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楓從富貴樓出來之後並沒有與陳燁孫浚等人回返黨校,而是直接打車去了於梅家裡,這幾天不用上課,羅副校長既沒有逼着他要檢查,也沒有說過如何處置他,所以張楓索性清閒起來,除了偶爾去黨校露一下面,其餘時間都是呆在家裡跟於梅鑽研一些東西。
本來孫浚等人對於張楓經常夜不歸宿還有些好奇的,不過今晚的事情之後,幾個人下意識的都不提了,反而慎重的相約,對於今晚的事情,大家嚴守秘密,至於用意,各人都心裡有數,巴不得只有自己一個人知道這樣的秘密纔好。
在計委大院外面下了車,張楓剛步上馬路牙子,腰裡的傳呼機便響了起來,隨手掏出一看,卻是一個非常陌生的外地號碼,此時的程控電話還沒有普及,直撥電話的區號也是五花八門,有的一個小縣城就有一個直撥區號,張楓自然猜不出來這是哪兒的電話號碼。
站在路邊遲疑了一會兒,於梅家裡的電話是打不成長途的,那是單位給裝的電話機,打長途還得經過單位總機給轉接,比較麻煩,平時與北京通電話的時候,於梅都是到袁紅兵那邊的家裡去打的,因爲那邊的電話是專線,所以這個電話得找公用電話回。
張楓左右瞄了兩眼,記得往東一兩千米的地方有個郵局,乾脆去那邊回電話得了,反正也沒什麼事兒,此時他心裡愈發的懷念夢境中人手一機的信息時代,暗自嘆了口氣,至少還得六七年之後,手機才能逐漸普及吧。
郵電局夜間的值班室只是在側門上開了一個小窗戶,打電話比外面的公用電話亭麻煩得多,但費用卻要便宜不少,張楓繳了三十塊錢的押金,然後抱着一個電話機打了起來,或許是等的時間有些久,電話撥通之後過了將近一分鐘纔有人拿起話筒。
讓張楓有些意外的是,傳呼是楊曉蘭打過來的,不過接電話的卻是楊曉蘭的母親裴綺,對方剛一開口張楓就聽出來了,遲疑了一下才道:“裴阿姨,是您找我?”
裴綺似乎猶豫了一下才道:“小楓,阿姨有事兒跟你說一下,曉蘭的爺爺奶奶前段時間出事兒了,同時住了醫院,這邊沒人照看,事情太急,所以阿姨一家都匆匆回了深圳這邊,昨天曉蘭的爺爺去世了,她奶奶還需要照顧,所以便跟廠裡打了招呼,將你叔叔和曉蘭暫時借調到這邊的分公司,所以現在還不能回周安。”
張楓有些明白過來,楊曉蘭的父親是貴州人,但卻在深圳工作,而楊曉蘭的父親又是獨生子,兩位老人同時出問題——雖然這事兒有些離奇,但裴綺沒解釋,張楓也不好多問,楊曉蘭一家趕去深圳就很正常了,如今還有一位老人下世,這事兒鬧的。
楊曉蘭所在的國營化工廠實際上是一家軍工廠,在深圳那邊還有一家分公司,從總廠調動到分廠,算是不太難,楊曉蘭的父母都是廠裡的高級工程師,做到這一點還是沒啥難度。
如今楊曉蘭的奶奶仍舊還在養病,看來,短時間內是不可能回來了,略一尋思,張楓就猜到這個傳呼多半是楊曉蘭打的,而裴綺回這個電話,用意也是不言而喻,本來他還有些話要問楊曉蘭的,但此時卻不好說出口了。
其實這段時間跟於梅閒聊的時候,也不止一次的聊起以前的話題,張楓旁敲側擊之後終於搞明白了一件事,於梅遇見羅庭峰與楊曉蘭一起逛新陽動物園,是兩年之前的事情,那時候張楓還沒有退役,羅庭峰那時候在追求楊曉蘭,所以於梅便以爲兩人已經走到一起了。
羅庭峰對楊曉蘭有好感這事兒,卻是從中學時候就開始了,那時候張楓整天就與他們在一起,自然知之甚詳,基本上屬於剃頭挑子一頭熱,不光楊曉蘭對羅庭峰不感冒,裴綺兩口子也特別不待見羅庭峰一家。
所以這事兒便不了了之,張楓正因爲對這段往事很清楚,反而不相信兩人會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之所以那天突然聽於梅的話後會那麼大的反應,卻是還以爲是他訂婚之後的事兒。
靜下心來一分析,自己卻是有些過敏了,夢境中的經歷雖然不爽,但卻無可厚非,那時候他已經被判處死刑,即便是改判死緩,也不是幾年時間就能出來的事情,自然不可能要求楊曉蘭等他十幾二十年,即使楊曉蘭願意,她家裡人也不可能同意。
本來那一世當中,他就已經想明白這個關節,只是當自己可以改變這一切,重新進行選擇的時候,心裡有些失衡了,對於那一世當中,楊曉蘭後來的選擇有了怨氣,實際上卻是自己太過分了,站在楊曉蘭和她家人的角度,那些選擇都是很正常的。
安慰了兩句之後,張楓便聽到對面的裴綺掛了電話,原本打算問問楊曉蘭情形的話就沒有說出口,要知道,此時的楊曉蘭可還懷着他的孩子呢,但裴綺一個字兒都沒提,甚至沒讓楊曉蘭接電話,張楓只好把一肚皮的話忍了下來,想等過幾天再說。
一來自己這幾天麻煩纏身,沒心思跟楊曉蘭的父母扯皮,二來楊曉蘭的爺爺才過世,實在不適合說這些事情,那就等楊曉蘭下次打傳呼過來再說,他是沒辦法打電話找到楊曉蘭的。
站在大街上,張楓的心裡卻感覺不到絲毫的輕鬆,與楊曉蘭的事情一波三折,從裴綺的態度,他預感到兩人之間不會順利,回想起夢境中的經歷,與現在對照,起碼在楊曉蘭從深圳返回周安縣之前這段時間,事實與夢境中應該沒有多大的區別。
苦笑了一下,那一世,因爲自己被判死刑入獄,楊曉蘭肯定隱瞞了懷孕的消息,悄悄的處理掉了,這一世,楊曉蘭並不清楚,張家人已經知道她懷孕了,她還會打掉孩子麼?
同一時間,數千裡之外的深圳,楊曉蘭正躺在醫院的病牀上,神色複雜的望着天花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