藉着酒意,侯玄演沉沉睡去,一覺睡到五更天。
正在睡夢之中的侯玄演,被一陣爆炸聲驚醒,更可怕的是聲音就在耳邊。侯玄演大驚失色,往身邊一摸,餘溫猶在,卻連人影都沒有了。
“哪打炮?哪打炮?”
兩個嬌俏的侍女推開門,藉着燭光一臉愕然地看着有些驚慌的侯玄演,隨即捂着肚子笑的花枝亂顫。
一陣熟悉的硝煙味傳來,侯玄演才恍然大悟,原來是放鞭炮的。
侯玄演尷尬的苦笑一聲:“仗打的越多,膽子反而越小,哈哈。”
妙兒忙捧着一根洗好的蘿蔔,說道:“爺,快咬一口,這就是咬春。”
原來每到新春,五更天的時候,大明的百姓就要放鞭炮,吃蘿蔔。侯玄演幽幽地說道:“咬春這個名字這麼好聽,原來就是吃蘿蔔啊。”言語間頗有些失望。
與此同時,襄陽城中,同樣是鞭炮齊飛。守在城樓的愛新覺羅·鞏阿岱,跟侯玄演一樣從夢中驚醒。不過他可沒有那麼好的運氣,並沒有俏媚的侍女,跟他解釋什麼叫放紙炮。
鞏阿岱大驚失色,站起身來凝神一聽,彷彿全城都有炮聲。他揪住身邊親兵的衣領,問道:“怎麼回事?”
身邊的滿洲小兵,比他還懵,眼珠一轉說道:“將軍,怕不是漢人造反啦,要和外面的明軍一道,開城迎接他們。”
鞏阿岱一聽,感覺大有道理,恨恨地一跺腳罵道:“我就知道這些賤民不甘心被咱們滿洲勇士統治,快叫醒弟兄們,從北城突圍。”
另一個親兵相對謹慎,問道:“將軍,要不要我們去城中查一查?”
自作聰明的小兵聽到鎮國將軍和自己意見一致,正在洋洋得意,一聽這話怒斥道:“這哪還來得及,你聽城裡到處都是炮聲,再不走一個都走不掉了。”
鞏阿岱當機立斷,領着滿洲兵打開北門,趁着夜色突圍而出。北門防禦基本相當於沒有,鞏阿岱打開城門,一陣衝殺完全沒有遇到抵抗,帶兵趟過白河,直奔新野。最大的傷亡,竟然是河水冰涼,凍死不少滿洲兵。
堵胤錫深諳兵法,知道若是全部圍堵起來,城中士兵必然死戰守城。所以故意留了一處北城門,安插少許士兵佯攻。城裡的滿人一突圍,北邊頓時喊殺聲大作,堵胤錫匆忙爬起身,一邊披着盔甲一邊問道:“哪裡打起來了?”
親兵登上瞭望樓,說道:“回大人,是北城。”
堵胤錫神色由驚轉喜,撫掌大笑道:“襄陽到手了!快集結兵馬,準備入城吧,清兵逃了。”
忠貞營二十萬大軍,邁入襄陽城的時候,舉城都在慶祝。那鞭炮聲彷彿就是爲了迎接王師入城,堵胤錫、李錦等大將,恍然間有種感覺,整個城市都在歡迎自己。
新春第一天,天剛亮的時候,吃了一肚子蘿蔔的侯玄演就收到了新年第一份大禮。襄陽傳來消息,堵胤錫攻克了襄陽,嶽州城人人喜不自禁。
侯玄演坐在堂中,滿城的文武官員,士紳耄老都來拜年。侯玄演心情大好,一一暢談,到後來夏完淳來了,纔將他留下。
夏完淳今天穿的也很喜慶,難得脫去了一身甲冑,看上去倒像個俊逸的書生。此時襄陽的消息已經傳開,夏完淳同樣是心懷舒暢,見了侯玄演笑道:“督帥,給您拜年啦。”
侯玄演拉着他的手,說道:“端哥,襄陽攻克,湖廣已無戰事。清兵無力南下,我們北伐吃勁。我要起身前去江浙,這裡就交給你們了。打下湖廣不知道耗費了多少心力,你們可一定要給我守住。”
夏完淳神色肅然,說道:“督帥放心,打都打下來了,守住有什麼難處。若是有朝一日三軍北伐,我們風字營願意第一個跨進中原。”
湖廣以北就是河南,九省通衢之地,中原腹心。只是幾座大城,開封、洛陽都是易守難攻。滿清這一次相當於頭破血流,但是並未傷筋動骨。侯玄演嘆了口氣,說道:“北伐中原不可操之過急,但是早晚都有這麼一天的。”
日暮時分,嶽州城自知府袁繼鹹以下,齊聚城郊江邊的碼頭,爲侯玄演送行。侯玄演來到湖廣幾個月,深的軍心民心,不但消除了何騰蛟的苛捐雜稅,殺光了何騰蛟手下的害民軍痞;更重要的是,趕走了滿清,保住了大家的頭髮和性命。袁繼鹹除夕夜裡,被顧炎武的一番話打動,夜裡輾轉反側反覆咂摸,越想越覺得大有道理。如今再看侯玄演,民望如此之高,心中一個牢不可破的信念,轟然倒塌。眼角含着淚花,對着侯玄演的船隻深深地鞠了一躬。“若能保住漢家天下,豈能顧忌一家一姓。”
侯玄演踏上甲板,對着他們揮手致意,舵手鼓起風帆,侯玄演帶着親衛沿江而下。
江水滔滔,兩岸浩渺無垠,沿江兩岸錯落的漁村裡,裊裊炊煙。
侯玄演立在船頭,心中豪情萬丈,我來時處處是地獄,都變成了人間。當初剛進湖廣,鴨欄磯前,被虐殺的漢民慘像歷歷在目。
如今正值寒冬臘月,再加上船速極快,冷風拂面就像是刀子一般。
侯玄演身子剛一寒顫,就有一件黑色的大氅披在了身上。轉身一看,妙兒梳着代表雲英未嫁身的雙丫髻,一身素白色的夾襖,都擋不住腰股間的風情。正俏生生地在在他身邊,柔聲道:“天寒風冷,還是不要立在船頭,不如到艙中去,免得生了風寒。”
侯玄演握住她的雙手,遠眺天邊斗大的夕陽,幽幽地說道:“我來湖廣時,步步殺機,處處是敵。小兵問我,如何才能活下去。我說只有殺光所有與我們爲敵的人,才能在荊襄存活。如今從湖廣功成身退,回到江南,正不知有多少人要置我於死地。只可惜我侯玄演命硬,誰敢害我,我先殺他個桃紅柳綠,杏花煙雨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