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恭迎皇后。”納蘭氏整了整衣衫跪下, 心道:她來做什麼,難道是來找麻煩的?
“起來吧,老婦人, 本宮是來找你的, 你隨我出來。”赫舍裡知道康熙寵幸納蘭氏的事情, 她心裡自然是不開心的。
可是皇上的用意她已經明白, 這對她不是壞事, 至少後宮之內,納蘭氏不算是和她有過節的人,雖然她和納蘭氏交往不多, 但與明珠父子關係不淺,所以這納蘭氏不會成爲她在後宮的威脅, 皇貴妃只有一個, 最好不要是她的敵人。
“主子娘娘是否要問, 妾身和傑書的舊事,若果是妾身願意全盤告訴娘娘, 但有一個條件,此事只有娘娘和妾身知道,不入其餘人耳,這件事主子娘娘知道以後必可達成心願,但是娘娘要給妾身一個承諾。”梅無心笑道。那雙深邃的眼睛直直的看着赫舍裡。
“那咱們那邊涼亭裡說吧?”赫舍裡慢慢的走出翊坤宮, 卻見梅無心只是緩緩地跟着, 赫舍裡迎着冷風對身後的綠珠言道:“你去把那暖爐拿過來一個, 這外面的風有些冷。”
“是, 主子娘娘。”綠珠轉身吩咐宮人去拿暖爐, 而後把準備好驅寒的梅子薑茶放在涼亭內的石桌上,在石墩上鋪上羊毛毯子, 回眸微微一笑道:“主子娘娘落座吧。”
赫舍裡點頭坐下,涼亭外空無一人,宮人遠遠地站在廊檐邊上伺候,這裡已經沒有閒雜人等。
“綠珠,你去給我弄一些火鍋,準備好羊肉,牛肉,我有些飢餓。”赫舍裡低聲道,綠珠自然知道吃火鍋就是個藉口,這些話主子娘娘根本不想讓別人聽,包括她這個貼身丫鬟綠珠。
不過主子娘娘也的確餓了,已經兩天沒有進食,這幾日膳食雖然按時送來,可是皇后主子都最多進幾口,因爲心事太重,今兒個中午雖然看着團員喜慶,可是這主子娘娘剛拿起筷子,就聽見密報皇上進了翊坤宮。
主子娘娘就放下筷子找了個原由出來,倒不是心中妒忌,而是皇上進了翊坤宮,寵信了傑書的女兒,這件事納蘭家的意思是什麼,他們到底是中立,還是偏向康親王,或者偏向赫舍里氏。
皇后主子趕來以後,就聽見總管太監傳旨冊封納蘭氏爲皇貴妃,這一刻綠珠突然明白爲什麼皇后主子急於來找納蘭氏,因爲皇后懷有身孕,瑣事就一定會是皇貴妃幫她處理,宮中如果沒有皇貴妃倒是沒什麼,但是如果有了,鳳印到了和皇后主子不同心的皇貴妃手中也許就會釀成大禍。
所以在納蘭氏地位未穩,康親王傑書還沒有和她相認的時候,儘快確立納蘭氏和赫舍里氏的供盟,否則就會影響赫舍里氏日後的前程,所以此刻來找納蘭氏是最好的方法,因爲梅無心在,梅無心是康親王傑書拋棄的人,當年的愛只怕也掩埋不了今日的恨,所以皇后主子有把握掌握納蘭氏。
“是,主子娘娘。”綠珠思慮明白以後,就緩緩地離開了這個涼亭,她吩咐幾個宮人隨她到御膳房準備火鍋。
赫舍裡見綠珠走了,而後笑道:“太夫人,本宮的確想知道,納蘭氏的身世,以及您和康親王的過往。”
梅無心淡淡一笑道:“主子娘娘,我少長於江南,也算是書香門第,在江南邂逅傑書,與他有了私情,然而傑書爲了籌集銀子,將我賣到青樓,雖然說那青樓老闆是傑書的舊友知道他的身份,並沒有讓我接客,但是我也沒少在堂前賣笑,撫琴唱歌。”梅無心苦笑道。
“我本名梅弄雪,祖籍無錫,祖上是前明的巡撫,後爾明朝覆滅,家父遁居故里,就靠家母製作首飾花鈿簪子玉雕爲生,生活倒也憂鬱。我自幼喜歡扮作男孩子,四處雲遊,學習雕刻技術,生性也不甚溫柔,兩個哥哥都不喜歡我,父母去世之後,就把我趕出家門,嫌棄我傷風敗俗。”梅無心苦笑道。
“何以如此,就算再不喜歡,也不至於趕出太夫人,此二人可否活着要不要本宮差人去江南給你討個公道?”赫舍裡低聲問,卻見那梅無心一笑道:“倒也非是我哥哥們的錯誤,也是我平素行爲不端,我喜歡唱崑曲,唱的又是武生,跟着幾個男女戲子私交甚密,早年愛上一個男子,也是個戲子,便是隨着他來的揚州。”梅無心苦笑道:“若不來揚州我也遇不上傑書,進不了風月之地,但仔細想來,這一切大都是妾身的錯,怪不得旁人。”
“夫人不必難過,如今最不好的年月已然過去了,再有都是好日子。”赫舍裡淺笑道。起身爲梅無心添了一杯薑茶,梅無心起身雙手接過道:“主子娘娘折煞我了,妾身不敢當。”
“夫人客氣了,怎麼說本宮也是晚輩,本宮面前夫人不必拘禮,不過皇貴妃可曾知道此事?”赫舍裡輕輕地問。
“今兒個我告訴她了,但她也不是盡知其詳,不過皇后主子若問,無心自然是知無不言,此事無心握有證據,這就是當年江南的供狀,這份血狀寫在十八年前,這十八年妾身沒有一日可以安歇。”梅無心苦笑道。這修築皇陵,和江南紅樓的案子,幾乎是用血和白骨堆積而成的,若果掩埋了,真的對不起天下蒼生。
“那皇貴妃怎麼說?”赫舍裡有些不安的問,她心中打了一百個結卻也無從解開,這江南舊事到底隱藏了多少秘密呢?
“主子娘娘,我那女兒怎麼想不重要,因爲她根本不能和主子娘娘比,但是妾身還是有個厚顏的要求,便是希望主子娘娘能夠厚待明月,說句實話明月並不想入宮,要是不進宮,也許她或可過得不錯,但是進了宮,明月就再也不能自在的生活,所以如若她有什麼錯,還請主子娘娘原諒則個。”梅無心低聲說,就今天吧,把所有的前因後果告知皇后,她也該爲死去的數萬冤魂討一個公道了。
如今梅家除了她,也死的差不多了,此刻忽聽一聲怪響,那血紅色的蝙蝠再度出現了,梅無心灑出粉末,那些蝙蝠驚恐地退開,她冷聲道:“文生你還沒殺夠嗎?二十年了,你答應我的事情難不成都不算數了。”
這時候從假山後躍出一個男子,顫聲道:“雪兒,你不是被順治殺死了?”
“誰跟你說我死了,你沒見我的留書嗎?我嫁給明珠了,但是明珠爲了面子給天下人撒了謊,明着是我嫁給他父親爲妾沖喜,但其實老太爺已經死了,所以我就按着明珠的安排進了納蘭家,在庫倫貝爾你不是見了我最後一面,還給我送親嗎、”梅無心冷聲說:“我要你娶我,你說你是一個毒人,這輩子不能娶妻,不是你自個說的嗎?”
“不可能,王爺說過你是被困在京城了,順治十三年的時候,你不是被召入宮嗎?此後死在宮裡了!”那人冷聲說。
“老祖宗得知我是梅家的欽犯要殺我滅口,我入京是因爲想要翻了梅家五百八十六口的案子,我家兄長雖然寫下清風本無意,明月似有情的句子,可是他真的沒本事謀反,他就是一個迂腐的書生,我得知滿門抄斬,會在立秋以後行刑,於是揹着明珠來到京城,以工匠的身份再度入宮求順治爺開恩,順治爺本來找了衛向書辦理此案,然而傑書居然把我身份告知老祖宗,還污衊我跟順治爺藕斷絲連,老祖宗一怒之下提前斬殺了梅家幾百口。”梅無心低聲道,就見那男人似乎慌了,似乎不知道如何對應眼前的事情。
赫舍裡看着這個黑衣人,在薄薄的煙霧下此人的容貌並未完全露出,但是看輪廓頗爲英俊,赫舍裡目中露出幾分笑意沉吟道:“是否有何誤會?”赫舍裡淺笑道。她自認爲算得上處變不驚,但看到來人便知道人家認爲他卑躬屈膝,東宮的威儀找不到了,好在她不大重視什麼威儀之類的東西,卻見這人陰晴不定的目光,而後淡淡一笑道:“如果兩位要私聊,本宮可以先回去。”
“坐在那裡不要動,不然殺了你。”那人冷聲說,身子盤旋在涼亭的頂端,赫舍裡端起茶碗抿了一口,而後坐下說:“那本宮不走。”
梅無心苦笑道:“你爲何跟了他?”
“我本就是天涯水閣的長老,新任主子跟了王爺,我自然跟了王爺,主子下令殺了康熙和這個女人,無心你不要管,今天就是她的死期。”那人冷冷地說,赫舍裡臉色一變凝眉道:“我倒不怕死,可否讓我死個明白。”
赫舍裡看到張子謙埋伏在假山後,她知道自己的救星來了。
“你爲何還是死不悔改,這天涯水閣給了你什麼好處,你連我都不要,也要做那些齷齪的事。”梅無心擋在赫舍裡跟前,赫舍裡淺笑道:“你能完成本宮的心願嗎?”
“你到底想知道什麼?”那人冷聲問:“你這個妖后連同昏君斬殺親族,罪不可恕。”
“呵呵,妖后?本宮到自認沒那個能耐,斬殺親族,敢問親族可有謀反?你是否博爾濟特氏之人?”赫舍裡淡然地道。
那人僵了僵,他的確是博爾濟特氏允在——也就是允臣的哥哥,他也是科爾沁的王爺,只不過自幼學武,一直混跡天涯水閣,表面上是淡泊名利的允在王爺,實則是想要奪得大清江山的人,允臣答應得到江山把邊塞的城市封給他做封邑,他以爲他的夢想就要達成,可是允臣居然被這年幼的皇帝誅殺了。
“你猜得不錯,但我不會承認,我要殺了你這個妖后。”他伸出手,那雙手中的蠶絲軟甲打開,紅色的利爪抓向赫舍里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