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淵怔了怔,又仔細回憶了片刻,隨後搖搖頭:“沒什麼太大的反應,瞧着他們應該也並沒有看到我。”
蘇平斜了他一眼,又伸出一根手指頭對着監控室門隱晦的勾了勾。
“嗯?”祁淵一愣,立刻回頭去看:“奇怪,這門什麼時候關了?我剛出去的時候分明還是開着的。”
“我過來的時候,有個人瞥到我,然後站起身故意左右看看,伸了個懶腰然後低着頭過來把門關上了。——我估計就是想佯裝沒發現我的樣子,儘可能自然的去關門,戲還蠻多。
但事與願違,他演技怪差的,想要表現的自然些結果反而太刻意了,旁人一眼就能看出不對勁來。”
“那,咱們要去把他給拿下嗎?”祁淵立刻問道。
蘇平搖頭:“先不。咱們整這一出的主要目的並不在於抓人,而在於確認咱們先前的判斷。至於抓人,等有證據再說吧。”
說着蘇平便直接轉身離去。
祁淵自然立刻快速跟上。
一路走回到剛剛帶着的那個涼亭中——蘇平似乎意外的喜歡這兒——兩人又在石桌兩頭分別坐下,蘇平又從口袋中摸出拿包煙,拿出來在巴掌上敲了兩下,隨後纔將外膜撕開,摸出跟煙遞給祁淵。
祁淵掙扎一下,終究還是剋制住了,擺擺手表示不抽,然後問道:“蘇隊你都習慣抽之前拍一下煙的麼?”
“嗯,這樣菸草緊實些,味道更濃,更有勁兒。”蘇平說道。
“這樣啊。”祁淵瞭然的點點頭。
“哈哈,逗你的。”蘇平啪嗒一聲將煙點上,隨後說:“其實味道上沒什麼區別,至少我感覺不出來。
只不過這樣菸草不至於掉的哪兒都是,不然一掏口袋,指甲縫裡全都是碎菸絲,那感覺可膩歪。”
祁淵眼角一抽,隨後敷衍的哦了一聲。
蘇平也不在意,緩緩轉頭,看向孟雲益和刑禾通所在的那輛車上。祁淵見了,也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
離得不是很遠,祁淵視力還算不錯,看的相當清楚。
那輛麪包車有三排,此時刑禾通在中間那排,閉目假寐,而孟雲益則在後排摳着指甲縫。
縣刑偵大隊副隊孟雲益坐在副駕駛,戴着耳機,也不知道在聽寫什麼,一手扒在方向牌上,身子有節奏的微微搖晃……
“這個老孟,挺會享受還!”蘇平翻了個白眼。
“他這是借‘懶政’來擺脫自己的嫌疑吧?”祁淵若有所思:“某種程度說他現在應該挺尬的……”
“尬什麼?”蘇平嗤一聲,說:“他就是不想審刑禾通,用這種方法來跟我抗議呢!
抗議個屁,他想審我也不會讓他審,當迴避條款是擺設麼?不管怎麼說他們都是一個隊伍裡的人,彼此關係其實也算不錯,哪能讓他主審?我只不過讓他去看好刑禾通而已,想那麼多幹什麼。”
祁淵乾咳兩聲,岔開話題:“話說,蘇隊,就讓他們這樣在車裡待着,真的沒問題麼?就算不放心縣局縣刑偵大隊,總該信得過看守所吧?那咱們也該在確定嫌疑後把人送看守所纔是……”
“等等,你這邏輯我沒理清楚。”蘇平有點兒納悶:“什麼叫‘就算不放心縣局縣刑偵大隊,總該信得過看守所’?
咱們支隊都只是名義上指導縣刑偵大隊罷了,更別說看守所,我對平寬縣看守所可以說毫無瞭解,天知道里頭是什麼個情況?把人送進去領不出來了咋辦?
還是說你覺得在犯罪團伙看來,看守所、監獄這些地方不需要滲透?又或者他們滲透不進去?開什麼玩笑?讓自己人返點事兒塞進去能有多難?別說犯人,拉攏獄警啥的也不比拉攏咱們刑警難,甚至應該更簡單些。
再說了,刑禾通能送進去,老孟呢?把他也給送看守所去?不瞎搞麼?”
“那也沒理由就這樣讓他們待車裡吧。”祁淵反問道:“不行的話送回支隊裡去?”
“嗯。”蘇平這回倒是沒反駁,反而點點頭贊同道:“我也這麼想的,待在我們身邊不僅麻煩而且還有一定的危險,相對而言支隊要比這裡安全得多,也方便得多。
不過暫時騰不出人手把他們送過去了,畢竟還得防備着兇手在路上動手什麼的,必須確保安全才行,所以怪麻煩……
害,也不打緊就是,實在不行我像縣局申請下使用警用直升機,有本事那幫憨憨把咱直升機給打下來。”
祁淵嘴角又一陣猛抽:“直升機……先不說他們有沒有內能力,要真有那膽子把咱直升機給打下來的話……上頭怕是得用導彈轟他們了吧?”
“那肯定。”蘇平挑眉:“就目前來講上頭給他們的定義仍舊是‘犯罪團伙’,畢竟‘敵人’這兩個字分量太重不會輕易上升到這個層面。可一旦他們真過了線,上升到了這個等級,額呵呵呵!
現在還是咱們公安跟他們對壘,到時候換成武警,他們可就不那麼講證據了,一旦確認是敵人,那麼摧毀即可。而各式各樣的偵察、反偵察裝備,玩死他們沒商量。”
說完,蘇平又摸出手機瞅了眼,輕笑道:“老荀又摸到幾條線索,看來查交通探頭這個方向果然沒錯,這幫傢伙也忽略了交通探頭,或者說忽略了交警這條線。”
“就算他們沒忽略,恐怕也沒轍吧?”祁淵接話說:“畢竟交通探頭可不好整,凍結畫面之類的方式分分鐘就被看出問題來,要被刪除剪切了一小段也很容易被發現,就算交警隊裡他們同樣有人,也不好動手腳。”
“確實。”蘇平應道,隨後收回手機,擡頭瞧了瞧天色,說:“天馬上又要黑了。”
“今天晚上,該團伙會對我們動手嗎?”祁淵忍不住問。
“理論上不會,”蘇平搖頭:“目前看激進派應當已經被妥協派給全面壓制了,至少他們二者應當也在僵持當中,否則我們沒那麼容易把你救出來。
所以,激進派騰不出手對付我們,而妥協派……如果他們會輕易動手的話就不叫妥協派了。不過也不好說,妥協派自然也不可能是一昧的妥協,必要時照樣會出手。”
“比如呢?”祁淵趕緊問道。
“比如,核心人員準備在今晚逃離,”蘇平淡淡的說:“那麼妥協派與激進派很可能達成一致,以各種各樣的方式牽制我們的精力爲他們出逃爭取到時間。
而方法就難說了,比如已經用出來的,向句悅聞潑髒水;又比如故意暴露些許重要但非核心的窩點,我們自然得派人去搗毀該窩點,精力也就自然被牽制了;再比如,就像你說的,派人攻擊、襲擾我們。
不過最後這點可能性不大,那幫犯罪分子再怎麼豪橫也只不過是幫烏合之衆罷了,在咱們有準備的情況下要敢來襲擾,保準他們一個照面就被統統拿下了,其實能牽制到的精力和拖延的時間並不多。
何況這種襲擾無異於讓那幫傢伙自殺,我想該團伙核心人員手裡頭應當也沒那麼多這般死心塌地的死士吧?”
“也是哎。”祁淵點點頭:“那我們應該可以放心……”
“放心個屁。”蘇平翻個白眼:“不排除對方腦抽的可能,還是小心爲上吧。”
搖搖頭,他又接着說:“或許咱們可以考慮考慮,先對‘四哥’方添浩下手了。另外五哥‘石明泰’的落腳點也必須儘快查清楚。其他四個先不說,至少這兩個已經有眉目的人決不能讓他們跑了去。”
祁淵眨眨眼睛,有些納悶:“所以咱們到現在爲止竟然一直都沒有對這個所謂的四哥動手?”
“先前擔心打草驚蛇,所以沒抓他,反正這人已經在我們的掌控之中了,跑不了。”蘇平搖搖頭。
“派人盯梢了?”
“嗯。”蘇平輕輕點頭:“不但有我安排的人,還有燕鷗等線人也在盯着他。”
話音剛落,蘇平手機再次響起。
他嘿了一聲,立刻掏出手機瞧了一眼,便接通問道:“喂?怎麼說……什麼?等等,你讓我想想……”
說着,他翻開筆記本,琢磨了一會兒後,又道:“行,我知道了,你先拖住人,我打個電話給劉局再說。”
言罷,他便掛斷電話。
祁淵立刻問道:“怎麼了蘇隊?”
蘇平擺擺手顧不上回答,又將手機放到了耳朵邊。
幾秒後,他捂着嘴壓低聲音問了幾句話,離得最近的祁淵都聽不清他講了什麼,只聽見幾個詞,諸如“派人”、“方添浩”、“確認”之類的。
片刻後蘇平放下手機,操作了幾下後又立刻將他放耳邊,這次他倒是沒捂嘴也沒壓低聲音了,直接說:“你讓那人接電話。”
又過了一小會兒,他接着說:“嗯,我是蘇平。說實話,事關重大我信不過你,剛我和劉局聯繫過了,並臨時編了個口信,你現在立刻聯繫劉局問清楚口信是什麼,再回復我。如果對得上,我放人。”
隨後又等了半分鐘上下,蘇平微微一笑,說:“你把手機還給他吧,我讓他放人。”
緊跟着交代幾句,他就掛了電話。
祁淵一臉好奇,但念及剛剛蘇平刻意壓低聲音的模樣,便也識趣的沒問。
畢竟這個涼亭裡就他和蘇平倆,他這麼幹想要瞞着誰可想而知。
但沒想到,蘇平收起手機後反而笑眯眯的看着他,問道:“咋了,不好奇到底發生什麼事?”
祁淵眨眨眼睛,有些搞不懂蘇平到底在搞啥子了。
“嘿,”蘇平倒是一下猜出了他的想法,又輕笑兩聲,解釋說:“我壓低聲音捂着嘴倒不是想瞞你,而是對劉局擺個姿態,用這種法子告訴他我很注重這件事而且很注重保密,小心到了極點罷了。
要不這麼做,他可能壓根不會對我說實話。就這樣他還猶豫了許久才告訴我實情,不過無所謂,我能猜到。只不過我差點懷疑他是不是想幹脆借我的手不留痕跡的把方添浩給……”
祁淵大概猜出來了:“所以,那個聯絡劉局自首,並將我所在告訴劉局的妥協派的核心人物,就是方添浩?”
“對。”蘇平點點頭:“他自然想保住方添浩的,但他派人將方添浩撈出來,跟我派人逮住他,其實沒區別,他只要讓方添浩活着不落到該團伙激進派手裡即可。”
祁淵:“可劉局先前不是並不信任我們麼?他……”
“左右權衡之下,選擇相信了吧。”蘇平說:“而且他也沒辦法,方添浩現在就在我手中。
但……只要我不知道方添浩是自首者,就算我與該團伙有關係,也未必會冒險去將方添浩送走或殺害,他依舊有機會把人救走。我想這也是先前他猶豫的原因。只是最後,他還是選擇信任我。”
“說起來,如果蘇隊你都有問題,那整個支隊恐怕也沒人可以信任了。”祁淵立刻說道。
蘇平撇撇嘴,說:“這個方添浩也是個憨憨,酷愛腦補,發現了我安排在他邊上的便衣同事後竟然以爲是激進派的人要對付他。
所以他一下子草木皆兵疑神疑鬼的,慫巴巴的向劉局尋求保護,這也是劉局先前認爲他處境不太好的原因,實際上就目前而言他安全的很。”
“很正常吧,”祁淵乾咳兩聲:“他們這樣刀頭舔血的人,難免敏感。”
“也是這個理。”蘇平站起身說:“雖然有些出人意料……但自首者是方添浩,是六大核心人員之一,再好不過了。”
祁淵跟着起身,接着又遲疑的問:“萬一他都不知道大哥二哥他們的身份怎麼辦?”
蘇平斜了他一眼,如看傻子一般:“要你是方添浩,身爲前任野生動物園園長,你能捋起袖子給個全然不知根知底的傢伙賣命,組建個龐大的犯罪集團麼?”
“呃,信天翁不說管事的都是老二麼?方添浩也可能是給老二賣命吧?”
“那我們就去逮老二,再通過老二查‘大哥’,總之就是順藤摸瓜。”蘇平說道。
“所以,”祁淵又問:“我們現在去審方添浩?”
“不,方添浩我已經交給劉局了。”蘇平搖頭說:“我們得去幹另一件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