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西瓦子裡爆出滿堂彩,玉郎班的班頭上臺團團行了禮,準備敲響開戲的雲板。臺下不少看客已經大叫起來:“玉郎——玉郎——玉郎——”更傳來不少銅錢擲進各個通道上放着的金盆裡面叮噹作響的聲音。
三樓屋內,被眼神鋒利似寶劍出鞘的陳青打量着的九娘落落大方,上前兩步,以家禮福了一福:“九娘見過表叔。表叔安康。”
陳青卻問:“上回你落水,被衣服蓋着頭臉,並未見到我,怎麼就認出我了?”
九娘一怔,她倒真忘了這茬,孟氏九孃的確沒有見過陳青。可可可,您妻子說得明明白白,是表叔您要見我啊。這屋裡除了您,一個是您兒子,一個是您外甥,還有誰會是表叔?強壓下想笑的衝動,九娘心中一動:難道這是陳青要考校自己?
看看趙栩和陳太初,九娘笑着說:“外甥肖舅,燕王殿下和您五官相似。太初表哥眉眼間的氣韻酷似您。再有這個。”
她伸手指指自己的右側額頭,朗聲道:“史官記載,昔日您官拜樞密副使,官家讓您敷藥去除疤痕。您卻說官家既然是根據功勞提拔功臣,從不問您的出身門戶,您想留着這個疤痕激勵軍隊,好讓天下人知道即使是罪犯,也能報效朝廷爲國盡忠。官家因此收回金口玉言。九娘看到這個疤痕,自然知道您就是表叔了。何況——”
陳青揚了揚眉:“何況什麼?”
九娘俏皮地說:“何況,其實表叔母早說了是表叔您要見我,這屋裡——?”
趙栩起先正在計較爲什麼陳太初是太初表哥,自己就被叫成燕王殿下。再聽她忽然一本正經地吹捧起舅舅來,不由得一呆,她這口氣和語氣,怎麼聽起來和福寧殿裡蘇瞻對娘娘說的話有些相似。但聽到她最後一句,實在很難忍着不笑,趕緊握拳抵脣輕咳了幾聲。連阿予看到舅舅都噤若寒蟬,這胖冬瓜竟敢假模假樣開起舅舅的玩笑來了。
陳太初卻已經笑出了聲。
陳青一愣,不自在地咳了一聲,擺擺手:“哦,都坐吧。”少交待阿魏一句,就被這精靈古怪的小九娘開起玩笑來了。
趙栩坐到陳青左下首第二個位子上,空出他和陳青之間的座位,擡手就加了一副茶盞。九娘笑着朝他和陳太初也福了福,大大方方坐到陳青身邊。
趙栩給九娘注了一碗茶,順手用碗蓋將茶盞裡白色乳花推了開來,將茶盞擱到九娘面前。九娘輕聲道了謝,看趙栩的神情,似乎有些鬱燥之氣,還有些委屈氣憤。
九娘側了側頭笑着問陳青:“汴京也有傳說表叔您,就是靠不肯洗疤痕這事才加官太尉的,我很好奇,這留疤得官的傳說到底是真還是假的?”
趙栩和陳太初剛端起茶盞的手都一滯。這小九娘,是活回七歲了嗎?怎麼人長大了,膽子也肥了,也沒小時候機靈了,什麼不合適就挑什麼說啊,連這都敢問啊。這這這,這種傳聞,連他們兩個都從來沒想過也不敢想要求證呢!
陳青又是一愣,擡手輕輕碰了碰自己右側額頭殘留的黑青色刺字疤痕,卻哈哈大笑起來:“好個小九娘!告訴你,這個傳聞是真的。你可要保守這個秘密纔是。”
聽着陳青大笑,趙栩和陳太初心裡都很是驚訝。
九娘歪了頭朝陳青笑:“這樣的元經秘旨,九娘可捨不得到處宣揚。若是靠這個就能做殿帥太尉,恐怕軍中刺字要排隊了。”
趙栩和陳太初沒想到小九娘竟然也知道殿帥太尉的特別之處,更是驚訝。
陳青笑得意味深長:“小九娘果然聰慧過人,我喚你來,是有幾句話要問問九娘。”
咚咚咚,外面鼓聲驟起驟落,絲竹之音緩緩而起,倏地外邊一靜,跟着爆出了響徹雲霄的滿堂彩。應該是目連之母青提夫人上場了。
陳青端起茶盞,眼角餘光,看見趙栩目不轉睛地看着九娘,心中暗暗又嘆了口氣。
“七夕那夜,你跟六郎所說關於三公主的那兩個法子,是你自己所想?”陳青含笑問道。
九娘點點頭:“是。”
“那帽子田家,吐蕃議親,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九娘笑着說:“那帽子田家,一旦娶了縣主進門,他家的帽子店,總會以特別低的價錢賣一批帽子。我們幾個姐妹,都跟着二伯母學着理家看賬,所以看到家裡的衣飾採辦突然置辦了田記帽子,就知道田家又娶了縣主回去。”
陳青笑着蓋上茶盞的碗蓋,聽九娘不急不緩地說:“有一回聽二伯母感嘆說世風日下,如今五千貫就能求娶一個縣主,早知道大伯母就該給大哥哥二哥哥都求兩位縣主回來纔是。就記住了這件事。”
陳太初想起孟彥弼上次相看後的話語,彎起嘴角。趙栩卻黯然垂眸不語,他聽了九孃的話,倒有心打聽了一番,不知道還罷了,一打聽真還嚇了一跳,如今宗室人口衆多,已逾五千。西京洛陽、南京應天,加上東京汴梁,光縣主就有一百多位,有縣主名頭沒有俸祿的佔到一半以上。宗室子弟去宗正寺哭窮的天天好幾十人。連上個月皇叔揚王嫁女,也苦於沒錢,早早預借了半年的俸祿。怪不得最看重門當戶對的太后娘娘從不宣召宗室貴女入宮,這被她們一哭窮,給錢還是不給錢,全是麻煩。
九娘笑着說:“吐蕃求親的事,是看小報知道的。族學附近的觀音院門口,每天都有小童販賣小報,最多各種奇聞逸事。九娘沒事買些來看,記得有次小報上畫了吐蕃王子來求親的畫像,十分趣怪,就記在心裡了,不過我看那小報的東家很會偷懶,那吐蕃王子和房十三房十八三個人明明是同一張臉!”
趙栩和陳太初都噗嗤笑出聲來。
陳青笑着讚許地點點頭:“見微以知萌,見端以知末。你小小年紀,甚是難得。” 他又問:“明年是大比之年,孟氏女學有兩位小娘子要進宮做公主侍讀,九娘可想過要進宮?”
趙栩和陳太初齊齊看向九娘,竟同時都有點心慌意亂。
九娘抿脣一笑,搖搖頭:“不瞞表叔,九娘不願進宮。婆婆也不願孟家的小娘子入宮。”
陳青問:“是何原因?”
九娘想了想:“婆婆說過,我孟家的小娘子只要太太平平過好小日子,就最讓她放心的了。九娘自己不想進宮,是因爲我又懶惰又貪嘴又不愛守規矩,在宮中恐怕一不小心就小命不保。”
趙栩聽了,垂下眼眸,看着自己茶盞裡的乳花,心中竟有些失落,忽然彷彿有什麼事是自己一直忽略了沒想到的,浮上心頭,卻一時又抓不住。
陳太初鬆了一口氣,料不到她把自己說成那樣,想起她七歲以來一直胖嘟嘟的可愛模樣,忍不住又想笑。
窗外傳來陣陣喝彩,屋內卻無人留心那雜劇演到哪裡了。
陳青又問:“你爹爹如今做些什麼?”
九娘面上一紅,答道:“爹爹早些年進了戶部的倉部做主簿。如今還在戶部掛着職。”自蘇瞻丁憂後,蔡相起復,孟建才做了一年的主簿就也被調職了,好不容易盼到蘇瞻起復,孟建最近和程氏三天兩頭往蘇府跑。
陳青心下了然,突然問道:“小九娘,你既然天天看這些小報,可知道魯王的事?”
九娘點點頭。
陳青笑着問:“你莫怕,這裡就只有我們四個人。表叔問你,你直說無妨。官家七子,你看誰能坐得上皇太子一位?”
趙栩和陳太初同時驚叫:“舅舅!”“爹爹!”陳青卻一擡手,兩人都擔憂地轉頭看向九娘。這,叫她可怎麼答!
***
今日沒有晚霞,太陽一落山,汴京城就暗了下來。舊封丘門外的開寶寺上方禪院大殿中,十方僧衆終於唸完經文。燭火搖曳中,趙淺予將自己抄寫的經文供上,雙手合十誠心求佛祖讓爹爹快點醒來,早日康復。
上方禪院的禪師送趙淺予出了大殿。趙淺予指着不遠處驚問:“禪師,你看那是什麼?”
禪師擡頭一看,剛剛暗下來的夜空中,好幾盞暖黃色燈火正冉冉上升,宛如星辰,朝着那一輪圓月而去。他雙手合十道:“稟公主,那是孔明燈。蘇東閣以前年年中元節都要來鐵塔之上做幾個孔明燈,親自放飛,以寄託對榮國夫人的哀思,今年他剛從四川回來,恐怕多做了不少。”說話間果然又有兩盞燈從那鐵塔頂上搖搖晃晃地升了起來。
阿昉哥哥?!原來他看上去什麼都很好,其實這麼這麼想他的孃親啊。
趙淺予心口一熱:“禪師,請你帶我去看看可好?”兩位女史趕着要攔她。趙淺予卻說:“我要去找蘇東閣討幾個孔明燈替爹爹祈福,你們隨我一起去就是。”
鐵塔最上的第十三層平座的外檐下,蘇昉默默看着那搖搖晃晃遠去的燈火,星星點點,夜空裡如螢火閃爍。
七年了。娘,你還好嗎?阿昉很想你。
雖寄千般願,難平萬種愁。借問飄搖處,今宵熱淚流。
“阿昉哥哥?”趙淺予嬌怯怯的一聲喚,還氣喘吁吁着。兩個女史還不如她快,竟然還在下面幾層,一聲聲喚着主主主主——
蘇昉一驚,回頭看到趙淺予更是一驚,趕緊躬身行禮:“參見淑慧公主。”
趙淺予扶他起來,聞到一陣油燈的味道,就問:“阿昉哥哥是你在做孔明燈嗎?”
蘇昉點點頭:“是。”
趙淺予仰起臉問:“禪師說,這是爲你娘放飛的,你是爲她祈福嗎?”
“是,願我娘來世安樂歡喜,無憂無慮。”蘇昉聲音微微嘶啞着:“公主怎麼來這裡?”
趙淺予嘆了口氣:“我爹爹還沒醒,我來供經。禪師們唸了很長時間的經文。阿昉哥哥,你還有孔明燈嗎?我想替我爹爹放一個,行嗎?”
蘇昉垂眼看看趙淺予:“這有何難,我給你做一個就是。”
趙淺予搖搖頭:“不,阿昉哥哥你教我,我想自己做。自己做的許了願一定更靈一些!”
那平座的地上還剩兩盞燈的材料,蘇昉便分了一半給趙淺予:“小心這竹片鋒利——”
趙淺予已經驚呼一聲,手中的竹片卻不肯丟下。
蘇昉趕緊放下自己手裡的,拿起她的手,月光下她中指已經劃破長長一條,汩汩涌出血來。剛剛上到十三層的兩位女史定睛一看,嚇得魂飛魄散。趙淺予只覺得火辣辣極疼,緊蹙眉頭,卻不吭聲。
蘇昉替她擠壓了片刻,掏出自己的帕子,替她緊緊地包紮了。一個女史已經又跑下塔去取車駕裡帶着的藥箱,另一個女史扶着趙淺予輕聲勸說她早點下塔。趙淺予笑着說一會兒就好,讓她去樓梯口看着。
蘇昉三五下就將一個燈架做好了,對趙淺予說:“來,我幫你做燈架,一會兒那宣紙燈罩你來套上,也算你親手做的了。好不好?”
趙淺予瞪大了眼:“真的嗎?這樣也可以?”一邊已經將竹片遞給了蘇昉。
月光下,蘇昉見她還是個小女孩的模樣,神色嬌憨,雙目含淚,可月下灼灼容顏,乍疏雨,洗清明,說不出的冰清玉潤。沒由來的心一慌,點點頭轉開了眼。不料手下一震,他輕嘶出聲,卻是自己一走神,那竹片也將他的手指劃破了細長一條。蘇昉臉一紅,看着手上冒出來的血哭笑不得。
趙淺予一見,啊呀一聲,搶過他的手側頭喊她的女史:“快拿帕子來,替阿昉哥哥包緊了!”她自己手指上還包着蘇昉的帕子,急切下更顯得有些笨手笨腳。
蘇昉笑着抽出手,將手指含到自己嘴中,吸了兩口:“不礙事不礙事的,這樣就好了。”他修長的手指翻飛,幾下就做出了一個燈架,又替趙淺予做。
趙淺予一呆:“啊?”
蘇昉笑着說:“我小時候自己做傀儡兒什麼的,劃破了手,我娘就這樣替我含着,一會兒就沒血了。”
趙淺予籲出一口氣:“阿昉哥哥,你娘真好。”
蘇昉看了她一眼:“你是公主,天家的爹爹孃親,自然不會像我們尋常百姓家的爹孃那般隨意。但是爹孃總是疼愛你的。”
趙淺予看着蘇昉將宣紙燈罩套上燈架,點點頭:“嗯,我小時候,總覺得如果舅母是我孃親就好了,她總是笑眯眯的,家裡放着好多糖果乾果,還會做好吃的飯菜,她衣裳上總是有股太陽的香味,乾乾的香香的,不是花香果香那種——”
蘇昉笑着接口:“我知道,就是太陽的香味,我娘身上也有這味道,很好聞,聞着就很安心。”他將趙淺予的燈架也放好:“我娘也從來不用花香果香薰衣裳。她總是說世間最好聞的有三香。”
趙淺予接過蘇昉遞過來的宣紙燈罩,學着他罩上燈架:“三香?哪三香?我怎麼從來沒有聽說過?我六哥都從來沒說過什麼天下還有最好聞的三香!”
蘇昉替她將燈罩拉到底:“我娘說,書香最香,太陽香最暖,青草香最甜。我不相信,她就真的陪我去嚼了好幾根草!”
趙淺予看着一臉微笑的蘇昉,也噗嗤笑出聲,青草怎麼會有香味呢,不敢相信,阿昉哥哥的娘竟然會這麼好玩!他一定很愛很愛很愛他的孃親,所以孃親說什麼他都信吧。
蘇昉笑着說:“是不是覺得我娘很怪?我娘一直就是這樣,她陪我爬樹,卻把自己掛在了樹枝上;她帶我上屋頂看星星,自己卻從梯子上滑了摔下去;她陪我動手做松煙墨,卻把自己薰得一臉烏黑黑的。還有她教我做孔明燈,就想着綁上幾十個孔明燈能不能讓我們飛起來。”
他忽然覺得有些赧然:“不好意思,一說到我娘,我就會說個沒完沒了。”其實他已經多年沒有和任何人提起過孃的這些瑣事了。這些只有他和爹爹知道的,甚至只有他一個人知道的,他不捨得和任何人分享,在這個夜裡,竟然就這麼脫口而出滔滔不絕起來。也許因爲想安慰眼前的小娘子,也許他其實很想很想說出來。這些不是榮國夫人的點滴,不是青神王氏嫡女的點滴,是阿昉孃親的點滴。他的娘,不只是別人口口相傳的那位王夫人,就是他那個對什麼都充滿熱情永遠朝氣蓬勃的孃親。
趙淺予眨眨眼,怎麼心有點刺刺的:“不要緊不要緊,你說你接着說,我愛聽。我羨慕死你了,你怎麼有個這麼好的娘呢?你娘真好。你娘太好了,世上怎麼還會有人是這麼做孃親的?我還以爲像我舅母那樣就已經是天下最好的孃親了。”趙淺予趕緊又說:“我們的娘都好!我娘也很好的,我娘只是——不過後來我就懂了,我孃親其實很疼很疼六哥和我的,很疼很疼的,她只是——”
蘇昉柔聲安慰她道:“她當然很疼愛你們,她只是沒有說出來而已。”娘說過,宮裡的女子,都是可憐人。這個小公主,也可憐。
趙淺予含着淚拼命點頭,眼淚卻怎麼也忍不住。這些天來的憂心害怕忽然就迸發出來,這些年來的委屈也似乎憋不住了。她趕緊捂住嘴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蘇昉嚇了一跳,要替她喚女史過來。趙淺予趕緊拼命搖頭,她纔不會讓別人看見自己哭呢。娘自己受了再多的委屈,也從來不哭,只會因爲她和六哥哭。
蘇昉將兩個孔明燈放平,想起以往小九娘哭鼻子的事,將自己的精白寬袖朝趙淺予眼前伸過去:“用這個矇住臉,哭出來就好了。”
趙淺予一愣,真的一把拽過蘇昉的袖子,捂住臉,小肩膀就抽動着,像只受傷的小獸嗚嗚起來。
雖然是位公主,到底還只是個十歲的孩子呢。蘇昉心裡軟軟的,任由她哭了個痛快。
那兩盞孔明燈,搖搖擺擺地飛上了夜空。月色如水,蘇昉護着趙淺予從鐵塔狹窄的木樓梯上下到底層,再擡頭遠望,那兩盞暖暖的燈已遙遙遠去。
他們剛出了鐵塔,就聽見前面垂花門口遠遠的有人在喊。
“蕊珠——蕊珠——你等等,你等等——”
趙淺予聽那聲音十分熟悉。還未及反應,蘇昉已經一手拉着她躲在鐵塔前廣場上的一個大石碑後頭。趙淺予的女史也十分機警,隨即也藏身到另一邊的石碑後頭。
三個人剛剛躲好,就見月下一個美人半掩着臉,匆匆奔了過來。後頭一個郎君正追了上來。
兩人在鐵塔門口,那郎君一把扯住了美人的袖子,苦苦哀求:“蕊珠你聽我說,我對你的心,你還不明白嗎?”
那美人削肩微動,迴轉身來哀聲道:“那我這般冒險偷偷地來見你,誰又明白我的心?”月光下她梨花帶雨神情悽婉如泣如訴。
蘇昉和趙淺予看得清清楚楚,正是趙棣和張蕊珠!
趙淺予打了個寒顫,往後縮了縮。
趙棣低聲說了什麼,張蕊珠低頭不語。趙棣一把攬住她,低下頭去,張蕊珠欲拒還迎,兩人便擁在了一起。
趙淺予瞪大眼睛還想看清楚,卻被蘇昉一手遮住了眼。
阿昉哥哥的手上還留有油燈的味道,除了油燈的味道,還有一絲清甜的像雨後竹林的味道。好聞。可是爲什麼不讓自己看了?趙淺予轉轉頭,蘇昉趕緊手上加了三分力。
片刻後,趙棣和張蕊珠才並肩往外走去。蘇昉才鬆開趙淺予,非禮勿視,卻好像沒法同小公主說,只能冒犯了。
趙淺予卻絲毫不在意,吐出一口氣,她探出頭,看見對面的女史已跪在那石碑後頭,拜伏在地。
天哪,五哥喜歡張蕊珠的傳聞竟是真的!五哥果然是裝模作樣來給爹爹祈福!無恥!還有那個張蕊珠,竟然偷偷跑到開寶寺來!簡直簡直有辱這佛門聖地!
蘇昉卻沉思片刻後,提醒眼睛瞪得滾圓一句話也不說的趙淺予:“你要不要先告訴你六哥?”
正氣極了的趙淺予眼睛一亮:“對!快走!我們這就去州西瓦子!阿昉哥哥,你同我一起去吧!”
蘇昉點頭:“我爹爹也在那裡。巧的很,原本我就要去的。”
鐵塔的懸鈴在夜風中清脆叮噹響着,塔身依舊風姿峻然。夜色更深,烏雲濃重,一輪明月,似乎就要被遮擋住,起風了。
作者有話要說:注
1、太尉:宋朝的太尉是加官,陳青的本職是樞密副使,也就是“二府八位”中樞密院的使相。二府是指中書、樞密,分管文武。另外三司是管錢的,這就是基本的政治、軍事、財務獨立。北宋三司的大老闆原來也叫“計相”,元豐改制時把三司撤掉了,歸到六部裡去。等到北宋後期,財政大權都回到了宰相手裡。太尉,分爲殿前太尉和殿帥太尉兩種。前者屬於文官,沒啥權。只有殿帥太尉纔是全軍總司令,軍權一把手。這也是陳青會被猜疑的原因。宋朝的官職非常複雜,歷經幾次改革,單基本上北宋的三公都是追封,本文的陳青這位樞密使相加官殿帥太尉,是大趙官場上可以橫着走的人物。
2、宗室買賣婚姻:這個從宋仁宗開始就有了,皇帝和太后都很惱火,可是擋不住人家缺錢要賣女兒啊。帽子田家也是史實。娶了十多位縣主回家。哈哈哈。兒子們就跟着縣主混了班直的職位。比買官便宜多了吧,還名色雙收,生意人好厲害。揚王借錢嫁女兒也是真的。宋朝生女兒比生兒子愁多了,厚嫁的風氣很重。蘇軾的爹爹,爲了嫁女兒賣了好多好多田。我家小公舉就很硬氣:“我將來的男朋友必須比我有錢,我的錢可不能給男人用……”這是去年她和澳大利亞的發小聚會私語被我的女友偷偷聽到的。親媽表示很安慰……
3、每次寫到阿昉和九孃的母子情,都淚目。有讀者提到九娘重生後有時候童心未泯怪怪的。上一世,二十五歲離世的九娘,一樣赤子之心童心不泯,對世界充滿熱情和愛戀。不是隻對丈夫才那樣。重生後她既有僞裝成符合七歲女童的成分,也有天生的童心在。生活裡有沒有這樣的成年人?當然有。老作者露出蜜汁微笑。爲什麼做了娘和爹,就不能擁有童心?小公舉的發小有一次慎重地向她道歉:“對不起,我們這次作文《我的爸爸》,我借了你的爸爸來做我的爸爸!因爲你的爸爸太好玩了!”老師批改作文後要求家訪,該小朋友的爸爸才發現了真相。哈哈哈。老作者也會時常在陽光燦爛的廚房裡,喝一杯酒,舉着勺子鏟子,對着紅的綠的藍的漂亮鍋子們,跳起《低俗小說》里約翰屈伏塔的搖擺舞,暴露年齡了,哈哈。祝所有看九娘故事的做了媽媽的讀者們依然活得隨心所欲,快樂每一天。蘇木星昨天留言說了兒子的那蜻蜓點水般的少年愛戀,沒有求,算不上求而不得,可是,這種根本沒有求過,就擦肩而過的情緣,真是太太太讓老作者心動了。
4、我又歪樓了。你們別搭理我,看正文看正文看正文啊。我在微博放了州西瓦子平面圖。感興趣的不妨去看看,圖個好玩。微博名:小麥-麥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