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啦——
雷電交鳴。
天空中劃過一道閃電,照的滿室通明。
電閃雷鳴中,但見門口的身影如標槍一樣直立挺拔,又如出鞘的鋼刀一般鋒銳凌厲。他有一雙銳利的眼睛,迅速的掃過室內。
一個平躺在牀上的身影映在這雙眼睛中。
那雙眼睛瞳孔微縮,警惕的精光一閃而逝,喉間低低的發出聲音:
“誰?”
一秒鐘時間,沒有回答。
他立刻失去了耐心,反手一握,一道亮銀色的刀光閃過,人也整個的撲了過去。
他的步伐兇狠如狼,卻也靈巧如貓,沒發出半分聲響,每一步都踏着最正確的方位,直直的指向不速之客所在的方位。——步,二步——
劈!
三尺長的刀鋒從天而降,猛地下劈。
撕拉——
刀光所及之處,無可阻擋,一路向下,直到深深的插入地下。
在刀鋒經過的路途上,木製的牀板被劈成兩半,向外飛起,碰碰兩聲砸在地板上,已經成了兩段廢材。
而刀尖已經插入地下尺許,更在地上拖了半丈長的清晰印痕。
一刀之威,竟至於此。
但來人還是眉頭皺起,露出不滿神色——不是不滿這一刀的威力,而是不滿這一刀並沒見血。
給對方逃脫了。
這時,屋外的雷鳴電閃爲之一停,沒有了閃電的光芒,屋中一片漆黑。
屋中靜的可怕,一根針落在地上也清晰可聞。這裡沒有任何聲音,連呼吸的氣息流動聲音也沒有。
雙方都可以控制自己的氣息。
來人目光微微一凝,擡起頭,堅定地往一個方向看去。
在那裡!
他發現了!
孟帥這麼想着。
我了個大去,早知道自己這個室友兇殘,沒想到兇殘至此。
他好端端的睡着,沒招誰沒惹誰,還在睡夢中運行龜息功呢,結果被人迎面就砍。要不是他警惕性不差,關鍵時刻以一招九宮步滑過,現在已經是刀下亡魂。
真他麼的混賬。
孟帥見過不講理的,還沒見過這麼不講理的。之前找他晦氣的,哪怕再腦殘,至少還有一個腦殘的理由,此人刷新了他的下限。
不過,刀確實是好刀。
雖然他剛剛離開的比較狼狽,但他還是瞥見了那刀光的軌跡。
鋒利,勇猛,一往無前,正如那個人一般。
但即使是如此有進無退的威猛刀法,孟帥還是從中看到了一絲圓潤甚至禪意。
那絕不是簡單的前進,而是計算好了方位,精確的如同外科手術一樣的刀招,無論從哪方面來講,都無可指摘。一個好刀客!
而勁力就更不用提了,以孟帥的眼力來看,那刀的刀氣已經近乎出離刀刃以外,遊走刀鋒,因此纔有這樣超強的破壞力。
至少是生風境界。
兇猛,蠻橫,強大!
不愧是兇名遠播的——陳前!
而且……
雖然在黑暗之中用了龜門的斂息術,將自己的生命體徵收斂到近似於無,但孟帥還是敏感的發現,對方已經捕捉到了自己的身形,一步步走來,絕無偏差的方向就是證明。
他怎麼做到的?
當然,孟帥同樣能夠捕捉到對方的行動。那不僅僅是由於他的五感敏銳,更因爲他精神力強。在這種黑暗的環境下,精神力也就是第六感的加成極大,讓他幾乎不依靠視力就能感覺到對方的存在甚至內在的活動。
更何況,對方本來就是氣場極強,無法忽視的那種人。孟帥能感覺到撲面而來的刀氣,不是來自他手中的刀,而是來自對方本人。
此人,就是一把極品寶刀,且早就出於鞘外,渴飲鮮血
看來這一場對決是逃不過去了。
也好,早就知道和此人同室不得安生,索性讓碰撞來的更早、更直接些,今天晚上,最好能解決一切問題。
對方的腳步如此堅定,手也如此穩定,想必是吃定了自己吧?惡魔一樣的陳前,想必在羽林府中所向披靡,無有抗手吧?
可是,我並不是其他人。
正如陳前雖然發現了他,並沒有如剛開始一樣暴起,而是一步步走過來一樣,他也同樣不打算立刻反應,先發制人
他也有蓄力才能用的大招數。
過來吧,過來吧,給你一個驚喜。
各懷心思的兩個人,越離越近。
兩人心中默默的計算着距離,各自打算着出手的時間。
近了,又近了……
正在這時!
喀拉拉——
一個巨雷再次響起,閃電再次劃過夜空。
久違的光明再次降臨到了尺寸之地。
孟帥第一次看到對方。
他有些窒息了。
本來以爲如此惡棍一樣的人,必定是個彪形大漢,或者冰山一樣的劍客,但他忘了,這人再兇惡,畢竟是他的同窗,年紀相差在一歲以內。
那陳前長得果然棱角分明,如大理石雕像一樣硬朗而英俊的面容,但畢竟也只有十三四歲,稚氣未脫,還能看出孩子的樣子。
其實,就算他真長得凶神惡煞,甚至靛臉朱眉,也嚇不住孟帥。真正讓孟帥驚異的,是他全身——
血,全是血。
他就像是從血雨中走出來一樣,從頭到腳,都染滿了鮮血,鮮紅色血液掛在他的眉梢嘴角,與他堅毅的面容構成了一張動人心魄的畫像。
孟帥的心中,陡然浮現着這樣的形象——
浴血奮戰的將軍,凱旋!
他在打量陳前,陳前也在打量他。銳利的目光在孟帥身上掃視了一遍之後,陳前的眉頭稍微鬆開,顯然也有一些動容。
孟帥懷疑他看錯了,自己長得再平常不過,不值得旁人動容。
果然,那絲波動一閃而過,對方的刀再次下劈。
刀鋒落下,刀風也落下。
刀鋒未至,刀風已至!
孟帥手指輕揚,從手指縫間,無非大團大團的彩色碎屑
黃色,綠色,還有粉紅色。這些色彩斑斕的碎片在黑暗之中,不過是略具形態,早分不清顏色。碎屑飄零着,因爲數量太多,竟在空中有一瞬間的懸停,好似一面盾牌一樣,擋在刀鋒之前。
亂花漸欲迷人眼……麼?
陳前眼中閃過一絲戲謔,刀鋒毫不遲疑,繼續向下。
先碰上的,就是碎屑。
那些輕飄飄的,毫無重量可言的碎屑,碰上了一往無前的刀鋒,會有什麼下場?
無非更加粉身碎骨。
然而……
在刀鋒與大量碎屑相交的瞬間,原本穩定的刀鋒,竟然震了一震。
那些裹亂的碎屑,碰觸在刀鋒山,竟如同幾十個小錘子分別從各個方向錘向刀鋒,把原本精準到極限的刀刃軌跡,給錘歪了。
每一片碎屑上,都蘊藏着令人不容小覷的力量。
它們飄舞,它們波動,它們擾亂着空氣的軌跡。
陳前的目光微微一縮,登時心中雪亮——飛花境界。
這是內家的飛花境界,飛花摘葉,即可傷人,蘊內勁於片紙之上,傷及虎狼。
對方修習內功,且境界與自己的生風平齊!
不錯啊,比自己想象的高。
不過……
也只是表面上平齊而已。以爲他陳前就是尋常的生風境界,那就大錯特錯了!
想着,陳前手腕一抖。
這一抖,刀氣如螺旋般攪動起來。
撲啦啦——
碎屑被震得飛動,如蜂窩被燒燬的蜜蜂一樣四散飛離。眨眼功夫,刀鋒所向,已經再無障礙。
除了那小子!
陳前的目光再次看向對方,就見對方身子一矮,手指往上翻,結成了一個詭異的手印。
碰——
手印空空,落在刀鋒側面的刀刃上!
大力開山印!
從亂花叢中飛出,孟帥終於將這一蓄力已久的大招,狠狠地打在對方刀面上。
碰!
效果——如他想的那般!
陳前的身子倒退幾步,雖然握着刀的手還沒撒開,身子已經搖搖晃晃,他退了幾步,突然腳下一絆,再也維持不住平衡,仰頭倒下。
絆倒他的,是剛剛他劈散的牀板。而推到他的力量,是孟帥剛剛激發的大力開山印。
從天幕出來這麼久,這大力開山印,他早就爛熟於心。而這種需要角度、地形和蓄力時間的大招數,簡直就像天生爲了今日的情勢存在一般。
雖然危險,但孟帥控制住了情勢,掌握住了時間,利用對方對封印師招數的無知,一擊成功。
然後呢……
孟帥沒有鬆懈,雙手依舊擺好,那是八卦掌的起手式。理論上,對方還有反擊的可能,那時,這種投機取巧的大招就沒有發揮的餘地了,就是硬碰硬的對撼。
不過……理論上而已。
孟帥認爲對方起不來。
陳前倒在地上,呼吸變得比之前粗重,原本悠長的氣息節奏也漸漸變得紊亂,在黑暗中甚至能聽到滴答滴答的聲音
那是鮮血流動的聲音。
孟帥呼了一口氣——跟他想的一樣。
輕輕咳嗽了一聲,孟帥道:“我現在點燈了。你有意見麼?”聲音平平,當然談不上親熱,但也沒有絲毫敵意。
黑暗之中,對方一直沉默,過了一會兒,才哼了一聲。
孟帥知道他默認了,當下從身邊掏出一隻蠟燭,點了起來。
燈火一亮,他立刻用袖子遮掩住,讓光芒保持在小範圍內。現在是熄燈時間,擅自點燈是違反紀律的,他並無挑戰規則之心。
小心翼翼的秉着蠟燭前行,孟帥看見了倒在地上的陳前,邁步上前,蹲下身子,與對方第一次四目相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