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屋張楓才發現,於梅說的長輩,居然是省委副書記、組織部長孫延。
在省黨校青幹班學習的時候,張楓就認識了這位省委有名的冷麪王,富貴樓吃飯的時候孫延還曾經主動跟他打過招呼,當時讓他受寵若驚,後來在黨校當中也確實感受到了孫延冷麪王的威望,他實在是沾光不少,從內心深處來講,張楓還是很敬畏這位冷麪王的。
孫延就坐在客廳的沙發裡面,張楓非常拘謹的坐在於梅身邊,方纔進來的時候他已經跟孫延打過招呼了,不過在家裡,似乎看不到孫延有絲毫“冷麪”的樣子,反而顯得愈外的和藹可親,平易近人,尤其是在面對於梅的時候,那種表情,實在是讓人很難把他與傳說中的冷麪王聯繫起來,張楓心裡琢磨着有關孫延的傳言,與眼前比照,心裡不住的暗自搖頭。
孫延對張楓倒還有印象,跟於梅寒暄了幾句之後才把目光轉到張楓身上:“原來還以爲只是紙上談兵有一套,沒想到縣委副書記也做的蠻像回事兒嘛,那會兒,要不是年齡實在青得有些離譜,差點兒就把你弄到政研室去了,哈,還是基層工作更能鍛鍊人吶。”
張楓靦腆的道:“孫部長過譽了,我也沒做過什麼工作,還正處於學習之中。”
孫延雖然頭上也掛着副書記的頭銜,但更多的時候還是喜歡人家稱呼他孫部長,畢竟組織工作纔是他的重點,至於副書記,這時候都已經氾濫成災了,班子裡除了省長和黨羣副書記之外,腦袋上掛副書記頭銜的還有好幾個,還分出第一副書記、第二副書記等等。
張楓在官場的時間雖然不長,但這些細節卻也學到了不少,知道稱呼孫書記不如稱呼孫部長更讓人心裡舒暢,果然就撓到了孫延的心坎上,自從有了副書記頭銜之後,不少人便開始稱呼他孫書記或者孫副書記,稱呼部長的反而越來越少,今天被張楓一撓,心情登時好了不少,笑吟吟的道:“今天是在家裡,就不要部長部長的叫了,是吧,梅子?”
於梅抿嘴一笑,道:“阿楓,以後在家裡就稱呼孫叔叔吧。”
張楓自然明白於梅的用意,只是稍微遲疑了一下便點頭道:“是,姐,孫叔叔。”
方纔進門的時候,孫延就留意到了張楓跟於梅之間的稱呼,想起於梅提前打來的那個電話,心裡就有了一些猜想,此時一試探,果然是姐弟相稱,心裡一動的同時,臉上已然露出欣慰的笑容,道:“好好好,今天可是個喜日子,得多喝幾杯酒”
孫紅聞言從廚房那邊探出臻首道:“爸,多喝幾杯是應該的,不過梅子和阿楓喝酒,您得喝白開水,別說我沒提前跟您打招呼哦。”
孫延聞言,神色微微一僵,頓了頓才道:“你個丫頭片子,都嫁出去了還這麼霸道”
孫紅咯咯一笑,道:“誰讓您沒把女兒嫁的遠點兒?那樣也就沒人管您喝酒了。”
轉過頭對張楓道:“阿楓,你孫叔叔可是血壓高,今天只能拿白開水陪你喝了。”
張楓心裡暖呼呼的,這才幾句話的功夫,孫延和孫紅對他的態度就有了非常微妙的變化,雖然明白這是因爲於梅的原因,但也對孫延父女兩人大增好感,笑着道:“沒事兒,孫叔叔既然血壓高,平時還是儘量少喝酒,真想喝的話,弄點兒紅酒吧,對身體還是有些好處的。”
於梅把帶來的轉軸拿過來道:“孫叔叔,這是我給您帶來的一幅字,看看還滿意不?”
孫延眸子裡面閃過一抹亮色,笑着道:“好,咱們去書房,好好品鑑一番。”
孫紅從廚房出來道:“是梅子的墨寶吧?那可得好好欣賞一下咯。”
於梅抿嘴笑道:“我的字可不敢這麼拿來送人,更不要說送給孫叔叔了。”
張楓知道於梅喜好書法,而且寫得一手好字,水墨畫的功底也是極好的,上次還專門搜尋了一架筆洗送給於梅,倒是沒想到會這麼有名,聽孫紅的意思,似乎想要求於梅一副墨寶也是很不容易的,不禁暗自琢磨,是不是讓於梅也送自己一副字?
書房裡面,孫延將卷軸在寬大的書桌上面鋪開,四個渾厚蒼虯宛若矯龍的草字躍然紙上,張楓也是書法愛好者,雖然自己寫的並不咋樣,但欣賞的眼光還是有的,出身中醫世家的人少有不懂毛筆字的,不過張楓會寫的是藥方子專用的字體,跟這種書法作品可沒有可比性。
四個字是“壁立千仞”,落款卻讓張楓目光微微一凝,居然是於梅的父親,中組部的一把手於博文的手跡,書法自然是沒說的,便是張楓這等半桶水也覺得這幅字渾然天成,行雲流水一般,讓人心思都不由得一暢,這應該已經達到了某個很高的境界了。
孫延卻盯着四個字沉默了良久才長吁了一口氣,道:“壁立千仞,無欲則剛,受教啦”
隨後親手把這幅字掛在了書房裡面,這才與張楓、於梅等人重新回到客廳坐下。
孫延道:“什麼時候回北京?”
於梅捋了一下鬢角的髮絲,文靜的道:“明天吧,紅兵還有點兒私事兒。”
孫延點點頭,道:“我這兒還有點兒東西要送給於部長,晚點兒我讓孫紅給你送過去,今年我就不去北京那邊了,你就幫着帶個好吧,對了,阿楓也去北京麼?”
於梅道:“行,明天我走的時候過來拿也成,”看了張楓一眼,於梅抿嘴笑道:“阿楓暫時不去京城,他這邊麻煩還多着呢,能不能過個舒服年,還真不好說。”
孫延“哦”了一聲,目光轉到張楓身上,道:“遇到什麼麻煩了?”
張楓搖搖頭,道:“不算什麼麻煩,”不過又以轉念,覺得於梅帶他過來,並不僅僅是認個門兒,心裡琢磨着,便把自己從黨校回到周安縣後,開始擔任縣委常委兼東河鎮書記的經過跟孫延彙報了,孫延聽得很細,不時還插問兩句。
張楓一開始的時候還打算走馬觀花的粗略講上一遍,不過隨着孫延不時的詢問,偶爾於梅也會插上一半句,他便越說越詳細,除了與跟於梅、陳慧珊一起經營製藥廠的事情之外,凡是沾上公務的,一點一滴的全講了,包括川湘居以及氮肥廠的事情。
讓人控制陳健的經過都沒有隱瞞,不過孫延似乎並沒有什麼異樣,反而對他處置氮肥廠的方案很感興趣,問的也比較多,待張楓說了將宣傳部長馮春燕和縣委辦主任洪柯團結到身邊,並且掌握了財政局時,孫延倒是微微點了點頭。
等張楓說完之後,孫延沉吟了一會兒才道:“別的倒是沒啥,不過扶貧款恐怕是個麻煩。”
張楓還真沒想過扶貧款的事情,聞言遲疑了一下才道:“這個我倒是問過洪柯,他說動用這筆扶貧款的手續不會有問題,也符合相關的國家規定,況且,我也有把握在明年下半年之前將氮肥廠被挪用的贓款追回來,甚至包括被揮霍的集資款,所以,扶貧款的這個窟窿即使不符合相關規定,也是能按時歸還的。”
孫延笑了笑,有些好奇的問道:“你怎麼追回被那些人挪用貪腐的幾千萬資金?”
張楓將股票認購證的事情說了,道:“縣裡已經安排財政局的局長親自帶隊,抽調了一部分業務骨幹到上海去運作這批股票認購證,若是操作適當的話,股票認購證套現之後,除了彌補氮肥廠損失的兩千多萬之外,還應該有盈餘。”
孫延沉思了片刻,微微一笑,道:“對於股票這種玩意兒,我不大懂,不過你跟梅子合作的那兩篇論文我讀過,覺得你在這方面還是有些天賦的,說不準真能拿回那幾千萬的資金來,不過這個目前並不重要,你的麻煩是動用了扶貧款,觸及了很多人的利益。”
張楓一時有些沒有想明白,不知道怎麼觸及別人的利益了。
孫延沉吟了一下才道:“扶貧款牽涉到的利益太多,不是你現在的身份能夠扛得下來的,哪怕你是無意觸及到這個圈子,但那些人卻不得不對你有所防備,爲了他們自身的安全考慮,說不得就會採取一些比較極端的方式對你打壓,所以,表面上看,似乎跟你關係不大,實際上已經被很多人盯上了,比如那位縣委書記徐元。”
張楓琢磨了半天方纔有點兒回過味兒來,不禁苦笑道:“我從來就沒想過去揭開扶貧款背後的蓋子啊,這點自知之明還是有的,慢說不知道後面有啥貓膩,就是知道,也輪不到我去管啊,就是想管,也沒那個權力不是?”
孫延搖搖頭:“以前沒有,並不代表以後沒有,何況,如今分管扶貧工作的縣委辦主任洪柯已經與你站在一個陣營,即便是你過問起來,也都說得過去,所以啊,也不由別人不擔心,聽着是不是覺得很無辜?哈,世上的事情就是這樣,有時候,也都是身不由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