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一筆畫
“詳細的情況就是這樣,所以還是別做什麼各個擊破的美夢了,下決心逃命去吧。”孟帥正容說道。
榮令其深吸一口氣,用手指揉着太陽穴,神色顯得痛苦不堪。看他的樣子,孟帥真的懷疑他馬上又要吐一口血。
不知爲什麼,榮令其明明應該好端端的躺在牀上,孟帥總覺得他剛剛大幹一場似的,充滿了疲勞。
怕他立刻抽死過去,孟帥安慰道:“依我看來,不至於往最壞的情況發展。現在想來,那兩人恐怕不是一早就勾結上了,倒像是一見如故,一拍即合。雖然男女一見鍾情也是尋常,但那兩位滿肚子壞水,肯定是因利害而合,談成了一筆交易。”
他邊分析,邊點頭,顯然也把自己說服了,道:“至於交易的內容,我看也不是你。一來你這樣的大人物,關係到天下大利,應該不會這麼快就達成交易。二來看他們這樣子,有點像達成了長期合作戰略同盟關係之類之類的,總之很不符合你的情況。”
說到這裡,孟帥又覺得寬解的過了,道:“雖然她可能還沒把你賣了,但不知道什麼時候突發奇想,就會溜出口。此地不宜久留,我看你還是早作打算的爲好。”
榮令其緊皺着眉頭,過了一會兒,道:“給我拿紙筆來。”
孟帥道:“這哪去找……”目光一瞥,發現窗臺上竟然就有一個筆筒,往裡面看去,筆墨俱全,又打開櫃子,果然見到一沓紙,便一起取了出來。道:“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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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令其道:“研墨。”
孟帥對他指手畫腳頗覺不爽,但看在他傷勢嚴重的份上,還是幫了他一把,不但研墨,連紙都鋪好了,道:“你要幹什麼?要寫信求助?要是路途不太遠,我可以幫你送信。”
榮令其道:“通信?……好吧,也算通信。”
孟帥道:“你那朋友強力不強力,能不能把外面那些傢伙一掃而光?”
榮令其不再回答,筆端一沉,落在紙上。
只第一筆落下,孟帥就看愣了,但見筆鋒一劃,拖出了一條長長地墨跡。
這哪裡是書信,分明是繪畫啊。
這當口畫的什麼畫?
這是嫌時間太多,要浪費點才舒服麼?
榮令其顯然雅擅丹青,寥寥幾筆,已經勾勒出一個人形,再加修飾,人面已經栩栩如生,比之當初孟帥在通緝令上見到的面目模糊的肖像,卻已經天差地別。
只見他畫的是一個青年人,長的貌不驚人,但精神煥發,看來神采奕奕,令人一見之下便覺提氣。
勾勒完畢,榮令其指着畫中人,道:“你看看。”
我看什麼?剛剛你畫的時候我一直在看啊。
孟帥心中腹誹,面上卻道:“嗯,看見了。”
榮令其撐住桌子,道:“看清楚了?”
孟帥道:“看得很清楚。這是誰?”
榮令其沒有回答,突然點上了桌上的燈臺,將剛剛畫好的丹青湊過去。
孟帥“啊”了一聲,就見火苗曈曈,畫紙已經付之一炬。
這不是有病麼?
孟帥看了一眼榮令其,暗道:“聽說垂死的野獸會在死前發狂,做種種莫名其妙的事,沒想到叫我趕上了,不過他做的稍微文藝範兒了一點。”
榮令其不知道自己給孟帥編排成了什麼樣子,手一抖,灰燼盡數吹散,突然哇的一聲,吐出一口血來,喘息不止,道:“我來告訴你,我這一身麻煩,只有見過這個人才能解脫。”
孟帥點頭道:“你要把寶貝交給這個人?好得很啊。趕緊交了,你少一個大麻煩,正好讓他們各自散去。”
榮令其道:“但是我出不去。我看你現在還自由些,不如替我走一趟。”
孟帥大爲不爽,暗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你幹嘛要把風險轉嫁在我身上?這差事神經病才撿呢。”當下拒絕道:“這件事事關重大,我怕是辦不好。一路上有個閃失,我是什麼事小,若是你那寶貝出什麼差錯,那可就壞了。”
榮令其盯着他,道:“千鈞重擔落在你肩上,一國命運也壓在你手。這是天大的榮耀,也是天大的危險。你怕了?”
孟帥見他激將,道:“要是我認同的事,天大的風險我也敢擔。但若是不信的,一點風險我也不冒。”
榮令其道:“你忘了地道之中我跟你說的話了?”
孟帥道:“當時你也沒說服我。”
榮令其直視着他,過了一會兒,道:“我看你一路扶持我,還道你想通了。”
孟帥道:“做事情也要有始有終,你又是條人命,總不能看你死在外面,那跟想通了沒什麼干係。你可別想多了。”
榮令其被他氣得臉色更是發白,過了半響,才道:“你是不肯把東西帶去給他了?”
孟帥道:“你安心想想怎麼逃出去吧。如果在這件事上需要幫助,我可以幫你。但是也要我先活着。”
榮令其緩緩道:“既然如此,你去給我送個信。我給你一個地址,你去通知這個人來我這裡取東西,如何?”
孟帥道:“那倒可以。只是送給信的話,倒也沒問題。”
榮令其湊到他耳邊,以極低的聲音在他耳邊說了個地址,怕他記不牢固,還特意又重複了兩遍。
孟帥聞言,皺眉道:“這是什麼鬼地方?離着沙陀口又不遠,當初你幹嘛不直接去找那裡?還回你的老宅做什麼?這不是節外生枝麼?你要一早把麻煩交付出去,哪至於落到現在這個地步?”
榮令其嘴角一抽,既像是抽搐,又像是冷笑,道:“你去吧。我要睡一會兒。”
孟帥“啊?”了一聲,道:“外面危機四伏,你居然敢睡,這是破罐破摔了?”
榮令其道:“我現在全身乏力,就是想要逃跑也跑不遠,何況現在天光大亮,也不是逃跑的時候。等我歇息幾個時辰,晚上再做打算。”說着靠向牀鋪,倒了下去,雙眼合住,竟像是睡着了。
孟帥看了他一眼,道:“了不起,佩服。關鍵時刻豁得出去,雖然不是那種豁得出去。”說着轉身要走。
突然,耳後風聲微動。
孟帥反應不可謂不快,腳步一墊,已經向前躍出,然而身子剛動,就覺得脖子後面一痛,眼前登時一黑,倒了下去。
在他身後,榮令其已經站直了身子,目光在孟帥身上一轉,輕輕嘆了口氣,將他抱起,放在牀上。
榮令其再次伏案疾書,這一回是真的一封書信。他彎腰將書信塞入孟帥懷裡,一面從袖子裡艱難掏出一個盒子,打開時,只見裡面放着一盤蚊香一樣的香料,另有三枚藥丸。
他將其中兩枚藥丸捏碎了蠟封,一枚藥丸含在口中,另一枚塞入孟帥口中。
接着,他將孟帥抱起,塞在自己的牀下。再將那蚊香點着了,放在牀頭,嫋嫋的輕煙升起,彌散在空氣中。
做完這些事,榮令其似乎耗盡了力氣,緩緩倒在牀上,眼中閃過一絲迷惑的神色,低聲道:“祖父,孩兒已經違背了您說的,倘若身死,就將這個秘密永遠的帶下去,好過落入他人手,您將如何看我?”
孟帥眼前一黑,又是一亮,已經出現在黑土世界當中。
現在的黑土世界,依舊是一片綠色煙霧,朦朦朧朧,連那棵世界樹也分不清了。
在黑土世界中,他感覺不到身體的疼痛,只是精神十分疲憊,現在黑土世界又如此無聊,令人十分不爽。
他試着像以前一樣,退出心神,但只出現一陣眩暈,身子依舊在這個世界之中。
孟帥心頭略慌,忙叫道:“蛤蟆,你快出來。”
只聽異聲響起,那蛤蟆果然到了他身邊。
孟帥道:“我這是怎麼了?爲什麼出不去?”
那蛤蟆嘖了一聲,道:“你在外面受了什麼傷了?”
孟帥這纔回憶起之前的事來,怒道:“被人暗算了,我去年買了個表,枉我還這麼幫着他。”
那蛤蟆道:“果然。雖然詳細的原理我不知道,不過我可以說說我的理解。一個人的意識有淺層的意識和潛意識。一般你在外面想事情,都動用的表面那層意識,而進入這裡,卻用的是潛意識。你收了傷之後,大腦封閉,淺層意識封閉了,潛意識卻還在,因此你是進的來出不去了。”
孟帥點頭道:“原來如此,那就只有等我清醒過來,才能出去了?你有辦法讓我早點清醒麼?”
那蛤蟆道:“若在往常,你和我一起呼吸那樹上分解出來的靈氣,很快就能甦醒。不過現在麼……”
孟帥看了看眼前的綠色濃霧,道:“現在沒有辦法?”
那蛤蟆道:“沒辦法啦,你跟我在一起歇歇,不也挺好?”
孟帥百無聊賴,道:“我倒是想歇歇,但外面不由自主,就怕把命丟了。罷了,那綠霧什麼時候散?好歹讓我有些事幹?”
那蛤蟆道:“我看就要塊了。或許下一秒,或許兩三個時辰,或許到明天,那就要看你的運氣怎麼樣了……”
話音未落,只見綠色霧氣一陣波動,似乎受了大風吹,又似乎如冰雪見了太陽一般,霎時間散開,露出黑土世界的原貌和那株樹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