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韞帶沈嫿回了東院,拆開繃帶看了眼傷勢,好在並未腫脹,估摸着再過幾日就能正常行走了,他略鬆了口氣後又重新給女娘上了藥。
一番耽擱,午膳是在沈嫿這邊用的。
沈嫿吃着飯,中途,到底沒忍住多嘴問了一句。
“當年,溫家同東宮婚事倉促取消,到底發生了何事?”
崔韞沉默,卻也沒瞞她。
“表嫂服了砒霜。”
沈嫿猛然擡頭,還記得曾聽韋盈盈講的周王兩府的事
前有周家女,自縊身亡。
後有溫家嫡次女服毒。
都是爀帝賜婚做的孽。
正逢那時西北的戰事連連戰敗。而朝中上下已無能人將士。輔國公府世子謝珣同金將軍留下的獨子再次出征。不知歸期。
“不怕表哥笑話,我總是看不透這世上能將女娘生吞了的四個字——男尊女卑。”
她心思沉重:“官家不曾開罪?”
她夜裡噁心的嘔吐,又如何能想象嫁入東宮會如何境遇?她緊繃的弦徹底斷了。
她又扳着手指算了算,出門在外要帶不少物件。
眼看着大祁的龍脈動盪。官家盡還有心思去逼一個女娘。
永昌伯是文官,如何受得住。
沈嫿說着,她也覺得此話無理取鬧了些。
更可笑的是,那些數落此事,嘲諷此事,指指點點的人中,盡多數也是女娘。
“明明從頭到尾,以苒表嫂纔是最憋屈的那一個。”
女娘何苦爲難女娘?
爲什麼男子可以再娶,而女娘但凡被休棄,就沒了活路。
“次月,舅母的馬車無端失控,發了瘋的跑。要不是宣沉來的及時,她怕是早已命喪黃泉。”
何況宣沉。
沈嫿不明白。
姬甀又把她帶去一樁別院。
——“孤貴貴爲儲君,日後便是大祁皇朝的天子,宣沉如何比得?孤看上的女娘,只能是孤的。”
可是,她太怕姬甀了。
女娘悶悶不樂的瞥他一眼。
果郡王之女心悅宣沉,偏偏宣沉油鹽不進。她身份最貴如何能忍?
崔韞的薄脣動了動。
沈嫿揉了一下挺翹的鼻:“我若是她,纔不樂意做後孃。”
崔韞涼薄:“皇權之下,人有高低貴賤,可於帝王而言,除他一人,皆爲螻蟻。”
當時溫以苒賜婚給太子時,一個個都說她是鳳凰身。誇她命好。
女娘又禁不住的想。
污穢不堪。
“倪康及時救治,換回一命。”
太子妃這個位置,旁人都求不來。
“你表哥怎麼就同果郡王之女有了孩子?表嫂嫂都能吞毒藥。他怎麼——”
文人墨客字字珠璣指責。御史臺句句箴言。
沈嫿扒着飯,菜都不夾了。
這是來自爀帝的敲打。
甚至用沒受傷的腿踢了踢桌肚。
不見。
待他瞧見崔韞眼底的無可奈何後,她驀地住了嘴。
好在姬甀到底不急於一時碰她。
何其荒謬?
——“躲什麼?碰都碰不得了?你和宣沉會沒親過?孤都不嫌你髒。”
不難過。
春獵那日,她要親眼看看爀帝那個該死的糟老頭子。
就那麼一次,施靈靈就有了身孕。
崔韞沒和她說,有關金吾衛的事。
沒有,宣沉和她一直髮乎情止乎禮。
“孤的疼愛,能給你,也能給旁人。孤是你一生的仰仗,你得聽話。”
這是果郡王的警告。
“緊跟着,舅父以教子無方的罪責,足足遭了三十大板。”
這也是當年,崔宣氏被迫嫁入崔家當繼室的原由。
世人總是這樣。
女娘渾身寒毛豎起。心口處卻被姬甀重重的點了點。他陰森森道。
沈嫿記得,姬霍也有一塊。
他的確能交差了。
“當年,新婚那夜連着一月,表哥都歇在書房。”
“真煩。”
可他是天子啊,世人眼裡天子不會有錯。
最後,這樁事以一道聖旨解除婚約。溫國公將溫以苒送往老家成了最後的落幕。
“溫家祠堂供着一塊御賜金牌,有此物在,‘禍’殃及不了全家。”
永昌伯爵府是勳貴府邸不錯,可卻是祖上先輩留下來的功勳。
當年,陽陵侯府如墜星隕落,西北戰事還未起,放眼看去,朝中再無能威脅他的人,爀帝把權朝政,說一不二,正是春風得意時。
爀帝最要面子。
局勢本就緊張。
說着,她煩躁的推開碗。
其實,那時溫以苒早就認命了。
御賜金牌?
皇權之下,誰也不能獨善其身。
下一個又會輪到誰?
可卻逼着她明白了一個道理。
帝怒。
多她一個不多,少她一個也不少。
那一雙腿險些被打折,傷處鮮血淋漓。便是現在,陰雨天氣都陣陣的疼。
永昌伯手中並無實權。
眼下又開始抱怨,說是周家女的慘案重現。
她還是未出嫁的女娘,如何受得了這種辱。
——“爲了得到你,孤費勁心思謀劃數年,又同愛女心切的果郡王合作,這才換來父皇的鬆口。”
溫國公府的二娘子。祖父是開國功臣,更救先帝有功。
再後來,果郡王入了一趟皇宮。
上頭有嫡姐嫡兄,下面又有弟弟妹妹。
忽而,她說的很認真:“我若是她,這次回來定不會同沉表哥再續前緣的。”
可終究背叛了溫以苒。
宣沉不過沒有圓房,卻成了他眼裡的赤裸裸的挑釁。
“坊間流言四起,周家女的事又被世人翻了出來,舊事重提。”
也是那晚,宣沉去梨園見了剛解了蠱毒的崔韞。得知了太多的秘密。
他是永昌伯爵府獨子。全家榮辱系他一身。身上扛着家族興衰的重擔的同時,還有宣家上下的命。
沈嫿不說話了。
也許是她沒愛過人。不懂情的滋味。都說破鏡重圓,可鏡子破了就是破了。再如何總會有裂痕。
偏偏,姬甀饜足後,又來吻她的脣。這次,她忍着噁心沒敢躲。
他當着她的面,將別院的侍女壓在窗前,做那種事。
她也一日復一日的提醒着銅鏡裡頭的女娘。
崔韞掩下譏諷:“當年,溫國公夫婦進宮請罪,跪在殿內不起。磕破了頭,求官家請御醫救命。”
緊跟着,溫以苒日漸消瘦。
——“這裡,只能是孤。”
到了春獵時,她仍舊不再吐血心絞痛,大抵身子真的無大礙了。
那她——
就得風風光光回豐州城了!!
奪回繡坊,再創往日輝煌後。
最後——爲自己招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