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在多少招之內, 大興武狀元能打敗我西夏第一猛將,就算這場比試大興勝出。”反之便是,未打過就是平手也算西夏勝, 西夏國主李宗陣說道, 眼神一直在素雲臉上身上逡巡。
模樣雖變了些, 可當初怎麼沒察覺“他”是個女子呢?
皇帝簡玉珏轉向素雲, 溫聲道:“愛卿以爲多少招之內有勝算。”
“回陛下, 七招。”素雲如實說。
“畢竟是二對一,我以爲三招就能見分曉。”西夏國主李宗陣竟然就跟小孩子一樣討價還價,沒人知道他當真見識過雲楓觀弟子以一敵衆的厲害, 他說三招都嫌多。
“好!”素雲終於擡眼瞪了一眼李宗陣,向皇帝行禮之後, 走向擂臺外。
尚柯扶着右臂走過來, 素雲伏在他耳邊低語一番, 末了又忍不住嗔責道:“都成親了還如此孩子氣,你逞強可把郡主急壞了, 以後再不敢這樣,不是每次姐都能在你跟前護着。”
尚柯被素雲提醒,看向看臺坐立不安的自家媳婦兒,暗暗下決心以後再不敢逞強,遂再次回到擂臺中央, 腦海此時不合時宜地想, 師姐是和師叔待久了麼, 怎麼說話的語氣都如此相像?
鼓聲再次響起, 最後一個回合在三招之內定勝負。
“西夏人剛毅有餘、靈巧不足, 以你之長攻他之弱。”
“善用虛招。”
“借力打力。”
那西夏人果然還是攻尚柯的右臂,尚柯變換身形用左肩去擋, 在西夏人慾抓住他的肩膀時,尚柯回身一個大回旋,身子一矮,一腿回踢在西夏人的後背。西夏人不如尚柯反應快,生生捱了一腳之後,向前震出數步。西夏人繼續攻擊尚柯,用肩膀抵着尚柯的右肩,一路靠力氣將尚柯抵到擂臺邊緣。眼看着尚柯的一隻腳離擂臺界限只剩半步之遙,他整個身子忽然向後一倒,西夏人正在使力猛地沒有支撐點,他重心不穩,一下就要帶着尚柯一同摔在擂臺外。尚柯此時將身子向後壓地更低,雙腳猶如在地面上被固定住一般,只從膝蓋處打彎,身子幾乎與地面平行,堪堪躲過了西夏人的撞擊。
西夏人跌出擂臺,尚柯只是身子懸空在外,雙腳還在擂臺內,剛好三招,尚柯勝。
大興君臣連着西夏國主兄妹都拍手讚揚,衆人在讚歎尚柯過硬的功夫之餘,又都將目光放在能讓此次比試有轉機的素雲身上。
“只是提點三招就反敗爲勝,可想這位……這位女英雄武藝更勝一籌,不知可否讓我們西夏人都目睹女英雄的神采?”對,李宗陣沒說自己要看,因爲他看過。
素雲恭敬地回道:“國主有所不知,我十六歲得了一場病,纏綿病榻有一年多,常年服藥已傷根本,通身武藝付諸流水。”
素雲說的平常,聽見的人爲之動容,一身精湛武藝練成非一朝一夕,陡然沒了常人很難接受。更何況對知情人而言,素雲那非病而是人禍。
西夏國主李宗陣道了一聲“可惜”,轉而向皇帝簡玉珏道:“皇上還記得我此次來大興說要找人的吧。”
皇帝簡玉珏笑道:“國主此時一問,你要找的人可是在這百官中?”面上笑着,心裡卻一沉,身爲朝廷官員竟然讓西夏國主前來找尋,西夏雖不是敵國,可這罪,若治下了可不小。
“正是。”李宗陣一擡手,身側西夏臣子遞上一副畫像卷軸,他雙眼看着素雲,嘩啦一下將卷軸打開,一副漢人少年畫像映入衆人眼簾。
四年前,李宗陣還只是一個被兄長們欺壓的少年,雖有王族血統,卻從未享受殊榮,某日他隨兄長出巡,兄長卻故意將他丟在荒漠中,他身上的華服引來沙盜,險些丟了性命,就是這個漢人少年將他救走。
誰料到,這少年原是個女子。
“這位畫像中的少年於我有恩,我們昔日也有約定,若再相見,‘他’便跟我回西夏。”李宗陣看着眼前已長成美嬌娘的救命恩人,“今日一見這位女壯士,和當初救我之人相貌七八分相似,便冒昧問一句,女壯士可有胞兄弟四年前曾去過西夏?”
素雲當然記得當初和李宗陣相識的情景,當時只是爲救人性命,哪裡知道這個人的屬性爲膏藥,她走哪他跟哪,一臉崇拜地硬要讓她回去教他學武藝,她便胡亂應承自己現在是在外遊歷,以後若有緣相見定會與他回西夏。
陰差陽錯,沒想到一個做了官,一個做了國主,在今日又相見了。
素雲的臉白了幾分,就算李宗陣拿以前舊時稱呼逗趣,她也沒有半點興致。
她有胞弟,是安國公的寶貝兒子,今年才十歲。
“國主畫像中的人,正是,我。”素雲說得艱難。
“原來當初你是女扮男裝?你就是素素兄弟?”李宗陣故作驚喜,轉目看向皇帝簡玉珏,“沒想到在今日找到我尋了多年的恩人,我若冒昧向大興皇帝討要您的一個臣子,不知可否同意?”
皇帝簡玉珏看了看眼前這個貌似柔弱的女子,多年前往事忽然記起,那個和他的長子手牽手在湖邊玩耍的小女娃兒已長成大姑娘了,若非他顧及嫡子東宮之位是否穩固,那現在她該是自己的長兒媳了吧,多年以後,長子若成事,她就是榮寵六宮的皇后,又哪裡會成爲權勢鬥爭下的犧牲品,更不會成爲雲楓觀的弟子,後來又成了丞相夫人?
本有成鳳之命,卻無此運道,也算可惜。
誰能想到,這個女子在是雲楓觀弟子的時候又有恩於未來的西夏國主,讓自己的命運再次轉折。
李宗陣明裡說要報恩,將恩人請回去,可他暗地裡打什麼心思明眼人都看出來了,他年輕又未立後……
難道這安國公家的嫡幼女就有成鳳的命?
也罷,她成誰的鳳再與大興無關,長子和嫡子爭奪誰輸誰贏,她以後都無法善終,能去西夏享受榮華與富貴,再好不過。
皇帝簡玉珏笑道:“既然是國主的恩人,朕當然會成人之美,”看向素雲,依舊溫和地笑着,“朕今日目睹愛卿驚才絕豔,本欲日後委以重用,但既然愛卿要隨國主去西夏,且國主愛才惜才,此番前去愛卿必能施展才能。”
皇帝這就是替素雲同意了。
在很多人眼裡,素雲雖是安國公嫡幼女,但自小在道觀中養着,不是正經的官家小姐,且官階只要從七品,還是個離異過的女人,能被西夏國主賞識看中,以後又可一步登天,何樂而不爲呢。
可,素雲並不這麼想,她根本不想去西夏 。但國主討要,皇帝又同意了,她一個小官能怎麼反駁。
這時在第前排坐着的大臣中,爲首的一品丞相忽然站了起來,走到皇帝和國主跟前行禮,與此同時剛擡起屁股的簡玉珩,屁股一沉重新坐在座位上。
季舒堯道:“按大興律法,身有官職婚姻從己,來去更是自由,國主莫勉強。”
李宗陣有些不悅道:“我並沒勉強她,是她當初說再次見面就與我回西夏。”
季舒堯側首看着素雲:“素雲,你可願意隨國主去西夏?”
素雲正要開口言語,坐在李宗陣身側的公主李頓珠朝季舒堯的方向問道:“你是她的前夫?”
此言一出,衆官譁然,楊素雲和季舒堯和離的事滿朝盡知,不算稀奇,可西夏公主纔來未出一日怎麼就將此事打聽到了。
李頓珠笑笑,異族姑娘的美麗瞬間光華四射,她道:“這不難猜,我見我兄長的這位恩人未梳劉海,我知道你們漢人女人若成親纔會將劉海梳起,再者剛這位……”上下打量了一下季舒堯的官服,“這位丞相大人說‘身有官職婚姻從己’,這位恩人若有婚約丞相大人說這句話就顯得多此一舉,由此言便可猜度,恩人現在並未成婚,兩點推斷,恩人是離異的婦人。”再次將季舒堯看了看,“丞相大人能喚恩人名諱,關係應該不簡單。”李頓珠其實還想繼續說她的另一個大膽猜測,丞相大人對恩人這個前妻舊情未了,否則怎會出言讓兄長別勉強恩人呢,不過此時他的兄長按住了她的手,她便閉口不言。
李頓珠推斷絲絲入扣,縝密無疏漏,衆人忍不住對這位美麗有聰慧的公主多看了幾眼。
季舒堯不得不道:“公主推斷得有理。”
此時的簡玉珩心頭有些煩躁,覺得季舒堯太急了,反而壞了他的好事。這本來是叔趁機娶素雲的絕佳機會,叔若此時以護侄女兒的名義說與素雲已有婚約,西夏國主再有心怎麼能將成婚的恩人帶走。可季舒堯情急之下露了底,還讓西夏公主當着衆人的面猜度出,這不是讓皇帝及東宮太子都知曉季舒堯的軟肋了麼,季舒堯是保東宮的底牌,若他的軟肋與承王勢力有關,如果萬一他倒戈怎麼辦?
若這個時候簡玉珩再說娶素雲,那他也露了底,素雲將會被推在風口浪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