滔滔山河,波瀾闊;瀟瀟少年,引刀快。
淮季江邊,陳千暮着素黑長袍,內罩金絲軟甲,背手立於山坡之上,昂首挺胸,男兒氣概。身邊跟着的是一襲紅衣似火的殷素婧,朱脣輕啓,眉目含波。
雖仍是仲夏,但曲州地處西境,已有瑟瑟秋風之感。
秋風卷陣起,驚濤浪拍岸。他們的衣裙隨風翻飛,如圖炙熱的蝴蝶,腳下是層層險灘,白浪擊石。
陳千暮遙望着霧氣朦朧中的土地,那是棣唐邊境。他自信地勾起笑容:“婧兒,我聽說棣唐的杏子最好吃。”
殷素婧眯起眼睛:“我們章隨和棣唐都產杏子,只不過我們的杏子個頭雖大卻酸澀清苦,而一江之隔的棣唐產出的杏子則鮮嫩多汁,味美可口。”
“那孤就是想吃棣唐的杏子,你說如何是好?”
殷素婧略加思慮,淺笑着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哈哈哈。”陳千暮拍了拍殷素婧的手,心裡說,果然還是她最懂我的心意。“愛妃說的好,普天之下,皆乃王土啊!”
殷素婧也偏過頭,回給他一個甜甜的笑容,如春花初綻,如細雨稍霽,看得陳千暮心中一暖。
他拉過她的手:“愛妃手都凍涼了,我們快回去吧。”說着,他把殷素婧攬進懷裡,二人親暱地往山下走去。
遠遠一旁正要給二人送披風的曾婉擰着手帕,淚水不自覺地涌上眼眶。 雅貞扶着搖搖欲墜的曾婉:“娘娘,您別哭啊。”
曾婉吸了吸鼻子,用冰冷的指尖擦去眼角的淚珠:“胡說什麼!這裡風大吹的。”
“是,奴婢眼拙沒看清楚。娘娘,我們回去吧,這裡風硬,一會着涼了就不好了。陛下該心疼了。”雅貞有些心疼地說道,自家小姐自進宮來就是受寵的,加上性情溫婉,何曾受過別的欺負。現在到好了,被殷昭儀生生地比下去了。
聽到這話,曾婉口中更是發苦:“陛下?他能看我一眼都是奢求,哪裡有功夫心疼我的身子。”
雅貞自知是不小心說錯話,觸到自家娘娘的傷心處了:“娘娘,你別這麼說。等曾公子找來證據,咱們必定讓那些曾經欺負過娘娘的人萬劫不復!”
論身份,曾婉是侯府嫡出的大小姐,殷素婧不過一司馬之女;論地位,曾婉特封爲‘德‘昭儀,殷素婧就是一個平頭昭儀,差了整整一個品級;論才華,曾婉堪稱長陵第一才女。雅貞如是想,爲自家主子憤憤不平。憑什麼,現在就被殷素婧死死地壓下去。
曾婉苦笑着搖搖頭,面色慘白:“恐怕,恐怕是等不到。。。”話沒等說完,眼前一黑,軟綿綿地倒下去了。
“娘娘,娘娘,您別嚇我啊!”雅貞突然瞧見陛下還沒走遠,瞬間提高了聲量,哭倒在曾婉身上:“娘娘!你可不能就這麼丟下奴婢去了啊!娘娘!嗚嗚嗚。。。”
陳千暮遠遠地聽見有人哀哭,他轉過頭,正好看到侍衛們圍成一個
圓,裡面傳來痛哭的聲音。他剛要走過去,被殷素婧拉住:“不過是個侍衛,擡下去也就罷了。你身子高貴,還是不要去那種污穢的地方,提防沾染了些不乾不淨的東西。”
殷素婧只以爲是哪個暴斃身亡的侍衛,也沒多想,只想着快點把陛下拉回去,一夢春宵。自打陳千暮病好了之後,他又開始像陀螺似的忙起來了,白日裡處理堆積的政事,晚上還要和那些將軍們討論攻打棣唐的可能性。每每回到殷素婧身旁,都是一副累癱了的模樣,她也不好再纏着他。
只是,父親來了幾次信,說現在情況危急,讓她趕緊要個公子傍身。她想不明白父親爲何會如此害怕,但總歸是爲了自己好。所以她特意讓淮王陳安去民間求了生子的秘方,準備給二人試試。
陳千暮調笑着颳了刮殷素婧的鼻子:“我知道你心急,放心,孤看看便回,絕對耽誤不了咱倆春宵一度。”他看着殷素婧迅速緋紅起來的臉蛋心裡癢癢的,悄悄地偷了個腥,然後心滿意足地往人羣中走去。
殷素婧沒辦法,只能捂着燒紅的俏臉追上去。
陳千暮幾個健步衝上前,侍衛們自動地讓到兩側,俯身行禮。只見,慘白着臉的曾婉正虛弱地躺在雅貞的懷裡,雙眼緊閉,髮絲垂下來,掃落眉間。
“這不是德昭儀麼!怎麼暈倒在這裡,你們這些侍候的人都是如何當的差!”陳千暮勃然大怒。跟在他身後的殷素婧瞧見他鐵青的臉色,狠啐了一口,表面上仍舊不動聲色地攙着陳千暮:“陛下,您別動氣。現在當務之急是趕緊把德昭儀送回去治療。”
“愛妃說的是。”陳千暮蹲下身,把曾婉抱起來,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往白仙苑走去。殷素婧跟在後面陰沉了眼眸,淺淺地勾起了一個笑容。
松竹送香,夜鶯哀啼。苑中的白曇花又開了,在暗夜裡閃着幽冥的光芒。
曾啓申坐在曾婉的榻側一言不發,眉頭緊皺。不時地站起身瞧瞧四周的環境,又疑惑地蹙眉、費解地搖搖頭,或者上前翻翻曾婉的眼皮,探探呼吸。
陳千暮有些坐立不安,焦躁地問道:“曾愛卿,究竟怎麼樣了!”
曾啓申先是從袖中掏出那‘巧取豪奪‘來的祥龍玉佩,把玉佩放在曾婉的眉心處,唸唸有詞。然後,打開玉佩,從中取出顆指甲大小的藥丸放在一旁提心吊膽的雅貞手裡:“服侍娘娘服下。”
”喏。”雅貞下去倒水去了。
這一系列的事情都做完之後,曾啓申才跪到陳千暮面前:“陛下,此事事關重大,請陛下屏退閒雜人等。”
陳千暮皺眉,他還是相信曾啓申的,於是揮揮手示意所有人退出房門十步之外。
“婧兒不是外人,愛卿但講無妨。”陳千暮瞧出曾啓申面色不善地盯着殷素婧。
曾啓申拗不過皇帝,只好沉了口氣:“雅貞,我問你。你們家娘娘近日是否總是噩夢纏身,白日裡體虛氣弱。”
雅貞像找到救
命稻草一樣,跪到曾啓申身邊:“曾大人說的正事。自從前些日子開始,娘娘就整夜整夜地做噩夢,只要一閉眼,必定會被嚇醒。白天裡也是飲食不振,鬱鬱寡歡。”
曾啓申面色鐵青,榻上躺着的是自己的妹妹啊!他穩定住心中的情緒:“那就是了。”
“是什麼!愛卿不要賣關子了。"陳千暮也有些着急,宮中三番兩次的傷人,他心裡有隱隱的不安。
“臣妹所中之毒,與陛下相同!”
這句話,無異於平地驚雷。本來謀殺皇帝的兇手還沒找到,現在喪心病狂地已經蔓延到皇妃身上。豈不是,皇帝已經被人盯上了。
陳千暮臉色沉靜如水,微眯的雙眼之中射出凌厲的寒光:“有何憑證?”
“症狀相似,病理相同。都是心中瘀血導致地氣血虧損。臣願以性命相保!”
殷素婧瞬間臉色慘白,顫着聲音說道:“此事幹系廣大,曾大人切不可因爲愛妹心切而信口雌黃。本宮記得當日曾大人可是在陛下與本宮的衣櫃中發現了一大羣蜈蚣。大人還說,那叫‘銷魂煙‘。白仙苑了乾乾淨淨的,哪裡有蜈蚣的蹤影。曾大人可別說是,都跑光了。”
曾啓申目光復雜地看了眼殷素婧:“昭儀娘娘所中之毒並非蠱毒,而是‘銷魂煙‘‘中蜈蚣自帶的毒素。是有人把它們碾成粉末混在飲食之中,隨之進入體內,引發毒症。”說着,把‘祥龍玉佩‘舉過頭頂,遞到陳千暮的眼前。
陳千暮心中一驚,那祥龍玉佩中的游龍已不復往日翠綠的身材,通體墨黑,裡面還流動着詭異的氣流。
殷昭儀嚇得倒退了一步,勉強被陳千暮扶住:“這,這是何物?”
“回娘娘的話,這正是‘銷魂‘蜈蚣的毒素,此塊玉佩乃崑崙山所結的天地靈石,有賑災辟邪之效,同時可解世間萬物之毒。臣剛剛就是用這塊靈石,把德昭儀體內的毒素給吸出來的。”
殷昭儀翻了個白眼:“曾大人淨弄這些玄而又玄的事情。只不過,曾大人既然知道此玉乃人間至寶,有驅邪的功效,且陛下龍體剛剛受到損傷,就討了去。這心思。。。”
陳千暮擺手,示意殷素婧住嘴:“曾愛卿,接着說。”
“所以,微臣斷定給陛下和德昭儀下毒之人必定是宮中之人,且休慼相關。既可以在陛下的寢宮中動手腳,也可以在德昭儀的飯菜中下毒。”
“反了他們了!”陳千暮眉頭緊促,面色鐵青,手中的茶杯應聲而碎。
“陛下息怒。”衆人跪下求情。
“曾啓申,孤命你五日之內必須查出兇手。否則提頭來見!”
曾啓申伏身:“臣領旨。”
陳千暮點點頭,示意所有人都退下,他今夜留宿白仙苑。其實,他與這個女子不過幾面之緣,但終究是自己的女人之一。到底還是要顧念一下的。
於是,他努力地忽視身邊殷素婧泫而欲泣,欲說還休的神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