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一想,明月的小心臟跳的更快了些,不會真的是她想的那樣的幫忙吧?這可跟攤牌也沒有兩樣了。
她屏住呼吸,等着賀之洲說話。
賀之洲彷彿沒又察覺明月的緊張,兀自沉吟着,一副不知該如何開口的爲難模樣。
明月的心都快提到喉嚨口了,這到底什麼事啊我摔!要死要活能不能乾脆一點,這麼吊人胃口真是太討厭了!
被明月在心裡罵了又罵的賀之洲總算開了尊口,“不知長樂知不知道本王有個姨母,是逍遙侯府的太夫人?”
明月一怔,隨即搖頭道:“並沒人與我提起過。”
“是本王的疏忽。”賀之洲便歉意的對她笑了笑,“待到日後,本王帶你去侯府看望她老人家。”
聽他提起逍遙侯府那位太夫人的語氣是十分尊敬與親密的,便知道他跟這位姨母的感情很是要好,這倒是真沒聽說過。這會兒跟她提起這位太夫人,想來他要她幫的忙跟這位太夫人脫不了關係了。
賀之洲頓了頓,似斟酌了一番纔有繼續道:“姨母年輕時求子困難,好容易才生了一子,便是如今的逍遙侯。老侯爺去得早,表弟不過十三歲就襲了爵,因當時朝廷局勢詭譎,爲避免被拖進那攤子渾水中,姨母便讓表弟扮作不思進取的紈絝子弟。哪想到,這裝着裝着,表弟竟真的被人帶歪了去,雖沒有鬧出什麼大事件來,卻終日流連於花街柳巷,鬥雞走狗不務正業。”
他說着,很是沉重的嘆了口氣。
據明月觀察,他這時候的沉重倒不像是裝出來的了。
明月想了想,就算人家是說故事的,她這般一言不發的聽着,難免讓他沒了說故事的慾望,卻也不知該說些什麼,畢竟她跟賀之洲也不是很熟,於是乾巴巴的寬慰道:“想來有侯爺在,總能好好教教那位小侯爺的。”
賀之洲便失望的搖了搖頭,“不是沒有教過。”
把他姨母氣急了的時候,賀之洲也是收拾過安小侯爺的,只是打也打過罵也罵過,如今好歹收斂了些,不像前幾年那般混鬧,他也稍稍放下心來,誰知道這心還是放的太早了些,姨母催着罵着要他正正經經的成家立業,他不聽,反倒弄出個莫名其妙的孩子來!
明月聽到這裡,心頭莫名一跳。
孩子?不是賀之洲的孩子,而是那什麼小侯爺的孩子?
原來汪氏於這件事上,也不是完全的知情啊。想到她根本不知內情卻還拿那孩子的事來刺激挑撥的行徑,明月就覺得有些好笑。
汪氏太心急了,大概是跟這些日子以來賀之洲總是來蘅蕪苑有關。
是誰說的,再是聰明的女人遇到情之一事,也總會忍不住做出些蠢事來。
“姨母是個十分在意血緣與正統的人,若此事讓她知道,只怕要氣得不輕。安康也不敢將此事告訴她,就求到了本王這裡。本王原想着,給些銀子將人遠遠送走也就罷了。卻不想昨兒夜裡,那孩子竟從別院裡偷偷跑了出去,本王領着人找了半夜,纔將人找到,也不放心再放在外頭,索性先將人帶回府裡安頓。”賀之洲簡單的說了他的打算與昨晚匆匆出府的原因,“那孩子還小,不過三歲的模樣,也不能將他放在前院,便想着,長樂能不能暫時幫本王看着他些?”
明月聽得又呆住了,半天才眨了眨眼睛,忍不住問道:“那孩子是怎麼從下人的眼皮子底下跑出去的?”
賀之洲讚賞的看了明月一眼,對於她這般敏銳似頗爲滿意,“本王也覺得很是奇怪,找到人想要問清楚,那孩子卻受了驚嚇,什麼話都說不出來,還見了人就躲。”
他嘆口氣,“本王鮮少跟這樣的小孩子打交道,故而一時也不知該如何是好,只得麻煩長樂了。”
其實明月還有很多疑惑的,聽他的意思,那位太夫人是個很固執的人,大梁民風再是開放,對於嫡庶尊卑還是非常看重的,正室生的嫡子,妾生子,以及外室子,最見不得人,怕就是像這種連外室子都算不上的孩子。安小侯爺跟賀之洲都知道那太夫人是絕對不會接受那個孩子,說不得還會被那孩子氣死了事,所以想着遠遠送走。
可最後卻沒有送走,明月猜測,這個孩子怕是有心之人找出來的,專門衝着安小侯爺或者賀之洲來的。聽賀之洲的語氣,他對安太夫人是非常尊重敬愛的,若有心之人將這個孩子送到眼睛裡揉不得沙子的安太夫人跟前,安太夫人真的氣出個好歹來,賀之洲難免要亂了方寸去。
所以賀之洲想到這一層,爲避免有人拿這個孩子來刺激安太夫人,也不敢隨便將人送走,乾脆就將人接到王府來養着?
雖然一聽這就是個燙手山芋,依照明月不愛管閒事的性子,這種事自然是不會答應,不過比起被賀之洲逼着不停畫不停畫,明月還是覺得,這種程度的麻煩,她還是能夠接受的。於是乖巧的點了點頭,“王爺讓我管這事,是信得過我,王爺放心,我一定讓人好好照看着那個孩子。”
賀之洲滿意又欣慰的點了點頭:“一會兒人就送進來了,長樂看看將人安排在哪裡合適,對了,汪氏那兒的鑰匙對牌可都送過來了?有什麼不方便的,要跟本王說。”
正式榮升爲保姆兼管家婆的明月點頭應了,忍不住鬼使神差的問了一句:“只有那孩子一個人嗎?”
“聽說他身邊有個女人,一直照顧他的。”賀之洲並未察覺明月那話有何不對,略想了想,淡淡道:“說是那孩子離不得她,將她一併留下來吧。”
果然還有個女人。
明月想起汪氏的挑撥,又想着賀之洲說的這些話,一時間都不知道該相信哪一個版本好了。
又暗笑自己想的太多,管他什麼版本,反正不是她的兒子,她只負責看着人就行了,哪兒有那麼多好想的?
……
明月很快就見到了賀之洲說的那個孩子跟帶着孩子進來的女人。
她先看過去的是那個女人,女人生的黑黑瘦瘦,面容黝黑長相普通,言行舉止亦是畏畏縮縮戰戰兢兢,很上不得檯面的樣子,她跪在地上給明月請安,撐在地上的雙手很是粗糙,一看就是慣做粗活的模樣,指甲縫裡甚至還殘留着泥垢。
像是個普通的農家婦人。
打量完了女人,明月又將目光落在緊挨在婦人身邊的小男孩。
小男孩亦生的瘦瘦小小,看着就營養不良的模樣,卻皮膚白皙,眉清目秀,身上的衣裳也不是什麼名貴料子,與婦人身上相較起來,卻又好上許多,只是他神色木訥,雙眼呆滯的看着明月,一隻手緊緊抓着婦人的衣角,半個身子都藏在婦人身後。婦人動一下,他就跟着動一下,婦人此時緊張的抖個不停,他就也跟着抖個不停。
看起來是個很可憐的孩子。
那女人見明月半天不說話,本就慌張的很,此時更慌了,趴在地上語無倫次的哀求道:“這位夫人,求求您發發善心,留下凡哥兒吧……他,他實在很可憐,前頭沒有爹,如今連娘也沒有了。小婦人……小婦人也是瞧着他可憐,又答應他孃親一定帶他來京都找孩子的爹。不瞞夫人說,小婦人就是個鄉野村夫,大字也不識一個,一輩子沒離開過下河村,這回帶着這孩子到京都來,這一路上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有一回還遇到泥石流,險些就將我們倆人給活埋了……”
婦人並不知道明月的身份,絮絮叨叨說起這一路的艱辛來,不時擡起袖子擦擦眼淚,她言語樸素,說話也是顛三倒四,明月觀察半天,都瞧不出她有什麼不妥之處。
“婉娘也是很可憐的,獨自帶着個孩子來咱們下河村,這幾年不知道受了多少白眼,村裡人背地裡都罵她,可難聽了……爲了養活凡哥兒,婉娘是日夜不停的接那些縫補漿洗的活兒,結果活活將自己給累死了……”
又絮絮的說起那婉娘如何可憐,這幾年守着兒子是如何的艱難等等。
不管那婦人說什麼,那孩子始終神情木訥,彷彿什麼都聽不到似的。
“這個孩子,一直是這個模樣?”明月終於出聲,打斷了婦人的絮叨。
那婦人又抹了一把眼淚,哭着搖頭道:“凡哥兒打小就聰明的緊,婉娘又是個飽讀詩書的,她把凡哥兒教得很好,夫人您別看凡哥兒還小,這往常啊,什麼三字經千字文的,凡哥兒早都背會了,還識得好些字呢。哪想到……”
婦人嚶嚶哭了一陣,接着又道:“昨兒夜裡,也不知凡哥兒怎麼突然跑了出去。小婦人也不知道凡哥兒到底遇到了什麼事,等找到人後,凡哥兒就變成這副模樣了。可憐的凡哥兒,這要是讓婉娘知道了,她在天之靈如何放心得下啊!”
明月觀察了這麼半天,沒看出別的什麼來,便吩咐小檀道:“菊影軒可收拾好了?收拾妥當了就將人送過去吧。伺候的丫鬟婆子你親自過過眼,務必將人照顧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