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火把,方鴻卿只能一路摸索着身側的牆壁,一步步地往墓道上方走。他小心翼翼地聽着有沒有水滴的聲音,一邊伸出腳在地面上來回輕輕地磨蹭,用以打探是否有六孔簫的存在。幾次踩進冰涼的水漬中,都讓他打了一個寒戰,然而他卻不想放棄。他中了邪似的懷有一個信念:只要把六孔簫還給“她”,“她”就能得到安息。
黑暗中的前行,不知道持續了多久。無聲無息的墓道中,再沒有了水滴的聲音,可是方鴻卿卻覺得此時比起先前千年女屍站在身邊的那一剎那,更讓人恐懼。至少方纔他還能碰觸到冷麪男的手,溫暖的觸感讓他明白自己不是一個人,自己還有同伴。可現在,指尖傳來的是磚石冰寒的觸感,彷彿自己已身處冥府死獄……
忽然,在臺階的上方,亮起一點火光。只見先前被他藏在懷裡的包裹,就掉落在距離前方不遠的地面上。方鴻卿大喜,剛想衝上去拿,卻聽見人說話的聲音:
“這是什麼?是那個小畜生掉的?”
火光映出一雙腳,老任彎腰撿起包裹:“那小畜生受傷了,跑不遠。咱們先幹掉他,再去摸冥器。”
說話的工夫,兩個人已經向墓道下方走來。方鴻卿心知給他們抓到那就是一個“死”字,立馬轉身就跑!疾奔的腳步聲,在這狹小的墓道中迴響,引起了兩人的注意。舉着火把的金頭兒立刻大步追來。方鴻卿三步並作兩步往地宮裡連跑帶跳,漫長的墓道像是永遠走不完一樣,忽然,方鴻卿又看見了水漬。
水漬很新,這代表了什麼不言而喻。方鴻卿心中暗暗叫糟,這可真是前門有狼後門有虎的境地了。就在進退兩難之時,趁着上方的火光,他突然看見墓道右側的牆上,繪製着一隻巨眼背翅的獸類。這種圖案叫“有翼獸”,古人相信神獸是專門保衛墓穴的。既然要神獸來守護,必定有什麼東西!
方鴻卿沒空多想,在磚石表面上一陣摸索。當觸及的有翼獸的眼睛時,指腹傳來微微不同的觸感。方鴻卿迅速按下眼珠,在幕牆翻轉的瞬間,竄入了牆壁另一面。
沒想到內室卻是一片燈火通明,火把被插在墓室一角的罐子裡。冷麪男正拿着個玻璃瓶,小心翼翼地靠近墓室邊上的木箱。聽見聲音轉過頭,一見是他,冷麪男不耐地皺了皺眉頭:“退遠點。”
方鴻卿只能依言照做,他打量了下週圍,只見這間墓室中放了大大小小五口箱子,還有一些瓶瓶罐罐地就擺在外面,顯然是專門用來擺放隨葬品的。這等氣派,想必女屍的家族有些來頭,在秦朝該是個不小的官員。方鴻卿小心地觀看着周圍的器物,卻不敢輕易用手去碰觸,生怕自己破壞了文物。而冷麪男的動作似乎比他還要小心而細緻,只見他戴了一副厚厚的棉手套,一隻手拿着玻璃瓶,一隻手輕手輕腳地要掀開箱蓋子。方鴻卿也被他緊張的神情所感染,瞪眼望向木箱之中。
箱口被擡起了一條小縫兒,一股黑煙自箱中冒出。冷麪男迅速用玻璃瓶攏住黑煙,塞好瓶口,極快地將箱口蓋得個嚴嚴實實,又將玻璃瓶揣進了揹包裡。他手腳極快,方鴻卿只來得及看到一點黑煙的影子,一切就又迴歸平靜,似乎毫無異狀。他不由奇怪,這冷麪男怎麼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就在他想着的當口,身後的石壁驟然打開,老任和金頭兒衝了進來。看見老任手裡拿着把匕首,冷麪男的臉色立馬就黑了,他一腳先衝老任踹了過去!老任身子重重地撞在石牆上,匕首掉下了地,而石壁則被撞得閉合起來,四個人被關在這墓室之中。冷麪男橫了一眼,掃過當前的狀況,立刻挑上同樣人高馬大的金頭兒,一拳向對方肚腹揍去!
說實話方鴻卿這輩子還真沒學過怎麼打架,但看這場面也只有趕鴨子上架。眼見老任跌坐在地上,方鴻卿立刻衝上去賞了他一拳頭。這一拳打得他自己手骨爆疼,登時齜牙咧嘴。冷麪男斜眼過來,竟然還趁着打架的餘裕,甩了一隻棉手套給方鴻卿。方鴻卿慌忙接過,套上,繼續捶!
這兩圈砸在老任的肚子上,按說就算殺傷力不大,也該有點響應。可老任的肥肉真不是一般地多,這拳勁給肥肉擋去了大半,老任利用重量狠狠地撞向方鴻卿,將他撞倒在一邊。得了空的老任立刻去撿匕首,冷麪男瞥見,一拳賞在金頭兒的臉上,趁着對方後退的兩秒,抓起一個陶器罐子往老任臉上砸——老任舉着匕首,被這一砸重心不穩,整個人向後栽倒,跌跌撞撞地撞上了身後的木箱。箱口被撞開,黑色煙霧迅速蒸騰而出,盤繞在墓室的上空,在火把的映照下,就像是鬼魂的影子,陰魂不散。老任舉刀又想再刺,冷麪男一個橫腿將他絆倒在地。老任跌在地上,匕首不慎在自己腿上劃了一下,登時冒了血。一看這情景,冷麪男連架也不打了,格開金頭兒的攻勢,拉着方鴻卿就要往入口那邊奔。金頭兒怎能讓他們如願,抄起隨身帶着的組合鋼棍,就往兩人身上劈——剎那間,原本盤踞在墓室上方的黑煙,如落雷一般急速匯聚在老任的腿上。只不過眨眼的工夫,老任的小腿就只剩下了白骨。方鴻卿、金頭兒,連老任自己都驚呆了,直隔了有半秒,老任才慘叫起來。方鴻卿不知所措,他下意識地想去拉,卻給冷麪男一把摁住了肩膀。而就在這片刻,那黑煙已經將老任的大腿化了個精光,黑煙攢動之處,只見下肢迅速溶解,從血肉模糊再到白骨森森。
金頭兒也被面前的景象震驚了,再也顧不上別的,轉身在牆壁上拼命地摸,想找出機關脫逃。老任哀嚎着向金頭兒爬去,卻被他一腳蹬開。只剩下上半身的老任被踹飛了出去,重重地砸在地面上,再然後,臉部的皮膚開始迅速涌動,麪皮像是被剝去了一般,只剩下血淋淋的肉塊。眼珠慢慢突出,腐爛的皮肉一塊一塊地剝落,掉在地面上,發出令人作嘔的響聲。黑煙又迅速將掉落的肉塊吞噬,終於,老任的臉上開始看得見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