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路大軍,如同三股滔天的洪流,奔流而出。
方國安派出三員總兵,統領大軍二萬多名,迫近杭州,還沒有準備好攻城,就迎上了中軍的濟席哈。濟席哈麾下是滿清八旗中,比較能打的正黃旗。雙方一碰面,戰鬥就陷入膠着。
出乎濟席哈預料的是,這支明軍也不是軟柿子,竟然抵擋住了女真兵的衝陣。渡江之時,魯王親自犒軍,築壇拜方國安爲將,每個士兵賞銀二錢做安家費。主將方國安進封越國公、副將王之仁爲興國公。浙東子弟兵人人振奮,將有報國之心,兵有死戰之意。
沒有火炮,沒有火銃,這是一場冷兵器末時代的刀和肉的碰撞。
滿族士兵有着獵人的冷靜和狠毒,他們的彎刀總能一擊致命,朝你身上最脆弱的地方砍去。而明軍則吶喊着、咆哮着,就像洶涌的錢塘江水,衝擊着敵人的陣型。他們手舞兵刃,毫無章法,亂刺一通。但是仗着這股氣勢,和人數上的優勢,慢慢佔據了上風。
方國安坐鎮中軍,居高遠眺,指揮若定。眼看局勢明朗起來,方國安不禁臉色一喜。敵人棄城而出,選擇跟他野戰,這大大出乎他的預料。但是沒有了高聳入雲的杭州城牆,總歸是好事一件。滿人一如既往的勇猛,但也不是不能戰勝,他們的人數遠遠超過對面的滿人。
副將王之仁在他身邊,仰着臉朗聲振奮道:“越國公,賊酋頂不住了!”
方國安面沉如水,點了點頭,只是他扶着欄杆的雙手,已經在微微顫抖。若是能全殲眼前的敵軍...
突然左軍傳來一陣騷亂,方國安放眼望去,大驚失色。他終於明白爲什麼敵人要出城決戰了,因爲他們根本沒有把自己放在眼裡。
左右兩邊同時竄出一支箭矢一樣的隊伍,人數不下三萬人。
“國公爺,我們被圍了!”
本來正在和滿人對戰的士卒,也無法專心對敵了,本來搏殺技巧就高過他們的八旗兵,趁虛而入。局勢開始傾向於一邊倒,兩側掩殺的騎兵,將明軍殺得丟盔卸甲。
方國安面如死灰,手裡的令旗無力地垂下。王之仁眼珠圓瞪,怒吼道:“撤兵吧,爲大明留下點本錢。”
方國安也意識到,若是再和對面鏖戰,那就將陷入泥潭。自己帶出來的兩萬多士兵,沒有人能夠生還。方國安雙手緊緊扶住瞭望樓的板廂,急道:“撤兵,傳令撤兵。”
已經和清兵黏在一塊的,註定要被拋棄了,他們的下場只有一個就是死亡。因爲身後已經是同袍的背影,眼前卻是明晃晃的鋼刀。
濟席哈一路南下,見慣了這樣的場面,獰笑道:“明軍要逃了,給我咬住,別讓他們跑了。”
清兵的三路大軍,從三面包圍,布成口袋陣。中軍護着方國安、王之仁,趁着口袋陣的口子還沒堵住,拼死衝殺,終於撕開一道縫隙。
濟席哈惱怒地罵道:“這羣廢物漢人,我們女真勇士給他們爭取了這麼久的時間,都沒能包圍明軍。”
和託從旁附和道:“漢人無能,指望不得,咱們追吧!”
濟席哈親自縱馬,手持一杆長槍,將擋路的明軍挑落。眼看夜色將晚,濟席哈生怕這夥明軍趁夜逃掉。
他將手中長槍一橫,吼道:“給我追!”
明軍用後軍的生命做代價,換取了寶貴的時間,逃出口袋陣後,使出吃奶的勁往富陽逃去。
三路清兵緊追不捨,渾然不知,趁着夜色有一支軍隊摸到了杭州城下。
城頭守城的士兵打着火把,望着城下的“清兵”高聲問道:“是哪裡來的友軍?”
徐元寶高聲道:“我們是太倉來的,聽說明軍圍城,特來助戰。快打開城門,我們來的匆忙,沒帶軍糧。放我們進城,不然就餓死了。”
城上的小兵不疑有它,因爲這附近全是清兵的地盤。但是他還是謹慎地問道:“既然是友軍,有總督大人的調令麼?”
候玄演手心全是汗,緊張地望着城樓,眼見小兵問起調令,候玄演上前一頓嘰裡咕嚕,亂說一氣。
徐元寶愣在原地,因爲他的大哥和他同爲嘉定人,說的話他卻一句也沒聽懂。
洪一濁眼珠一轉,上前喊道:“聽到沒?這是滿族的將軍,他說自己餓暈了,還不開城門給我們做飯,他就要活劈了你。”
守城的明軍一聽,還有滿將,頓時慌了手腳。這些滿將驕橫跋扈,真的打殺了幾個漢人清兵,也不會受到太重的處分。
“小人這就開門,還請長官跟滿族老爺解釋一番,小人們也是奉命行事。”
城門緩緩打開,侯玄演帶着一萬四千人,不緊不慢地入城。剛進城中,徐元寶一棍子就將點頭哈腰的小兵爆了頭。
守城的兵卒猝不及防,再加上城門已開,被候玄演指揮人圍住。
眼看城樓上的清兵,就要點燃狼煙,侯玄演情急之下大喊:“都是漢人,投降不殺!”
城樓上這個小隊稍微猶豫,還是乖乖地丟下武器,選擇投降。
候玄演笑吟吟地說道:“這纔對嘛,咱們都是漢人,何苦爲了異族互相殘殺。來,誰能告訴我現在杭州的情況。”
投降的清兵一言不發,他們都是迫於形勢投降,可不認爲這一支詐城的明軍能有什麼好下場。在這些漢奸眼裡,他們的滿族主子是不可戰勝的,這些人都在等着主子殺回來,解救他們。
候玄演收起笑意,說道:“既然你們不肯合作,那我只好對不起了。”
城樓上小隊的領頭的站了出來,說道:“將軍們都出城去了,城裡如今只有我們巡撫土國寶大人,和總兵吳勝兆將軍了。”
候玄演怪叫一聲,罵道:“你敢說謊欺哄我?”說完一刀將他戳死,然後刀尖指着一個小兵,說道:“你說!”
小兵嚇得魂不附體,慌忙求饒,只是指着地上的屍體喊道:“他說的沒錯啊,小人們不敢欺哄將軍。”
“那你說土國寶住在何處?”
“就在前面的兩條街左轉的嶽官巷,他住在以前吳大人的宅子裡。”
候玄演看他的神情不似作僞,這才放下心來。眼前這個只是個小兵,在剛剛見到自己的長官被殺,不可能有這個心性從容扯謊。看來城裡,真的只有土國寶這個熟人了。
穩住剩下的清兵之後,候玄演使了個眼色,身邊的親兵心領神會。他們暴起發難,身邊的蘇州兵也明白過來,將城樓上清兵殺了個乾乾淨淨。
候玄演在城牆根,將身上清軍服青布甲撕下一塊,系在胳膊上。舉起繫着布條的胳膊,高聲道:“關上城門,跟我一樣在胳膊上繫上布條。元寶,你帶蘇州兵殺進杭州城,見兵就殺。剩下的江陰兵隨我來。”
一萬四千兵馬分頭行動,候玄演帶人直取土國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