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齊眉舉案, 畫裡成妝,後來青霜剪盡,朱顏斷腸, 這是蘭芝在她的無題中寫的, 寫的是一首悲傷的歌, 是用來懷念她和自己哥哥舊日的感情的, 問世間情爲何物, 直教人生死相許,可是生死相許又如何,沒過的時候朝朝暮暮的念着, 當流年飛過,不過是笑話一場。"梅無心苦笑道。
"我還記得那首曲子, 唱起來讓人肝腸寸斷, 好在那曲子不是我做出來了, 若是便有心肝,也許是就要碎了。"納蘭氏一笑道。隨之淡淡的問:"額娘, 只是不知,你們怎麼在那天遇上的?到底發生了什麼?"
"呵呵,那天算是一個極爲荒唐的日子,那個日子裡,我散漫的在官道上策馬狂奔, 我幼時學過一些劍術, 這些劍術雖然不及江湖人那樣可以橫掃千鈞, 也無法獨步武林, 但也讓我的身體好過一般的女子。"梅無心一笑道。當年那些日子真的是很荒唐, 但是在荒唐中也會感覺到青春的快樂。
"這些日子裡,我學會了很多東西, 很多往日裡我不懂的東西,那時候我不懂人情世故,只道輕狂,訴不盡今生之事,卻只想一飛沖天,人道年少不知愁滋味,也許就是我當年的一個寫照,只可惜雖然過了這麼久,我還是這樣的我。"梅無心笑着說。她微微一笑道:"我們第一次見面,就差點打了起來,因爲他大婚那天,我穿了一身白衣。你知道不管是大婚,還是冥婚,有一個很有趣的忌諱,你知道是什麼嗎?"
"就是碰白,碰到穿白色衣服的人,這個被江南人稱之爲不吉利,所以李明舉就讓我掉頭走,可是我卻不肯,因爲那天我很不舒服,我父親剛給我一頓氣受,我覺得很鬱悶,我非常的鬱悶,那段時間,父親看我的眼神都和過去不一樣了。"梅無心苦笑着說,那些日子,她的心中總有一些壓抑的東西在不停的蔓延着,不管如何這種壓抑從來沒有離開過。
因爲父親對她又打又罵,只因爲她男裝示人,母親卻沒有阻止,因爲大部分工匠都是男人,作爲男人出門就很方便。可是作爲女人就很難方便了,所以她就只能女扮男裝,可是女扮男裝也是技術,若然被人認出了,就只會讓更多人對他們圖謀不軌。
"外公爲何如此,爲何這樣對你,莫不是你犯了什麼錯?"納蘭氏笑着問。她微微一笑很是傾城,她靜觀額娘雖然芳華已過,但是依舊帶着一些少女的風情,有一些少女特有的小脾氣,和一些少女特有的任性倒不像個婦人。而像個未出嫁的女兒一般,到叫納蘭氏有些許的不適應。
“梅家的規矩本就多,梅家的事情本也就多,我想要置身事外,卻也很難遵守,我左思右想,這塵世間最難把握的就是一切都好。”梅無心苦笑道。有些事她也不好說,梅家和衆多書香世家相同,就是偏於在乎禮教,這女子被管教的很嚴格,行爲舉止都被控制在一個框架內。
“母親,到底外公爲何會對母親多加微詞?”納蘭氏苦笑着問,卻見梅無心苦笑道:“只因爲我初入青樓,臨街買醉,屢次被家人看到,可是我盛名在外,有御賜工匠的頭銜,誰也不敢真的把我怎麼樣。”
“母親你也太過行爲不知檢點,好歹你也是女兒家,怎可像男人一樣,真的去花天酒地,莫不是外公還聽到你和文音的什麼風流韻事?”納蘭氏揣測着,估摸是這樣了,這是絕對的,這些事說白了是顯而易見的,若不是母親鬧的太過頭了,外公不也會如此。
“你到說將起了我,我便是自由如此,這你外婆都管不了我,而後我和那李明舉打了一架,州府衙門便來尋事,我又用計讓他脫身,而後幫他掙得那片本該給他的墓地,而後他就很是感激我,時常請我去胭脂樓喝酒,於是我們變成了那文音的常客,我們在那文音閨閣裡下棋,怎知他居然看出我是女子,對我也就日久生情,但當時的我本就無心大婚,更無心說男女之事,因爲看到父母浪漫的過去,和現在的光景,我根本不想嫁人。”梅無心面上透出淡淡的笑意。
納蘭氏道:“母親,也不可妄自如此了。”不管外公外婆到底感情如何,這說到底母親不過是被心中的事影響,不敢面對自己。
“你這話說的到和你外婆當日一模一樣,只不過我卻要說,你們這性子固然惹不出什麼事端,可也做不得快樂人,這一輩子下來,有意思嗎?”梅無心笑道。
這納蘭氏抿嘴一笑:“我卻不知了,但總不至於丟了女人的本分。”
“或許是這樣吧,但我總覺得不管如何,對我而言快樂是很重要的,對我而言但凡快樂的事我都要插上一腳,不快樂的事就不會做,這就是少年的我。”梅無心笑了笑,少年時代的她,總是帶着三分傲慢,加上七分輕狂。
“母親那李明舉對你一往情深,你也不討厭他,爲何不將就一下?”納蘭氏苦笑道。就見那梅無心低聲笑道:“我若肯湊合,只怕也鬧不了日後的一些事端。”
“母親說的也是,不過可惜,好好地李公子就這樣便宜了別人,這倒是後悔不得。”納蘭氏一笑道。
梅無心輕笑:“便是他也不能讓我後悔,我不湊合的原因,倒也簡單,我認識他時,他滿腦子都是蘭芝,而後滿腦子都是我,誰知道過幾年會不會滿腦子都是別人。”
納蘭氏微微一愣,沒想到這母親,居然是這個見識,那隻怕這一生都會誤了,這花心不是,專情也不是,那無情纔是好嗎?
梅無心這麼說完,到是給納蘭氏當笑話聽了,而後提及他和李明舉的往事,李明舉和張清逸都是江南的知名才子,他們本就和她不是人,她只是個任性貪玩的少女,自是和這些才子不同。
“既然李明舉不是你喜歡的,那你就拒絕了便是,爲何還會鬧到求婚這種地步,莫不是他死纏爛打。”納蘭氏笑着問,這當年的事如今雖然已經化作塵煙,可是有些事情大概一輩子母親一輩子也忘不了。
“卻也不是這樣的,說白了這兩個男人都心性不錯,倒是被我利用了。我的性格本就在亦正亦邪之間。我縱用李明舉向我求婚的目的說白了很簡單,就是爲了滿足自己的自尊心,因爲我父親在八月十五那天晚上對我說,像我這樣的女人,根本沒有男人會喜歡,根本嫁不出去。”梅無心苦笑道。
“嗯,這張清逸和李明舉是否揚州城內品貌數一數二的男人,而且是諸多閨秀,爭相競逐的對象?”納蘭氏笑道。那雙明媚動人的眼睛裡,帶着幾分調侃,幾分戲弄,這到叫梅無心有了一些不好意思,心道:這丫頭雖然看着中規中矩的,可實際上跟她年輕的時候倒也差不多,均是那頑劣刁蠻的性子。
“的確如此不管我怎麼做也是徒勞無功,我不管怎麼跟父親說,我梅無心有很多男子喜歡,我父親均是不信,只會尋事教訓我,那一年我已經十七歲,大清國的規定是女子十五及笄,及笄便當嫁,可是我一直男裝示人,也無人知道梅家還有一個小姐,於是母親焦急得很,便欲讓我去給二表哥做填房,我自幼於二表哥交好。所以自然就喜歡與他說笑,只不過那不是男女之情。”梅無心笑道。那時候父母急着亂點鴛鴦譜,這沒注意的二表哥也已經應了。
當時真的弄得他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去找李明舉幫忙,沒想到白惹了一身桃花債,真的是讓人哭笑不得。
“那一日我父親把我叫到廳堂,而後我便猜出,父親讓我去做什,估摸又是再說婚事。我的婚事這哥哥們已經笑話了很久,二表哥家的嫂子十分兇悍,便是不依從,我原本和表哥表嫂,關係均是不錯,只可惜她生性彪悍,且極爲愛慕二表哥,居然以自殺威脅,如此困局,我也不得不去求那李明舉。”梅無心苦笑道。
“最初的時候,我卻也不是看重李明舉的家事身份,或者才貌,而是我和他比較相熟,男女之間若想找相熟之人,卻也是不同,我總覺得李明舉爲人隨和,很好說話,便對他說了我是女子的身份,請他幫個忙到我家提親,等父母同意了,再去退婚,便相安無事了。”梅無心笑道。
“後來呢?他答應了沒有?”納蘭氏輕問。
梅無心苦笑道:“李明舉盯了我半談,冷冷的對我說:你當我李明舉是什麼人,你不覺得此番做,既是小了你,也是小了李明舉,你該知道此間的事情,我對你的心意,你要做良朋知己便良朋知己,藍顏知己,變藍顏知己,一世夫妻便一世夫妻,怎麼也不可以這般,求婚可以,退婚的事你不要找我,你若答應便做李夫人就是了。”
她一開始以爲李明舉是那種迂腐之人,可是後來想想也未必如此,單看他當天休掉那待嫁的紅蓮,就知道也並非良善可欺之輩,只不過事發的太快,沒幾日梅家就出事了,他的官位也因爲梅家沒了,性命也沒了,自己終究對不起他。
當年之事錯綜複雜,梅無心的心中有着一萬個不服氣,有着一萬個不甘心,有着一萬個追悔莫及,可是又如何,說白了這此間之事,梅無心也控制不得,她只是一個女人,縱然想了一萬個法子去報仇,可是依舊做不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