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嘴利,你跟宋夫子不是滿嘴仁義麼?那好,本王現在問你,本王明明制定的法,私藏便是罪,如今你身爲百姓犯法該如何處置?”
“私藏也不對,這糧食明明是我的,怎麼就變成了私藏?只因殿下來了,殿下要搶走百姓的吃食,百姓不給,殿下就認爲有罪了麼?若說有罪,殿下才是有罪,殿下用什麼理由強搶百姓的吃食,跟山賊土匪有何區別?”
“一位明君要治理整個國,不是張嘴即來的律法,律法行不行得通,也得結合實際,前朝就已經實行了稅制,不管是種地的百姓還是行商的商人,每個人都得繳稅,便是先前的大梁,也曾在稅賦上給百姓一定的減免,制定的比前朝還要合理,這樣百姓自給自足,繳完稅還有餘糧,也能讓他們安居樂業,天下太平。”
果然是嘴利的很,完顏宏怒氣沖天,卻找不着理由懲罰她,眼看着小女人這沉穩的模樣,像是吃定他了似的,心裡真是不爽落,於是避開這律法的話題,直接強勢的說道:“在本王的領地裡,本王就是王法,你立即交出糧食。”
“我不交,這是我自己賺來的,先前已經交了一倉的糧食,全當我本人給殿下的稅賦。”宋青宛義正言詞。
在場的各位卻紛紛捏了一把汗,便是一向淡定自如的阿石,此時也側過頭來,目光停留在宋青宛沉靜的臉上,覺得有些不可思議,若是殿下發怒,他該不該出面相護?
“來人,把這個刁婦關去地牢。”完顏宏動了大怒。
宋青宛的臉色白了白,抱着發抖的孩子,沒想宋元豐卻在此時從宋青宛身上跳下來,明明害怕的發抖,卻硬要擋在宋青宛的前面,擺了一個練武時的姿式,一張年畫娃娃的小臉上卻顯得異常的認真,他稚嫩的聲音的說道:“不准你們欺負我孃親。”
隨着宋元豐的話落,不遠處也竄出一條人影,那是十歲的宋家滿,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藏在了院子外偷聽,如今見宋青宛母子有難,立即挺身而出。
宋家滿瘦長的像根竹竿似的,人是精神的,估計卻是這段時間沒有吃過一頓飽飯,把人熬成這樣的。
兩個孩子擋在宋青宛的身前,把宋青宛感動的差點流下眼淚,而一旁的宋洐君也很快的護在兩孩子前面,他原本就長得高大,一個人就把三人都給擋住了。
只是面對這些彪悍的九黎護衛,他還是顯得瘦弱了些,畢竟是執筆的書生,哪能跟這些長年練武的護衛相比。
宋二丫看到宋青宛被這麼多人護住,心裡很是嫉妒,她忙忙碌碌這麼些年,結果連宋洐平都離她而去,所有人都只幫着宋大丫,個個都認爲她好,而她呢?她有什麼不好的,她也會做生意,她若不是遇上了蔣府,而是像宋大丫一樣遇上的是張府,她早就能像宋大丫一樣擁有這大院子和三個地窖的糧食。
完顏宏皺眉,每每他發怒,這個宋大丫和宋洐君兩個就聯手,着實是傷透了他的腦筋,要不把這兩人都給打到地牢去得了,他從小到大,從來沒有人敢違揹他的,這兩人三天兩頭的亂他心智不說,還三天兩頭的不畏生死,跟他頂嘴,真不把他放在眼中。
完顏宏正要發話,沒想旁邊的阿石從列隊走出來,跪在他的身前爲宋青宛等人求情。
阿石從小跟在完顏宏身邊,曾經還爲他擋過一命,對他忠心耿耿不說,也從來不曾忤逆過他,更沒有爲誰求個情,然而今天卻爲宋大丫求起情了,這讓完顏宏覺得不可思議,心裡的怒氣更盛,卻是一時間出不了口。
僵持着,時間似乎都靜了。
完顏宏上前幾步,指着宋青宛,氣極敗壞的問:“你說說,這些糧食你打算怎麼處置?”
宋青宛立即跪下,語氣也溫和了,懇求道:“求殿下不要收走我的糧食,這是民婦這些年辛勤勞動所得到的,民婦所有的田地全部交給了殿下,如今也只剩下這些糧食了。”
完顏宏還從沒有看到宋青宛這麼軟語過,每次跟他頂嘴,一張利嘴條條是道,理由無數,使他不得反駁,今日忽然向他下跪,又這麼溫言懇求,完顏宏倒是挺受用的,氣消了一大半。
完顏宏叫來左右,把當初宋家村各富戶交來的田地數目看了一眼,卻發現宋青宛居然是這方圓幾村的大富,交來的田地最多,且都是最好的良田。
完顏宏先前曾查過,宋青宛的夫君早在五年前就走了,所以這五年來她所得的財富,全是她自己一手得來的,她倒是說得沒錯,辛苦攢下來的田地和糧食一朝被人奪去。
作爲一戒婦人,她算是個特例,完顏宏的氣又消了一半,他本來就喜怒無常,不生氣了,自然也就不計較了。
“行了,你們都起來吧,這糧食本王便不計較了,但村裡人若有人敢藏私,依罪論處,決不輕饒。”
完顏宏話落,整個院子都寂靜無聲。
直到阿石第一個反應過來,帶頭喊道:“榮王殿下威武,榮王殿下英名。”
宋青宛嘴角抽了抽,也隨大流的喊了兩句。
糧食保住了,項上人頭保住了,宋二丫卻魔症了,這樣還不能弄死宋大丫?
宋二丫的謀沒有得逞,完顏宏倒是安全無恙的放了她。
至於宋元豐和宋家滿兩個孩子,先前宋元豐被完顏宏認爲義子,如今突然冒出一個宋家滿,且這孩子那生死置外的義氣,倒也讓完顏宏看得順眼,於是指着宋家滿說道:“你以後就跟着本王的義子,你的命是他的,你得用生命保護他。”
宋家滿畢竟是十歲的孩子,比宋元豐懂事多了,聽到這話,立即跪了下去,“我願意追隨元豐弟弟。”
“以後叫主子。”完顏宏糾正。
宋家滿改了口。
而站在旁邊的宋青宛卻有些不忍,什麼主子不主子的,本來哥哥和弟弟的關係,兩孩子感情也好,一下子變成了主僕,叫家滿怎麼面對?
但在完顏宏面前,宋青宛不好發話,只好默認,心想着,呆會私下裡還是得跟家滿說說,別讓孩子留影。
卻不想,當宋青宛把宋元豐帶府中的時候,阿石就把宋元豐給領走了。
宋青宛原本以爲她以後可以跟兒子天天呆一起,她又掌廚,一定把孩子養得好好的,不會再餓肚子,卻沒有想到榮王的話可不是鬧着玩的,他認了宋元豐爲義子,他就說到做到,當天入府就讓下人把宋元豐換了綢緞新衣,打扮整齊了,當着九黎族人的面,宋元豐給完顏宏磕頭敬茶。
宋元豐太小,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不想離開宋青宛,於是宋青宛也跟着站在首座的一側,她當然不肯讓孩子認他爲義子,但榮王卻逼着她不得不同意,再加上孩子的眼睛是淡灰色的,或許孩子本來就有一半九黎人的血脈呢?
如今葛山下落不明,他們母子只能任人拿捏,而今保命要緊,什麼義子不義子只不過是一個虛名。
孩子敬了茶,完顏宏也不知道從哪兒學來的一套,從盤子裡拿出一個厚重的金項圈就給宋元豐套住了,接着還有兩個金手鐲,只差沒有給宋元豐兩隻腳腕也套上,要是這樣就真成了年畫娃娃。
孩子什麼也不懂,聽了孃親的話要敬茶,他就敬茶吧,至於禮物,他看到一旁的孃親沒有出聲,他就跪着沒動,於是就帶上了。
“乖兒子,以後你就叫完顏元豐。”完顏宏摸了摸孩子的垂髻。
“不成。”宋青宛立即制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