。
這是聽大叔悄悄說的時候,周季才知道的。
於是在大叔他們起來的清晨,周季也醒了。
一路的跟着安葬的隊列,裹緊着身上的棉襖,踩在鬆垮的積雪上,偶爾打滑,撲咚的,摔的,手臂咯的疼。
分不清是喇叭還是嗩吶,淒涼的聲音久久的迴盪在這山谷裡,掩飾了所有。
樑諾,在人羣的前面,周季一直都沒看到,只是看着大人低頭挖土,沒有棺材,她娘屍體就像被什麼布料緊緊的包裹着。
安葬完後,人才陸陸續續的離開,周季趴着,縮在一個小山包後面。
看人都走的差不多,心想,這時也應該回去了。
沒有想到,她卻返回來了,停在她孃的墳墓堆邊,一旁豎立的木製墓碑,靜靜的屹立在那。
就像是一場默劇,她從一開始就筆直的站在墓碑上,就像插在稻田裡的稻草人,面無表情。
可這樣,卻反倒讓周季更害怕,因爲,她就像絕望的一無所有,墮落的無聲無息。
身旁忽地飄起了雪花,很大很大的雪花,她穿的那麼的少,周季看着都冷。
周季一直沒動的雙腿也漸漸的麻木了。
不遠處的她,卻移動着,坐在墓碑旁,身體微微的抖動着,細微的哭泣聲被呼嘯在耳邊的給掩蓋。
猶豫的,周季慢慢的走着,站在離她身後幾步遠時,才聽到了她的哽咽聲。
原來,是那麼的,明顯。只不過,因爲風而掩蓋,心忍不住的揪緊了些,周季的心裡也不好受。
縮在她身旁,解開繫緊大衣的扣子,小心的挨近着她。
她像是嚇着了一樣,愣着沒動,周季,儘量把大衣往她身上蓋好,卻不想手還沒鬆開,她一下的拉住,周季站不穩的,頭撞到她的肩,疼的,臉有點發麻。
像個抱枕一樣,被她緊緊的勒着,她的淚水,順着耳邊,滴落在臉上,衣服上,哭泣聲,清晰的迴響在耳邊。
衣服溼潤了一片,一片的,周季因爲挨着她,臉上也有些溼,被風一吹,冷的哆嗦了下,下意識挨近着她。
她也總算恢復了些情緒,手抱緊了些。周季,一看,有希望。
縮在她懷裡,嘀咕着,說着“阿諾,我好冷。”
這個彆扭一點的稱呼,是周季聽樑諾她爹說的,而且,發現,這地方表示親近的人,都會在名字前,加這個字。
她,好像,有那麼一點點反應,伸手把大衣又裹緊了些,周季,半蹲着的,縮在她懷裡,耳朵都沒露出半隻。
好一會,周季,還以爲她沒聽到,想着,要不要再提醒一次,不然,說不定自己真的會被凍死在這。
卻沒想到,她一下抱着,站了起來,周季嚇得趕緊,抓緊着手,像個樹袋熊一樣。
因爲大半個腦袋,被埋在大衣,呼吸有點不順暢,剛想把頭擡出來點,就聽見她開口說“別動,外面冷。”
偷偷的瞥着她,她的嘴脣已經是微微的發紫了。
周季,手抓緊着她身上的大衣,一動不動的窩在她懷裡,回了句“恩。”
回到了村裡,周季被送回家時,才發現,大叔他們好像要去集市一趟,不會那麼早回來。
她放下了自己,脫掉了大衣,披在周季身上,低頭,伸手繫上了釦子。又倒了杯溫水,讓周季捧在手裡,好暖和些。
周季接過水杯時,才發現,她的手,腫的滿是紅紫色的塊狀,嚇人的很。
趕緊地放下了水杯,手抓着她的手,捂的緊緊的,她,坐在炕邊,沒再說話。
她的手就像是冰塊一樣的,怎麼都捂不熱,周季有些擔心,想着,要不讓她躺炕上。
她卻已經縮回手,聲音乾啞的,說了聲“我,先走了。”
周季,愣是沒反應,看她走到門邊,大叔他們好像也回來了。
也不知道她說了什麼,很快就離開了。而大叔他們進屋,也沒有發現什麼,猜想,他們應該是不知道自己偷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