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凱特琳

鼓聲咚、咚、咚,敲得她頭昏腦漲。 從大廳底部的樂師樓臺上,同時傳來笛子的哭號、長管的顫音、提琴的尖叫和號角的嘶吼,但最讓人煩亂的是這鼓聲,令她渾身起雞皮疙瘩。雜亂不堪的曲調在屋內迴盪,客人們吃喝喧譁,瓦德·佛雷莫非是個聾子?竟能容忍這麼可怕糟糕的音樂。凱特琳吮着葡萄酒,一邊看鈴鐺響蹦跳着高唱“阿萊莎…阿萊莎”,至少她認爲唱的是“阿萊莎”,或許是“狗熊與美少女”也說不定。

外面的雨持續未停,城內的空氣卻愈見窒悶溫熱。大廳壁爐升起熊熊火焰,牆上一排鐵壁臺裡的火炬燒出絮絮黑煙。更多的熱量由婚宴賓客們所散發,由於人多長凳少,因此每人舉杯時都難免碰到鄰居。

連高臺上的擁擠程度也讓凱特琳覺得不適。她坐在萊曼·佛雷爵士和盧斯·波頓中間,受夠了兩個男人的味道。萊曼爵士對飲酒的熱衷,好似全維斯特洛明天就要禁酒似的—一而且喝下去的東西,又統統從腋窩散發了出來。她知道,他用檸檬水洗過澡,但什麼也無法掩蓋如此的穢氣。盧斯·波頓的情況稍好,卻也相去不遠,他不喝葡萄酒或蜜酒,只喝香料甜酒,吃得很少。

對恐怖堡伯爵的胃口貧乏,凱特琳深表同情。婚宴的第一道菜是稀韭菜湯,接着來了青豌豆、洋蔥和甜菜做的色拉、杏仁奶燉河魚、烤鴨、堆成小山狀的碎苦蕪——這道菜還沒上桌就冷掉了、凝結的牛腦花和牛筋。這些東西怎配招待國王呢?凱特琳嚐了點牛腦花,只覺胃裡翻涌。好在羅柏沒有抱怨,一絲不苟地吃着,而弟弟艾德慕的注意力全放在新娘身上。

真想不到,爲了蘿絲琳,弟弟願將奔流城到孿河城的一路辛苦完全置之度外。新婚夫婦同盤用餐,同杯飲酒,還不時親熱接吻,而一道道菜還沒端上便先被艾德慕揮開,她不禁回憶起自己成婚時的情景,那時的我比弟弟更緊張。我到底吃過沒?是不是一直都盯着奈德的臉,暗暗嘀咕這莊嚴陌生的北方人?

可憐的蘿絲琳表情卻有些不自然,好似在強顏歡笑。可憐的閨女,新婚之夜,接下來還要鬧洞房,一定像當年的我那麼害怕。羅柏坐在艾茜·佛雷和“美女瓦妲”這兩位佛雷家的閨女中間。“等婚宴開始,希望您不會拒絕和我的女兒們跳舞,”瓦德·佛雷曾說,“就當是安慰一位老人的心靈吧。”如今羅柏履行了身爲國王的全部責任,瓦德大人應該感到滿意。之前的成婚儀式上,他跟每個女人都跳過,其中包括艾德慕的新娘和第八任佛雷夫人,寡婦阿蕊麗和盧斯·波頓的老婆“胖子瓦妲”,一臉疙瘩的雙胞胎西拉和撒拉,甚至還與希琳——瓦德大人六歲的小女兒——共舞。凱特琳不知老人是得意洋洋,還是不滿有的孫女沒有輪到被國王邀請的機會。“你的姐妹們跳得真不錯。”她試着對萊曼·佛雷爵士露出笑顏。

“嚇!她們是我的姑媽或堂姐妹。”對方又灌下一大杯,酒水從臉頰直流到鬍鬚裡。

無趣的醉漢!凱特琳心想。遲到的佛雷侯爵雖對食物吝嗇,飲料方面卻豐富慷慨。麥酒、葡萄酒和蜜酒就跟城下的河水一樣滔滔不絕。大瓊恩喝得酩酊大醉,他一杯又一杯地拼倒惠倫·佛雷爵士,又對上瓦德大人另一個兒子梅里。凱特琳希望安柏伯爵保持起碼的清醒,但要勸大瓊恩別喝酒,就好比要他別呼吸一樣。

小瓊恩·安柏和羅賓·菲林特坐在羅柏旁邊,與國王之間只隔了艾茜·佛雷和“美女瓦妲”,此二人外加派崔克·梅利斯特及黛西·莫爾蒙均滴酒未沾,因爲他們共同組成國王今晚的私人護衛。婚宴不是戰場,但杯盞間難保無意外發生,而國王乃是萬金之軀。凱特琳很滿意這番安排,也很滿意地看到大廳牆上掛滿劍帶。這些可不是用來對付牛腦花的。

“人人都以爲我夫君會選擇美女瓦妲。”瓦妲·波頓夫人用蓋過樂聲的尖叫告訴文德爾爵士。胖子瓦妲像個粉紅的圓球,長着水汪汪的藍眼睛、軟塌的黃頭髮和一對巨乳,聲音尖得出奇,難以想象她換上恐怖堡的粉紅色裙服與裘皮斗篷是什麼樣子。“可是呢,祖父大人允諾以新娘等體重的銀子作嫁妝,所以波頓大人就挑了我喲!”她邊笑,肥胖的下巴邊抖,“我比美女瓦妲足足重六石,這回終於體現價值了!我成了波頓夫人,她還是個處女,可憐的傢伙,快滿十九歲了哩!”

恐怖堡伯爵對這番閒話毫無表示。他時而咬咬牛肉,時而喝一湯匙湯,時而用粗短的指頭撕點麪包,但心思顯然沒在飯局上。婚宴開始時,他爲瓦德大人兩個孫子的健康向老人敬酒,並保證兩位瓦德在他私生兒子的周全保護下,絕無任何危險。老侯爵眯眼回瞪,嘴脣左右蠕動,凱特琳明白他很清楚其中的威脅。

可是老天,世上竟有如此沉悶的婚宴?她不禁想,直到想起寶貝的珊莎嫁給了小惡魔。聖母慈悲!我的小淑女啊……熱氣、煙霧和噪聲讓她噁心,樓臺上那羣樂師更是莫名地吵鬧、出奇地不稱職。凱特琳乾了杯中酒,讓侍酒重新滿上。再堅持幾個鐘頭就好。明日此時,羅柏就將率軍出征,前去討伐卡林灣的鐵民。她從中感到幾許欣慰。兒子一定能得勝而回。奈德把他教導得很好,北軍戰無不勝,鐵民又沒了國王。鼓聲咚、咚、咚,鈴鐺響又一次經過面前,但音樂實在太吵,聽不見鈴鐺的響聲。

突然傳來一陣吠叫,兩隻狗爲一片碎肉大打出手。它們在地板上翻滾、廝咬和攻擊,人們號叫喝彩。最後有人操起麥酒當頭淋下,才把它們分開。其中一隻跳上高臺,看見這溼淋淋的畜生搖晃軀體,將污水抖到三個孫子身上,瓦德大人不由得張開無牙的嘴巴,樂得大笑。

看見它們,凱特琳想起了灰風。羅柏的冰原狼並不在此,因爲瓦德大人拒絕放它入廳。“我聽說了,您那隻野獸吃人肉哩,嘿,”老人道,“沒錯,撕開活人的喉嚨。他可不能出現在小蘿絲琳的婚禮上,這裡到處是女人和小孩,都是我的甜甜小親親哩。”

“大人,灰風不會亂來,”羅柏保證,“只要我在場。”

“進城時您也在場,不是嗎?那隻野狼不是照樣攻擊我派去迎接您的孫子?我都聽說了,聽說了,我人雖老,卻不聾哩,嘿。””他沒受到傷害——”

“沒受到傷害嗎,陛下?沒有嗎?培提爾從馬上摔下來,摔下來了哩!我從前有個老婆就是這樣沒命的,從馬上摔下來。”他的嘴巴左右蠕動。“呃……好像是個妓女?雜種瓦德的娘?對,我想起來了。她從馬上摔下來,碎了頭骨。嘿,要是您那灰風剛纔弄斷了培提爾的脖子怎麼辦?再道歉一次?不行,不行,不行。您是國王——我可沒說您不是——鼎鼎大名的北境之王,嘿,可如今在我屋檐下,由我做主。陛下,您要麼參加婚禮,要麼陪着您的狼,兩者不可兼得。”

聽罷此言,兒子非常生氣,但仍強壓怒火、極盡禮貌地表示接受。假如能與瓦德大人和解,記得他曾告訴她,即便他給我蛆蟲燉烏鴉,我也會欣然接受,並叫他再來一碗。

大瓊恩開始挑戰另一位佛雷家人,這回輪到疙瘩臉培提爾。小夥子已是他第三個對手,到底要喝到幾時?只見安柏爵爺用大手擦擦嘴,站起身來,放聲唱道:“這隻狗熊,狗熊,狗熊!全身黑棕,罩着毛絨……”他嗓音並不壞,喝高之後有些粗濁而已。不幸的是,樓上的琴師、鼓手和笛手此時卻吹起“春花”,它和“狗熊與美少女”搭配,簡直就是蝸牛配麥粥,風馬牛不相及。連可憐的鈴鐺響也受不了這場表演,捂住耳朵。

盧斯·波頓無疑也屬於不堪忍受的人羣,他喃喃唸叨了幾句不知所云的詞語,便起身入廁。烏煙瘴氣的大廳裡賓客喧囂不止,僕人進進出出。另一場宴會的喧譁從對岸城堡中傳來,那裡由騎土和下級領主列席參加。瓦德大人把自己的私生子及他們的子孫統統打發到那邊,北方人稱其爲“雜種宴會”。當然,此間賓客有的也偷偷溜了過去,想瞧瞧對面是否更有樂子,甚至還有人溜進軍營。佛雷家族提供了充足的葡萄酒、麥酒和蜜酒,以便士兵們爲奔流城和孿河城的結合舉杯慶祝。

羅柏揀波頓的空位子坐下。“母親,你彆着急,再等幾個小時,這場鬧劇就會落幕。”他壓低聲音,大瓊恩正好唱到少女發叢中的蜂蜜。“黑瓦德的態度總算是好轉了,而艾德慕舅舅似乎對新娘特別滿意。”他傾身越過她,“萊曼爵士?”

萊曼·佛雷爵土眨眨眼睛,“呃,陛下?”

“我軍北上時,希望奧利法能回到我身邊,”國王道,“席間沒見着人,他在那邊用餐嗎?”

“奧利法?”萊曼爵士搖搖頭,“不,不,奧利法,他……他離城辦事去了,有要事在身。”

“明白了,”羅柏若有所思地說。眼見萊曼爵土不再搭話,國王又站起來。“跳舞嗎,母親?”

“謝謝,不用,”她腦子脹痛,根本想不起來,“你還是去找瓦德大人的女兒跳吧。”

“呵呵,是。”兒子聽天由命地笑道。

樂隊表演“鐵槍”,而大瓊恩唱起“風流少年”。兩方好像約好了似的,就是要南轅北轍,破壞氣氛。凱特琳對萊曼爵士說:“聽說你有個表弟是歌手?”

“那是賽蒙的兒子亞歷山大,艾茜的哥哥。”他用杯子指指正和羅賓·菲林特跳舞的艾茜·佛雷。

“他怎麼不來表演?”

萊曼瞥了她一眼,“他啊……他出去了。”對方擦擦額頭的汗水,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對不起,夫人,對不起,我內急。”凱特琳看着他瞞跚地向大門走去。

艾德慕不斷親吻蘿絲琳,摸摸女孩的手。大廳內,馬柯·派柏爵士和丹威爾·佛雷爵士在賭酒,跛子羅索似乎同霍斯丁爵士開着玩笑,一個年輕的佛雷家人爲一羣笑鬧的女孩表演輪轉三把匕首,而鈴鐺響乾脆坐在地上,吮吸指間的酒。這時,僕人們端來巨大的銀盤,裡面盛滿血紅多汁的羊腿,堆得老高——算得上當晚最美味的一道菜。羅柏則邀請黛西·莫爾蒙下場跳舞。

梅姬伯爵夫人的大女兒脫下盔甲換上裙服後,顯得相當美貌,身材苗條細長,羞赧的微笑爲長臉增添光彩。看到她舞場沙場都應付自如,凱特琳覺得很愉快。不知她母親此刻抵達頸澤沒有?梅姬伯爵夫人帶走了所有女兒,但黛西身爲羅柏的衛士,自願留下來陪伴國王。兒子遺傳了奈德的天賦,能夠激發部下的忠心。當初奧利法·佛雷不也一樣?他甚至宣稱即使羅柏娶了簡妮,也願意誓死追隨。

坐在黑橡木交椅裡的河渡口領主突然用佈滿老人斑的雙掌一拍,可惜實在太吵,連高臺上的人也幾乎沒注意。伊尼斯爵士和霍斯丁爵士瞧見了,便用酒杯猛力敲桌,跛子羅索加入進來,接着是馬柯·派柏爵士、丹威爾爵士和雷蒙德爵士。最後一半的賓客都敲起桌子。樓臺上的樂隊終於會意,笛子、大鼓和提琴同時停下。

“陛下,”瓦德大人對羅柏道,“修士的虔誠話也說過啦,小兩口子的諾言也許下啦,艾德慕老弟用他的魚斗篷裹走了我的小甜心,可他們還不是夫妻哩。嘿,寶劍配好鞘,婚禮入洞房。陛下您怎麼說?該不該鬧洞房啦?。”

二十來個瓦德·佛雷的兒孫一齊敲起桌子,叫道:“上牀!上牀!鬧洞房!”只見蘿絲琳的臉色頓時煞白。真不知是即將失去貞操,還是鬧洞房本身嚇着了這女孩。她有這麼多兄弟姐妹,想必對婚俗並不陌生,可一旦輪到自己,一切又都不一樣了。記得自己的新婚之夜,喬裡·凱索急不可耐地撕開她的裙服,醉酒的戴斯蒙·格瑞爾爵土爲每一個下流玩笑出口道歉,但仍舊樂呵呵地說個不停,最後達斯丁伯爵將赤身裸·體的她抱到奈德面前,誇口說這對胸乳會讓奈德後悔自己早早斷奶。可憐的人兒,她心想,他隨奈德去了南方,卻再也沒有回來。凱特琳不禁揣測今晚在場的人中,有多少不久就會撒手人寰。恐怕真的不少。

羅柏舉起一隻手,“如果你認爲是時候了,瓦德大人,就開始吧!”

衆人歡聲雷動。樓臺上的樂隊重新操起笛子、大鼓和提琴,唱道:“王后脫鞋,國王棄冠”。鈴鐺響單腳跳來跳去,頭上的王冠叮噹作響。“聽說徒利家的男人兩腿間是條魚呢!”艾茜·佛雷放肆地叫道,“莫不是該拿蟲子來刺激它?”聽罷此言,馬柯·派柏爵士立刻回擊,“聽說佛雷家的女人長了兩扇門唷!”艾茵說,“沒錯,兩扇都很堅固,你那小東西鑽不進來!”鬨堂大笑。派崔克·梅利斯特跳到高架桌上,誇起艾德慕的“魚兒”,“那是條強壯的梭子魚!”他宣佈,“哈哈,不過和我的比起來,就算小兒科噦。”凱特琳身邊的胖子瓦妲·波頓叫囂着迴應。良久,大家又齊喊“上牀!上牀!鬧洞房!”

賓客們擁至高臺,醉得厲害的打頭陣。男人們老老少少圍着蘿絲琳,將她舉到空中,婦女和女孩則扯住艾德慕,脫他的衣服。徒利公爵笑得燦爛,用同樣的下流玩笑迴應大家,但音樂實在太吵,凱特琳分辨不清具體內容,只能聽見大瓊恩的聲音。“把他的小老婆給我!”他吼着擠開衆人,將蘿絲琳扛到肩上,“看看這東西!連肉都沒有!”

凱特琳真心爲這女孩感到遺憾。在新婚之夜,多數女人會試着回擊人們的玩笑,或至少假裝開心,但蘿絲琳眼中只有恐懼。她緊緊抓住大瓊恩,好像害怕對方將她摔下去。她又哭了,凱特琳一邊看馬柯·派柏爵士脫新娘的鞋子,一邊想。希望艾德慕能待她好些,可憐的孩子。樓臺上的音樂轉爲淫靡:“王后卸裙,國王扒褲。”

她本該加入那羣聚在弟弟周圍的女人,但她知道自己只會破壞這短暫的歡樂,而今最不敢想的就是色淫之事。艾德慕會原諒我的缺席,對此她很肯定,有這二十來位充滿欲·望和歡笑的佛雷家女人陪伴,他怎麼會在乎一個嚴厲古怪的姐姐呢?

新郎新娘被簇擁着走出大廳,一大幫貴族蜂擁跟進,但羅柏沒有離開。凱特琳有些擔心瓦德·佛雷會將國王的表現視爲漠不關心。他該去鬧鬧洞房,可由我提出,這合適嗎?她邊猶豫,邊打量大廳裡剩下的人:疙瘩臉培提爾和惠倫·佛雷爵士頭枕着桌子,長醉不醒;梅里·佛雷爲自己又倒一杯酒;鈴鐺響四處逡巡,挑撿別人餐盤裡的食物;文德爾·曼德勒爵士精神抖擻地向又一條羊腿發起攻擊;而無人扶持的瓦德侯爵自然也離不了座位。他一定在惱火羅柏爲何不去,凱特琳幾乎可以聽見老人的嘲笑,“國王陛下,嘿,當然,對我女兒的身體就沒興趣噦?”鼓聲咚、咚、咚、咚。

黛西·莫爾蒙是全廳除了凱特琳唯一留下來的女人,她走到艾德溫·佛雷身邊,輕觸對方胳膊,湊到耳邊說了句什麼,卻被艾德溫蠻橫地推開。“不,”他大聲道,“我不想再跳了!”黛西臉色刷白,轉頭離去。見此狀況,凱特琳緩緩起身。怎麼回事?懷疑佔據了胸襟,而片刻之前那裡只有疲憊。沒什麼,她試圖安慰自己,你這無聊愚蠢悲傷恐懼的老婦人,幹嗎杯弓蛇影?但思慮一定寫在了臉上,連文德爾·曼德勒爵士也警覺起來。“有麻煩?”他握着羊腿發問。

凱特琳沒有回答。她猛撲向艾德溫·佛雷。樓臺上的樂隊已唱到國王和王后脫光衣服的部分,這時突然一轉,未待片刻寧息,便奏起另一首歌。沒人開口唱詞,但凱特琳知道這正是“卡斯特梅的雨季”。艾德溫朝大門奔去,她朝艾德溫奔去,被音律所驅使,六個快步趕上。汝何德何能?爵爺傲然宣稱,須讓吾躬首稱臣?她緊緊捉住對方的胳膊,想將其扭轉過來。絲袖下一觸鐵甲,渾身冷顫。

“啪”地一巴掌,凱特琳打破了對方的嘴脣。奧利法,她心想,派溫,亞歷山大,他們都不在,而蘿絲琳的哭泣……

艾德溫·佛雷用力推開她。樂聲掩蓋了所有響動,在牆壁間迴盪,好似石頭也遙相呼應。羅柏惱怒地瞪了艾德溫一眼,走過來阻攔……跨出一步,陡然停住。一支箭射穿了國王的身體,剛好插進肩膀下。他的叫喊被笛聲、鼓聲和琴聲所淹沒。第二支箭刺入大腿,國王倒了下去。樓臺上,樂師們紛紛放下器械,取出十字弓。她朝兒子奔去,走到一半背上卻捱了重重一擊,隨即撞到堅硬的石地板。“羅柏!”她厲聲呼喊。只見小瓊恩迅速掀起一張高架桌,扔到國王身上。一、二、三,無數弩箭插進木板。羅賓·菲林特被一羣佛雷家人所包圍,他們的匕首起起落落。文德爾·曼德勒爵士沉重地站起身來,拿羊腿當武器,——支箭射進他張開的嘴巴,刺穿了脖子。他朝前倒去,弄翻了一排桌子,杯子、木勺、酒壺、餐盤、碟子、蕪菁、豌豆四處橫飛。無盡的、血紅的酒流滿廳堂的地板。

凱特琳背上如有烈火在熊熊燃燒。我得到兒子身邊去,這是她唯一的想法。小瓊恩用羊腿劈面給了雷蒙德·佛雷爵士狠狠一擊,但還不及取下劍帶,便爲駑箭射中,半跪下來。紅獅子鬥黃獅子,爪牙鋒利不留情。盧卡斯·布萊伍德被霍斯丁·佛雷爵士砍翻,某位凡斯家的人士和哈瑞斯·海伊爵士搏鬥時,被背後的黑瓦德斬斷了腳。出乎致命招招狠,汝子莫忘記,汝子莫忘記。十字弓射倒唐納·洛克、歐文·諾瑞及其他六七個人。年輕的本佛雷爵士捉住黛西·莫爾蒙的胳膊,而她反手操起一壺酒,當頭砸暈對方,隨後朝大門奔去。剛到門前,門卻轟然打開,全副武裝的萊曼·佛雷爵士當先衝進大廳,身後跟了十來個佛雷家士兵,手中均握長柄重斧。

“慈悲!”凱特琳哭喊,但號聲、鼓聲和金鐵交擊掩蓋了她的請求。萊曼爵土將黛西開膛剖肚。另幾隊士兵從側門涌入,個個穿厚毛皮斗篷,全身盔甲,手握武器。他們是北方人!半晌之間,她以爲得救了,直到目睹對方兩斧砍下小瓊恩的頭顱。希望如風中殘燭,湮滅無蹤。

河渡口領主高高地坐在精雕的黑橡木椅子上,貪婪地審視着這場屠殺。

幾碼外的地上躺着一把匕首,或許是小瓊恩掀桌子時掉下去的,又或是某個死人之物。凱特琳朝它爬去,只覺肢體發沉,嘴裡有血的味道。我要殺了瓦德·佛雷!她告訴自己。鈴鐺響躲在匕首旁邊的桌下,眼見她爬來,反而向後畏縮。我要殺了這老東西,至少這點我做得到!

蓋住羅柏的長桌動了動,她的兒子掙扎着挺起身軀。國王肩膀、大腿和胸膛各插了一支箭。瓦德大人舉起右手,樂聲頓息,唯有大鼓未停。凱特琳聽見遠處傳來廝殺聲,傳來狂野的狼嗥。灰風……晚了,一切都晚了。“嘿,”瓦德大人咯咯笑道,“北境之王起立了哩。陛下,很抱歉,我的部下似乎傷了您的人。嘿,我代表他們向您道歉,希望咱們可以再度成爲盟友,嘿。”

凱特琳攫住鈴鐺響長長的灰髮,將這癡呆拖出來。“瓦德大人!”她尖叫,“瓦德大人!”鼓聲沉悶緩慢,咚、咚、咚。“夠了,”凱特琳說,“夠了!用背叛報應背叛,您達到了目的!”她用匕首抵住鈴鐺響的咽喉,突然間彷彿又回到布蘭的病房,再一次感覺利刃的鋒芒。鼓聲咚、咚、咚、咚、咚。“求求您,”她喊,“他是我兒子,我頭一個兒子,我唯一存留的兒子。放他走吧。放他走,我發誓我們會遺忘……遺忘您做的事。我向新舊諸神發誓,我們……我們絕不會復仇……”

瓦德大人饒有興味地打量她,“傻瓜才相信蠢話,你當我腦子發懵啦,嘿,夫人?”

“我當你是個父親,很多孩子的父親。求求您,不要殺他,留我當人質吧,如果艾德慕沒死也把他留下。求求您,放羅柏離開。”,

“不要,”兒子的聲音朦朧而細微,“母親,不……”

“走,羅柏,站起來,快走,求求你,求求你,救救自己吧……就算不爲了我,也爲了簡妮!”

“簡妮?”羅柏用手撐住桌沿,支持身體。“母親,”他說,“灰風他……”

“快走,去他身邊,快走,羅柏,趕快離開這裡!”

瓦德大人哼了一聲,“我憑什麼放他走?”

她把匕首壓進鈴鐺響的咽喉,這癡呆轉轉眼珠,發出無言的控訴。污穢的體臭薰進鼻孔,但這不重要,都不重要。鼓聲連綿窒悶,咚、咚、咚、咚、咚、咚。萊曼爵士和黑瓦德摸到身後,她渾不在意。他們想怎樣就怎樣,抓她,操她,殺她,虐她,一切都沒關係。她已活得夠久,只想早日回到奈德身邊。塵世的牽掛只剩羅柏。“以我身爲徒利家人的榮譽,”她告訴瓦德·佛雷,“以我身爲史塔克家人的榮譽,我願用您這位孩子的生命來交換羅柏的生命,一個兒子換一個兒子。”她搖晃鈴鐺響的頭,手抖得厲害。

咚,鼓聲繼續,咚、咚、咚、咚。老人嘴脣蠕動不停。凱特琳手上滿是汗珠,匕首握持不住。“一個兒子換一個兒子,嘿,”對方重複,“可他只是個孫子……還是個沒用的孫子。”

一名身披綴滿血點的淡紅披風的黑甲武土急步走到羅柏面前。“我代表詹姆·蘭尼斯特,向您致以親切問候。”他將長劍戳進國王的心臟,擰了一擰。

羅柏沒有武器,但凱特琳有。她扯緊伊耿的頭髮,麻木地割喉嚨,直至見骨。熱血流下指頭。鈴鐺叮、叮、叮,大鼓咚、咚、咚。

終於有人將匕首扳開。淚水猶如毒藥,流過她的面龐。十隻尖利而兇猛的鴉爪從天而降,撕破臉孔,抓爛皮膚,留下深深的溝紋。血、血、血,滴進嘴巴。

不公平,不公平!她心想,我的孩子們,奈德啊,我可愛的孩子們。瑞肯、布蘭、艾莉亞、珊莎、羅柏……羅柏……求求你,奈德,求求你,阻止他們,阻止他們傷害我們的孩子……白的淚水和紅的鮮血在襤褸的臉頰上混合,那張奈德深愛過的臉。凱特琳·史塔克舉起雙掌,看着血液流下指頭,穿過手腕,浸進長袖,猶如紅色的蠕蟲,爬入胳膊,鑽進衣裳。好癢啊,她笑了,她尖叫。“瘋子,”有人說,“她瘋了!”另一人道,“快殺了她!”一隻手如她之前對付鈴鐺響那樣抓住她的頭髮。不要,不要,求求你不要割我的頭髮,奈德最愛我的頭髮。隨即鋼鐵抵上咽喉,冰冷而血紅。

第六十一章 珊莎第七十章 提利昂第三十七章 丹妮莉絲第三十三章 瑟曦第二十五章 布蘭第四十六章 凱特琳第三十章 珊莎第四章 提利昂第四十四章 艾德第一章 詹姆第八章 瑟曦第四十五章 凱特琳第七章 瓊恩(二)第二章 艾莉亞第五十五章 丹妮莉絲第五十九章 艾德第九章 布蘭第三章 艾莉亞第七章 瓊恩第三十六章 艾德第八章 瑟曦第五十七章 提利昂(十一)第六十九章 瓊恩第十七章 布蘭第四十章 布蘭第六十五章 瑟曦(二)第六十八章 提利昂第三十一章 梅麗珊卓第四十四章 詹姆第十三章 艾德第二十四章 阿蓮第四十八章 詹姆第六十一章 珊莎第五十一章 凱特琳第五十九章 艾德第五十五章 瓊恩第十章 艾莉亞第四十六章 艾德第二十五章 布蘭第二十三章 凱特琳第六十六章 艾莉亞第六十四章 醜陋的小女孩(艾莉亞二)第四十七章 布蘭第六章 珊莎第二十三章 艾莉亞第三十五章 凱特琳第十八章 提利昂第八十章 珊莎第二十八章 珊莎第一章 提利昂(一)第六十六章 提利昂第四十章 艾德第六十四章 凱特琳第二章 丹妮莉絲(一)第八十章 珊莎第六十章 被拒絕的求婚者(昆汀三)第一章 序幕第二十章 凱特琳第五十四章 布蘭第四十二章 阿蓮第二十三章 艾莉亞第二十七章 丹妮莉絲第十一章 珊莎第四十九章 凱特琳第六十一章 獅鷲的重生(格里夫/瓊恩克林頓)第六十四章 瓊恩第六十一章 瓊恩第二十六章 提利昂第三十章 珊莎第三十五章 運河邊的貓兒第五十九章 戴佛斯第十七章 艾德第十九章 鐵船長第四十三章 艾莉亞第十二章 海怪之女第四十四章 詹姆第七章 瓊恩第五十一章 凱特琳第二十二章 布蘭第六十八章 珊莎第十一章 戴佛斯第二十六章 提利昂第四十三章 提利昂第十五章 艾莉亞第十五章 瓊恩第三十六章 布蘭第十四章 瓊恩第四十六章 山姆威爾第四十五章 提利昂第十六章 珊莎第四十九章 凱特琳第三十八章 布蕾妮第五十五章 提利昂第四十四章 瓊恩(九)第三十八章 旁觀者(阿里歐何塔)第十四章 污點騎士第五十二章 瓊恩第二十八章 瓊恩(六)第四十三章 艾莉亞第六十七章 黜王者(巴利斯坦三)
第六十一章 珊莎第七十章 提利昂第三十七章 丹妮莉絲第三十三章 瑟曦第二十五章 布蘭第四十六章 凱特琳第三十章 珊莎第四章 提利昂第四十四章 艾德第一章 詹姆第八章 瑟曦第四十五章 凱特琳第七章 瓊恩(二)第二章 艾莉亞第五十五章 丹妮莉絲第五十九章 艾德第九章 布蘭第三章 艾莉亞第七章 瓊恩第三十六章 艾德第八章 瑟曦第五十七章 提利昂(十一)第六十九章 瓊恩第十七章 布蘭第四十章 布蘭第六十五章 瑟曦(二)第六十八章 提利昂第三十一章 梅麗珊卓第四十四章 詹姆第十三章 艾德第二十四章 阿蓮第四十八章 詹姆第六十一章 珊莎第五十一章 凱特琳第五十九章 艾德第五十五章 瓊恩第十章 艾莉亞第四十六章 艾德第二十五章 布蘭第二十三章 凱特琳第六十六章 艾莉亞第六十四章 醜陋的小女孩(艾莉亞二)第四十七章 布蘭第六章 珊莎第二十三章 艾莉亞第三十五章 凱特琳第十八章 提利昂第八十章 珊莎第二十八章 珊莎第一章 提利昂(一)第六十六章 提利昂第四十章 艾德第六十四章 凱特琳第二章 丹妮莉絲(一)第八十章 珊莎第六十章 被拒絕的求婚者(昆汀三)第一章 序幕第二十章 凱特琳第五十四章 布蘭第四十二章 阿蓮第二十三章 艾莉亞第二十七章 丹妮莉絲第十一章 珊莎第四十九章 凱特琳第六十一章 獅鷲的重生(格里夫/瓊恩克林頓)第六十四章 瓊恩第六十一章 瓊恩第二十六章 提利昂第三十章 珊莎第三十五章 運河邊的貓兒第五十九章 戴佛斯第十七章 艾德第十九章 鐵船長第四十三章 艾莉亞第十二章 海怪之女第四十四章 詹姆第七章 瓊恩第五十一章 凱特琳第二十二章 布蘭第六十八章 珊莎第十一章 戴佛斯第二十六章 提利昂第四十三章 提利昂第十五章 艾莉亞第十五章 瓊恩第三十六章 布蘭第十四章 瓊恩第四十六章 山姆威爾第四十五章 提利昂第十六章 珊莎第四十九章 凱特琳第三十八章 布蕾妮第五十五章 提利昂第四十四章 瓊恩(九)第三十八章 旁觀者(阿里歐何塔)第十四章 污點騎士第五十二章 瓊恩第二十八章 瓊恩(六)第四十三章 艾莉亞第六十七章 黜王者(巴利斯坦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