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可燃被趕出獨島的三個月後。
天氣悶熱地厲害,狂風嘶吼地捶打着窗戶,一副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架勢。今天晚上大概會有一場雷雨吧。鬱可燃有些煩躁的想,屋子裡冷氣打得不高,她又一直不停的在做事,所以還是熱。她脫下圍裙,走過去調冷氣。把那個紅色的鈕拔到最下,天花板上的冷氣出口頓時發出一陣嘶嘶的風聲……
來不及躲開,冷氣迎面撲來,鬱可燃忽然有些難過。
她昨晚又做惡夢了。被人扔在熱鬧的人海里,她撕心裂肺地呼喚着他的名字,在人羣中跌跌撞撞地奔跑,撥開一個又一個陌生的身影,兜兜轉轉,尋覓尋覓,最後她終於找到了他,他卻手挽着他的新娘,高高在上,再也不看她一眼。
她哭着抓住他的手,他卻狠狠甩開,她像是一粒塵埃,被狠狠踐踏在泥濘的塵土裡,屍骨無存。
一年了,她過得是什麼形銷骨立的生活!
弟弟從孤兒院失蹤了,她被迫逃到了千里之遙的大中華區,鬱家人從來沒有找過她,好像失去她這麼個女兒,無關緊要。他,也勒令她不能回家鄉拆散他的好姻緣。
她一直都不明白,他,爲何非要如此狠毒地對她。
不僅拋棄了她,害她流產,還要趕她走!
她每日在幫傭的別墅,超市,醫院三者之間奔波。被那樣的心酸折磨着,像是一尾魚不甘地喘息着,也深深地自卑着。
忽然,門鈴響起。
鬱可燃慌忙去開門。或許是喬小姐回來了。
然而……
打開門看到那個男人的瞬間,興奮的神情消失不見。
“唐先生。”鬱可燃受驚嚇了似地低下頭,往後退了一步。
唐北臣點點頭,沒有說話便走了進來。一身剪裁合體的休閒西裝,尊貴而矜持的俊美五官,無疑,這是一個舉手留足都透露着高人一等氣質的男人。這也是一個讓鬱可燃感到自卑的男人。因爲這個男人名字中也帶着一個北字,總是讓她輕易想起凰北玥。
如今已經是2071年,合衆第一共和國四分五裂成幾個軍閥割據區。凰家掌握着南方軍區,而唐家掌握着大中華區。
鬱可燃的家鄉獨島是南方軍區核心都會,而她現在寄居的地方名叫京都,是大中華區的核心都會,大中華區的第一世家便是唐家。
唐家出了不少政客和軍事家,掌握着大中華區的政權、軍權和經濟命脈,連總統都忌憚幾分。唐家的大少爺唐北臣,一個呼風喚雨無所不能的男人,卻傾倒在鬱可燃女主人喬喬的石榴裙下。
其實,喬喬是個脾氣太壞的姑娘。
喬喬來自南方軍區的喬家。喬家依附南方軍閥凰家。當年戰亂的時候,喬家和唐家結了仇。現在都是割據一方的軍閥世家,自然更是老死不相往來。
他們的愛情,剛好是現代版的羅密歐和朱莉葉。這不,喬喬從南方私奔到京都了。而唐北臣則瞞着家人,在京都郊外秘密購置了一處小別墅供喬喬居住。
男人在大廳裡環視了一圈,然後向沙發走去。
鬱可燃一直默不做聲地跟着他。沒注意他身子突然頓住。一頭撞上他的脊背。
砰!
黑框眼鏡掉在了地上。
“唐先生,對不起!”鬱可燃彎下腰去撿。
唐北臣卻沒有動一下,因爲他無意間瞥到了鬱可燃的落滿繭子的手上,可惜了,本該是個如喬喬一樣,被男人疼在手心裡的,卻受了太多苦。
不由對這個女孩產生了一絲好奇。
……
夜色蒼茫如墨,遠處是變幻的霓虹燈影,鬱可燃清瘦的身影融進夜色裡,顯得那麼單薄和渺小。她去醫院檢查,醫生已經下了診斷,她上次流產傷到筋骨,這輩子再也不能生育了。
一陣急促的剎車聲,鬱可燃驚恐地抱起臂膀,耳邊只聽到司機大聲地咒罵:“你有病吧你,沒事跑到大街上!小心撞死你!”
她已經無路可走了,都快被撞死了,這個司機爲什麼沒有一點點同情心,反而還在罵她?
鬱可燃苦笑。
不要奢望別人的同情,這個世界上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你從小在唾棄中長大,這點辱罵算得了什麼?
咬了咬牙,驚魂未定的鬱可燃繼續往前走。
她從來沒想到,自己會窘迫到這樣的地步。
不知道過了多久,鬱可燃走到了一間氣派的酒吧。突然,腦後一痛,似乎有人拿木棍給了她一棒。鬱可燃眼前一黑,便暈了過去……
酒吧內,銀蛇狂走,羣魔亂舞,舞池裡的男女因爲酒精作用,迷亂地狂舞着。忽然音樂停止,吧檯中央的銀色柱子升起,所有人停下來,神情涌上了期待。
因爲今晚酒吧的重頭戲“睡美人之夜”就要開演。
銀色柱子上躺着一個紅衣女郎,半邊臉帶着銀色的面具,另半邊臉隱在漆黑頭髮下,看不太清楚。她安靜地躺在那兒,長長的睫毛在白皙的肌膚上刷下一片暗影,她只穿着一條鮮紅的下裙,胸前圍着一抹紅色抹胸,隱隱露出大片雪白的胸脯。
“她睡着了,還是裝的?”
“大中華區真夠亂的,不如南方社會風氣那麼幹淨。”
“分明被下了藥,這都看不出來?”
人羣議論紛紛,那廂,人體拍賣進行的還算火熱。
“還是老規矩,3萬起拍,價高者得。”dj很職業地報出了今晚睡美人的三圍,“雖然尺寸小了點,不夠豐滿,但是各位少爺也是見多識廣,你們看看她的臉的輪廓,還有白的滴水的皮膚,算得上絕色了吧!”
暮色酒吧向來口碑不錯,所以拍賣的睡美人質量都很高,即使女人戴着面具,還是不斷有人開價。
樓下吵吵嚷嚷,十分熱鬧。二樓貴賓室卻一片安靜。窗簾被一根修長有力的手指挑開一角,一道淡淡而犀利的視線落在舞臺中央的睡美人身上。看了片刻,窗簾被放下。
二樓下來幾個黑色西裝的男人,一派軍旅作風。然後dj臉色蒼白地宣佈:“今晚遊戲結束,睡美人名花有主。各位散了吧。”……
頭好痛!從迷迷糊糊中醒過來,眼前一片漆黑,遙遠的地方燃起一個清晰的火點,鬱可燃強撐起身體坐起來,對上了一雙煙色眼眸。
淡淡的似乎對一切都不以爲意,可是卻能縝密地掌握一切。這點和記憶中的凰北玥有些相似,再不想看到他,再也不想!鬱可燃縮了下身子,雙手抱胸,天,這才發現自己渾身幾乎***,只有胸口圍了一片火紅的絲綢。
手胡亂摸到牀頭燈,咔,牀頭燈被打開。昏黃的光線下,鬱可燃驚訝地睜大了眼睛,這才發現她對面的沙發上正坐着一個男人。光線太暗了,他的臉色也暗地有些嚇人。
這個男人她竟然認識。
唐北臣燃起一根菸,深邃的眼底是一種瞭然一切的平靜,然後還有一絲鄙夷。強烈的悸動下,他買下了她,掀開面具,卻發現竟然是他女朋友家的女傭!
唐心已經查到她的資料。
“鬱可燃,鬱家排行老五,私生女,母親交際花,有一個同母異父的弟弟夜卡,失蹤。父親是南方軍區零售連鎖商人鬱青峰,大哥鬱輕塵是南方軍區獨島某軍營軍官,大校軍銜。二哥是南方軍總參謀部少將鬱輕爵。最重量級的是她的大姐夫,是南方掌權者凰家第三代獨子凰北玥,三星上將軍銜,美國西點軍校畢業,行事果斷強勇,被外界稱爲獨島之王。”
唐北臣看着鬱可燃,表情越發地複雜難明。
“唐,唐先生。”
看到這個男人不斷地審視自己,鬱可燃支支吾吾地喊出唐北臣的名字,然後驚訝地發現這個黑漆漆的屋子裡只剩下他們兩人,而且她還半裸着躺在牀上。
“鬱可燃,”他終於開口說了一句話,深深睇着她:“你很缺錢麼?跑到這種地方。”
“不,我沒有,是他們綁架了我。”鬱可燃慌忙解釋,可是解釋的清麼?
他似乎也沒工夫聽她解釋,直接問道:“你今年有多大?”
鬱可燃下意識便老老實實回答:“十八了。”
“年齡還小,”他嗤笑一聲:“不過膽子倒不小。你去醫院,是因爲再也不能懷孕了,是麼?”他停下來,目光幽靜地審視着鬱可燃:“你是南方軍區凰北玥的小姨子。我查過你的身份,你瞞不住我。是凰北玥害你這樣的麼?”
鬱可燃心中涌起難掩的痛苦,咬了咬脣:“沒有所謂的傷害,這都是命。”可是她真的厭倦這樣東躲西藏的生活,每次感覺活不下去,每次感嘆生活的艱難,她都會第一個想到凰北玥,想到他把她狠狠地拋棄,然後狠狠地趕出家鄉。她恨他,恨得想把自己弄失憶了,這樣纔不會美夢噩夢都是他。
男人忽然笑了起來,“你相信麼?我能給你帶來不同的生活。”
不同的生活?
男人深深看着鬱可燃,直到看到她的眼睛裡:“效忠於我唐家,鬱可燃,我真誠地邀請你。”
“效忠唐家?”鬱可燃神色有些悵然:“效忠唐家,就能讓我忘了我的過去麼?”
……
一個星期後。
鬱可燃婉轉醒來。
臉色蒼白的她睜開朦朧的眼睛,正對上唐北臣探究的眼神。
唐北臣煙色眸子閃過一絲淡淡的欣喜:“真不容易,你終於醒了。”
然而鬱可燃漆黑的眸瀰漫起一絲迷惑,看了唐北臣好半天后,突然小嘴一癟,嗚咽地哭了起來。
唐北臣臉上露出一絲詫異和無措。
“爸爸罵我。”鬱可燃悄悄地說了一句,靠着唐北臣的耳朵,分享着某個秘密一般。
唐心驚道:“蘇韻西醫生怎麼給她做的手術?不是說失憶就好了麼?怎麼會搞成這樣?她不會失血過多,腦子壞掉了吧。天啊,如果以後鬱輕爵接他妹妹,發現她壞了腦子,會不會賴在我們頭上?”
唐北臣感慨地看着鬱可燃。
鬱可燃身世果然不簡單,大名鼎鼎的鬱輕爵是她親哥哥。而凰家少子凰北玥是她的姐夫。南方軍區兩個最重要的男人,都跟她有關。
也正是這樣的身份,讓她顯得那麼有價值。
所有的世家大族,都有見不得人的鬥爭,即使他唐北臣也是在家族的血雨腥風中走過來的。他需要棋子,像鬱可燃一樣的優秀棋子。
他要借她兩年,培養她成爲他完美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