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一事,是全府的痛。
崔絨很少聽人提及崔柏,她還小,說的,多半轉頭就忘了。
可喬姒這句話,她卻謹記於心。
她也不是從小就帶刺的。
直到,一次宴會。
她聽見那些小女娘嘰嘰喳喳的說着阿爹阿孃。
崔絨這才後知後覺。
別人的阿爹能陪她們踢毽子。
她的阿爹沒有。
她的祖父,崔絨也沒見過,更不曾見他教導二叔讀書。
阿爹是要和阿孃那般陪在身側的嗎?
崔絨傻兮兮的問出聲。
“崔絨,你不懂什麼是死嗎?”
“你阿爹早死了,成一坯黃土了。你就是野孩子,懂嗎?”
崔絨憤怒不已:“胡說!”
“你阿爹纔是土!我的阿爹是英雄!”
“英雄又怎麼了,還不是短命。都沒法陪你翻花繩。”
小女娘眼裡涌起霧氣。她攥緊手指,很是憤怒。
可好像,她們說的都對。
阿爹是全天下的英雄,獨獨不是她的英雄,她只在畫像裡見過。沒說過一句話,也沒被他抱過親過。
她就是個小可憐。
崔絨難過不已,氣的將這些人全部掄到地上揍了一頓,影衛護着她,女娘身上沒落半點傷,以一打十,可她還是哭哭啼啼的回了府。
她肩膀一抽一抽的。
崔柏就跟在後面,心臟是被碾碎的疼。
看着她一天天長大,又被下了不惑,好在有驚無險。
他以這種方式夜夜守在喬姒身側。又看着崔韞運籌帷幄,新帝登基。
一年復一年。
直至那日下了好大的一場雨。
喬姒立在窗前,他陪在身側。
隱隱約約間,他聽到三清道長是嗓音。
“該回了。”
他驀地朝聲源處看去,遺憾的是沒瞧見人。與此同時,周遭的景象一點點變得模糊。
景象跟着崩塌和消散。。
最後留給他的,只有喬姒輕柔苦澀的嗓音。
“又是一年了啊。”
與此同時。
昏迷了的崔柏倏然睜眼。隨即是穹空不加修飾的驚喜聲。
“少將軍,您昏迷了兩日。總算醒了。”
兩日嗎?
可他倒是像經歷了半輩子。
崔柏異常沉默
少將軍是溫和是出了名的,可他如今這般穹空只覺不對,忙道:“屬下這就去請軍醫過來,給您瞧瞧。”
往外走時,他又止不住嘀嘀咕咕:“昨兒下了暴雨,善城那邊剛傳來信,說是山體塌方的厲害,埋了不少人,將軍本還在帳內守着您,得知此訊,派了幾支軍隊過去支援了。”
這一句話,像是一道驚雷。
崔柏毫不猶豫的起身,大步朝外而去。
他記得。
善城受災的第二日,被破,赤城險些失手。
崔暘的軍營和他所住的地兒很遠。
崔柏翻身上馬,一手甩鞭,一手挽繮。馬蹄濺起一地的泥濘。
“父親!”
他入賬:“兒子有事同父親提。”
“很急?”
崔暘納悶:“你可知善城災區嚴重。爲父還需……”
崔柏打斷:“善城東山那邊偏僻,本不該死那麼多人。偏偏前陣子大興動土,說是要建一座道館。開的工錢也高,善城年輕靠力氣過活的男郎去了四成。兒子說的可對?”
他直勾勾的看着崔暘。
“您說,這是天災,還是人禍?”
“你是剛醒,神志不清?”
他也無需崔暘迴應。只是萬般慎重的,同他說了個字。
“急。”
崔暘深深的看着他。崔柏從不是不知輕重的人。
兩人都是武將,有半點風吹草動就能察覺,倒不必擔心對話讓人聽了去。
崔柏知事態緊急,不再廢話。
“將軍身邊的副將何在?”
“自然在災區。”
崔暘狐疑:“你問他作甚?”
崔柏:“將他抓起來。”
他冷漠至極:“再殺了。”
“明日午時,萬千敵兵蜂擁而至,戰火連天,硝煙瀰漫。殺戮不絕。金將軍會身首異處。”
他這一番話,讓崔暘沉了臉。
“胡言亂語!”
“父親大可去查,善城出事,除了赤城,最近的幾座城池可有派人去支援?”
崔柏繼續道。
“副將曲靖有二心,早被敵兵買通,趁着善城大亂,金將軍屍骨未寒,竟大開城門迎敵軍攻城,善城一破,父親又去支援,亡。赤城兵力不敵,城牆被毀。兒子慚愧,拼死僥倖等到金將軍之子金仲趕至。纔敢瞑目。”
“在此之前,各城池並未送一兵一卒。”
這意味着什麼?
明哲保身?
錯了,善城塌方也沒見那些人趕來。
而去災區的將士累了一天一夜,如何能敵啊!
“善城爲邊境第一道防線,赤城是第二道,兩道若全失手,那些城池如何獨善其身,他們卻齊齊緘默裝死,您猜猜,是受了誰的令?”
“三皇子被送去當質子後,父親還暗中照拂吧。”
這件事,他瞞的很緊,崔柏怎知?
提起姬謄,他又想到了淮安王府的慘案。
如今也許只是重現。
只是,爀帝更瘋狂。
見崔暘倏然變臉,崔柏反倒自嘲的笑了。
“萬千將士,您,兒子,金將軍。無一活口。”
崔暘久久不言,眸色沉沉。武將的冷冽和殺氣毫無遁形。
很荒謬的,他信了。
只覺悲哀的崔暘喉結滾動。
如今敵軍在明,他們在暗。也足夠坐好萬全準備。不會像崔柏所言,那般無力。
他很快尋到了金將軍。
金將軍正要對塌方的事,大倒苦水。
崔暘:“我將曲靖生擒了。”
“我說呢,怎麼人不見了。你抓他做甚?”
“剝皮抽筋,掛城牆。”
金將軍:???
崔暘只和他言,曲靖通敵賣國。別的不曾多提,金將軍就氣的火冒三丈!
他們默契就在於,崔暘拿着刀指向他,他也賭崔暘不會傷他分毫。
所以,他不問原由。就深信不疑。
“我們定要把敵軍一舉殲滅!”
“不。”
崔暘:“逼退,讓其元氣大傷足矣。”
金將軍:他不理解。
“三皇子還在他們手上。”
金將軍如今理解了。
可他不知,這只是說辭。三皇子那邊有崔暘派過去的人護着,不會有礙。
爀帝爲了除掉他,不惜同蠻敵合作。
可若是蠻敵受創,他安然無恙,前者定會狗急跳牆。
總要給爀帝找點不痛快。
金將軍看向一言不發的崔柏:“等這次大捷,你小子定要陪我喝酒。”
“怕是不成。”
他得回盛京,一刻也不想耽擱。
金將軍看向崔暘。
崔暘:“我這次會受重傷。無法飲酒。”
金將軍:???
“不想陪我直說,何必拐彎抹角還咒自己!”
崔暘:“傷勢太重,動了筋骨,再拿不動劍。”
“愧對身上鎧甲,德不配位。自要回京請罪,辭去武將一職。”
兒子都要回去陪兒媳了。
他這幾日更是想宣殊予想的緊。
昏君當道,這天下,他這個老子還守個屁啊!
平行空間開啓。
這裡的崔韞見漾漾,打起來打起來。
正文所有的不圓滿VS平行裡面的圓滿。
前者是遺憾,後者是枯木逢春的萬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