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viii】豔窟往事
我無緣無故地感到背脊一陣發麻,下意識的朝身後望去。那樹影之間的白色神殿已被遠遠拋在身後,馬匹在身下疾馳,零星的燈火逐漸消逝在黑暗裡,人聲與狗吠模糊在獵獵風聲之中,一如當年我逃離雅典的情形。
不同的只是,這次帶我離開的,不是那前往波斯的人販子旅隊,而是屬於我自己的軍團,我身前駕馬之人是我最欽佩的團長伊什卡德。這提醒我,我是誰。我不再是當年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孤兒,也不是流落異國的戰俘,而是不死軍中幽靈軍團的軍長阿硫因·哈塔米爾。
可就在片刻前,被尤里揚斯困住的時候,我幾乎迷失了,迷失在他身上攜帶的詭異力量給我造成的錯覺裡,又變回了過去的自己。
我竟然差一點以爲,他會是弗拉維茲。
但他們怎麼可能是同一個人呢?
弗拉維茲……早死在那場天火裡了。
回想起當時的景象,掠過周身的冷風便彷彿頃刻化成烈焰,令我如遭灼烤,溼透的衣襟裡冒出汗液。這是馬速逐漸慢下,眼前豁然開朗,進入一片光亮之中。
伊什卡德帶着我穿過了羅馬城郊的密林,抵達了羅馬的城區,遠遠的可以望見那堵面朝港口的君士坦丁黃金海牆,在黎明前的黑暗中仍顯得金碧輝煌。這裡是羅馬的繁榮城區,人煙稠密,即便是在深夜,從港口往來的行人仍川流不息。
爲了防止引來過多的注意,我們像以往執行任務時那樣靠近偏僻的建築物,開始向上攀爬———夜裡行動,永遠是屋頂最利於隱蔽與脫身。
我該慶幸我的腳又恢復了知覺,不至於拖伊什卡德的後腿。他冒險獨自來營救我,作爲團長的身份,也許已經算瀆職;而作爲我的哥哥(伊什卡德是我養父的長子)———儘管我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叫過他了,我更不希望他因我而身陷險境。
爲了防止我突然昏厥,伊什卡德給我一片每個軍團成員都會隨身攜帶的大-麻葉。這神奇的藥草總讓我們保持精神高度亢奮。這是必要的,因爲飛檐走壁是高危險大強度的體力運動,稍有不慎就會摔得粉身碎骨。在正式加入幽靈軍團前,我有三個同伴死於從高處跌落。
但願被囚禁的這幾個月,我的身手沒有變得遲緩吧!否則“幽靈軍團的軍長剛出獄就意外摔死”,可真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我的掌心有點兒出汗。緊隨在伊什卡德身後,我小心翼翼的在建築物之間穿梭着,縱身飛躍過那些或大或小的間隙。儘管不像身體狀態好的時候那麼得心應手,但我欣慰的發覺,我剛纔的擔心是多餘的,我依然非常矯健。
當我們的腳下已經不再是那守衛森嚴的貴族住宅區,而是平民區彎曲狹窄的小巷,前方的伊什卡德才停下來。
這裡的世界似乎是隱藏在天堂的光輝下的人間地獄,既混亂又安全。
阿泰爾在空中拐了個彎,俯衝入前方不遠的一個燈火通明的建築物內。我隨伊什卡德徐步沿着屋檐走近那兒,看見窗口火光裡透出隱隱綽綽的婀娜身影。它們妖嬈的交織着、扭動着,模糊而旖旎,彷彿欲魔帕裡派裡卡派出的林中女妖們在獻舞。
妖嬈的歌聲混合着濃郁的香風,在我們謹慎的順着柱子爬過去時,猶如一張蛛網撲面而來。
我穩穩的落在建築物的房樑上,厭惡的心想,真是一首淫曲。
但那是自然的,因爲任誰都看的出來,這裡是個妓館。這種地方可謂是我最忌諱的場所了,它能勾起我最不堪回首的往事。
伊什卡德帶我來這裡做什麼?
向下望去時,不堪入目的景象將我嚇了一大跳。
赤-裸身體的男人和女人們、男人和男人們像狗一般在羣-交,淫-聲浪語不絕於耳,肉-體糾纏,遍地衣裳散亂。這妓院裡面在舉行一場“羣-交會”———我曾有所耳聞,這是羅馬傳統隱秘的娛樂活動,這下竟親眼見識到了。
“喂,團長……我們來這做什麼?其他人難道在這裡等我們?”
伊什卡德頭也不回的順着一根樑柱滑了下去,擡起頭命令道:“下來。”
我只好依言照辦,快步跟上伊什卡德,徑直朝妓館的門前走去。
搔首弄姿的妓-女們一擁而上,簇擁着我們這兩個新來客,興許是天色暗,她們竟沒辨出我的衣衫上浸透了血。目之所及盡是在輕紗中若隱若現的豐盈軀體,柔軟的手臂拂過我的身軀,我避之不及,唯恐被幼時可怖的噩夢糾纏。
然而淫-靡的氣息氤氳於昏暗的火光之中,飄蕩每個角落,無孔不入的鑽進我的膚表。那些記憶猶如空氣一般滲入肺腑,使我喘不上氣來,只覺得彷彿此刻不是在隨伊什卡德步入妓館,而是與母親一起被推入幼時的那個豔窟,腦海裡一幕幕光影變幻,如墜安格拉1的黑暗國度。
兒時我隨尋找父親下落的母親前往遙遠的西方,輾轉流浪在異邦,落魄之時被拐賣到雅典最混亂的露天妓院裡。那裡就是豔窟,一個地獄般的所在。母親在那兒受盡了凌-辱,無力保護我。
起初我還太小,沒人打我的主意,與母親相依爲命了幾年。後來她病死了,我也長大了點,一些人驚歎我像我的母親,容貌出挑。於是我就被送去經驗豐富的人販子那兒調-教,好把我訓練成送給的達官貴人們豢養的男寵。
我性子烈,不聽話,常常被虐打得遍地鱗傷,鎖在大型鳥籠裡任人褻賞。有心腸惡毒的人愛用銳器扎我,有一次捅穿了我的肩胛骨,讓我奄奄一息。人販子以爲我活不下去,把我扔進拋屍的墳堆。我撐着一口氣,逃到了附近山上的神殿門口,在那兒,遇到了弗拉維茲。那就是我命運的拐點。
假如不是他,恐怕我已經在暗無天日的豔窟裡腐爛成了一具屍骨。
“阿硫因,快點跟上!”
伊什卡德的低聲催促將我從記憶的泥沼裡拔脫。
我疾步登上樓梯,隨他來到妓館的二層。令我鬆了口氣的是,這兒是有簾子阻隔的單人浴室,讓我不必再直視淫景。室內霧氣繚繞,散發着一股棕櫚葉的香味,或沐浴或交合的人影姿態各異的映在浴簾上,宛如一張張雕於牆壁上的浮世百繪。
tbc
看到小野貓的過往知道他爲啥那麼會因爲弗拉維茲鎖他氣得逃走了吧…
唔,失蹤的父親後面會出現,簡直是神助攻…
1安格拉:瑣羅亞斯教(明教中)的惡神,與光明神阿胡拉相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