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錦書這會正在火冒三丈,還沒有走進帳裡,便對着帳子就嚷:“雲錦浩你給我出來?”那裡邊嘈嘈切切的一片雜音,雲錦書穿過幾道門,然後到達了比較安靜的地方,過了半晌才聽見自己這個弟弟遲疑的聲音:“二哥,我今天有點忙。”
“你忙?”雲錦書的聲音突然溫柔似水:“哎呀,那真是不好意思啊。”
雲錦浩立時倒吸一口涼氣:“二哥,你別這個樣子,我馬上要去巡查去,過會兒回來我們再說行不行?”
雲錦書冷笑:“不行!我比你更忙。”
雲錦書惡狠狠的一掌拍在了桌上,只覺得累,做了二十年的兄弟了,還要這樣惡形惡狀的吵架,而且還吵不出眉目來。其實小時候是多麼團結友愛呀,十歲了還可以志同道合的去偷御花園樹上的枇杷,唸了國學,就涇渭分明,各自都有自己的陣營,自己的父親,生了十幾個兒子,誰生在天家,沒有一片爭天的心?兄弟慢慢就互相不說幾句真話了,可是他和他可以例外,早晨在膳食堂裡遇上,他會理直氣壯的喊:“二哥,昨天太傅佈置的習題給我看一下。”
“什麼看一下,就是抄一下。”他沒好氣的站住腳,揭露錦浩的巧言令色,其他的兄弟只會在那裡噓寒問暖,他和他在書房裡閒扯,屋子裡暖和,兄弟兩人,進門就脫掉了厚重的外套,那時候錦浩喜歡在裡頭穿一身的白,長腿一伸真像鷺鷥。還自以爲很帥,他總在心中嗤之以鼻。“哎哎。”他輕踢着藤製的茶几,茶几上的茶杯裡泛起輕微的漣漪:“我說,錦浩升了官都不請客。”那一年,他初封了錦衣都衛,從六品的閒職,不過十來歲的孩子,總歸是心喜的。只是錦浩完全不解,瞪大眼睛看着他,他終於咧開嘴笑。有些小得意,兄弟兩人總歸是這麼的好,好的不像是對手,真的如是平凡人家的兄弟。
雲錦浩看着自己的這位二哥,什麼時候,兄弟兩個人,也會到這份上,他從小就與別的兄弟不親
近,唯有這個二哥,最是親厚,記得有次兄弟幾個人領了差事,他和他分成了伴,兩個人一起出了京,第一天,兩個人啥也沒幹好,就去喝了酒,多難纔有一次放縱的機會?那次天還沒有亮,雲錦浩起來上廁所,睡得迷迷糊糊的,剛下牀就被絆了一跤,一手就按在軟綿綿的東西上,嚇得他只差大叫起來:“啊”
“你壓到我肚子了”
地上人的聲音似乎十分清醒,正是錦書的,他聽到耳裡,不由也清醒了一點,連忙從他身上爬起來,終於想起來問:“你怎麼睡地上去了?”
“你還好意思說?你昨天晚上拿腳踹了我七次,還拐了我兩肘子,我不睡地上,沒準捱得更多。”
兩兄弟昨天喝的多了,一起扯着對方的衣服,非要來個抵足而眠。
雲錦浩聽說是自己把二哥踢下牀的,不由有些赧然,連忙說道:“對不起……對不起啊……我不太習慣……”
雲錦書似乎還有些暈沉,他悶悶的站起身來,喚了聲:“小靈子。”半響無人應,這纔想起,已經不在宮裡了,他搖了搖頭,起來把自己拿着火摺子點着了一側的燈,然後說道:“要上廁所是不是?從那邊下牀,其實更近一點。”
說完又揉了揉自己的頭,嘆了一口氣,他們鮮少有這樣放縱的機會,父親管的緊,師父們也拘的緊,天天言守誠,行守規,那裡有這樣的機會,可以如此放縱,誰能記得,他們也才只有十幾歲?
稍有一些錯失,必有那些御史大夫添油加醋的報了上去,免不得要讓父親罰上抄書,跪天板,苦也就罷了,可是他們是皇子,這樣的顏面,那裡丟的起?
可是現在呢?兩兄弟居然變成這樣的狀況,曾經一起做過那麼多事的兄弟兩個人,居然也有一天,會反目?
雲錦書不說話,只是這樣看着自己這個自幼一起長大的弟弟,好一會子,這才說道:“你爲什麼,爲什麼要幫着他們,一起來陷害你
二哥,陷害也便算了,據然將這半壁江山拱手讓人,如何對的起父親。”
雲錦浩收回了思緒,只是瞧着雲錦書,那眼眸裡的神彩慢慢變冷,之前那因回憶而起的溫柔已經絲毫不見,好半天,他才說道:“你應該知道,我們本來就是這樣的人,在這裡同,我們要活下去,就只能爭鬥,我們只能謀算人心,我們每天都在算計別人,也在被別人算計,我們註定不會有真正的朋友,不會有親情,不會有家,我們也不會真心對待其他人,也不會有人願意真心對待我們,兄弟,家國,又如何?”
說到這裡,雲錦浩臉色不變,只是淡淡的看着雲錦書,然後漠然的說道:“二哥,這些誰是你曾經對我說的,你還要問我爲何,可不是幼稚了。”
“我以爲,你和他們是不一樣的。”雲錦書只是這樣說着,心卻讓揪的痛,他不是輸不起,他不是沒有機會再翻身,可是這樣的事,這樣的事,卻讓自己最疼愛的弟弟做了,讓他怎麼能不痛,是他在兄弟裡面,最疼愛的弟弟,那一刻,雲錦書不由捏緊了雙手,握着拳,只是看着他,只是看着他,那眼裡如是要滴出血來一般,他說不出話,他也沒有勇氣再說什麼,這樣的兄弟,這樣的家,便是他們生在帝王之家,可以錦衣玉食,所換來的代價嘛?
上天真的註定平等,給了你一些,便不會給你另外一些,想到這裡,雲錦書只是那樣看着雲錦浩,嘴脣顫抖中聽到他繼續說道:“如果二哥以爲我和他們不一樣,只能說二哥,你太天真了,或者說......你謀算人心的時候,少算了一點,人是會變的。”
雲錦浩只是這般淡淡的說着,然後瞧着他微微一笑道:“臣弟念在兄弟之情,就不綁了您去向皇上領功,二哥,您還是走吧,我要去巡查了。”
說完,雲錦浩,不再留戀,徑直走了,反是雲錦書看着他的背影,久久不能平靜,只是立在那大帳中,如是一尊木人一般,他的心冷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