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猛然間一個黑影一掠,一隻手,已經輕易的扼住了煙孃的手,暴喝出聲之際,見着那樣迷離萎頓的慕染,也不由的一驚,“你瘋了,你知不知道一下子餵食這麼多的阡陌離,會鬧出人命的,這麼多的阡陌離,或許以後再難戒掉這個癮。”
“要你管。”煙娘並未料到那本該潛伏在崔府的黑衣人,會出現在這裡,憤恨的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還要動手,卻不料手已是不能動彈。
“主人已經知道了,你再這樣,會沒命的。”黑衣人亦是冷喝出聲,忽然間手一揚,還處於懵懂狀態的大夫已是愕然的瞪大了眼,隨即身子慢慢倒落下來,觸地時發出劇烈的砰的一聲,“來人,讓他忘了今晚的事,送他出去。”
沒有任何人的回答,只是,卻有同樣裝束的黑衣人悄無聲息的飄來,動作極快無比的往大夫嘴裡塞了什麼東西,便一把將他抱起,直挺挺的走出了秘牢。
隱隱約約中,似乎看着這一切,慕染忽然間低低的笑出了聲,起先,是那樣毫無聲息的嗤笑,繼而,卻像是看盡了平生暢快事那般,變化成淒厲的大笑,混合着那樣激動的笑,竟是讓黑衣人隱隱感到驚慌。
明瞭這個樣子的崔慕染,或許只是因爲阡陌離的作用,但還是在無意中,讓人感覺恐慌,水兒早就嚇呆了,怔怔的擡起頭來,忽然間駭的瞪大了眼,飛快的放開了自己的手,踉蹌着要站起身來。
隨着她的起身,慕染的整個身子,都在陰溼的地上不斷的掙扎,蠕動,發出細細碎碎的呻吟,殘留着痛苦的不甘。
左手死命的掐着自己的咽喉,黑衣人見狀,冷哼一聲,飛快的一手向她後頸斬落,慕染髮出一聲悶哼,身子斷斷續續的蠕動着,便再無動作。
“姑……姑娘……”她哆哆嗦嗦的想要開口,卻不料煙娘冷哼一聲,重重的將自己的手從黑衣人手中甩了出來,“她在我手上,我要怎麼做,輪不到你來管。”
“水兒,將她看好了。”說着,側頭嬌媚的瞥了黑衣人一眼,媚笑道,“怎麼?你是想在這裡,陪着咱們的崔少爺麼?”
黑衣人同樣伴以一聲冷笑,跟着出去,只是,那低頭附在煙娘耳邊的話語之中,卻隱隱有了威脅之意,“她是主人要的人,你不清楚主人的手段麼?”
煙孃的身子忽然間重重一頓,那樣瘋狂快意的臉上,突然就出現了一抹驚恐的神色,黑衣人看在眼裡,已是滿意的冷笑出聲,飄身就向着出口而去。
身後忽然傳來煙娘那帶着恐慌和不甘心的咬牙切齒,那樣生冷的,帶着決絕和孤注一擲,“我只能保證,留下她的命,其他的,就算主人再怎麼處置,我也不會有所怨言。”
誰叫她,殺了崔思逸,誰叫她,要是崔慕染……
崔思逸要死,也只能死在她煙娘手上,從第一次見面,她便知曉,這個叫做崔慕染戴着面具的少爺,會是她想要恨上的人。
黑衣人沒有停下,似是早就知道這個答案,他的嘴角只是略略的一彎,就已是帶了一點了然,煙娘,崔思逸果真是你這一生的毒,已經深入骨髓,再難剔除。
……
若非夜風實在太過於淒寒,這樣的夜晚,朗月當空,星辰漫漫,倒當真會是一個美麗之夜,只可惜,一切,都太過於悽清,根本叫人感覺不到,有早春的氣息。
“呃……”
一處略顯得荒涼的城郊,被冷風吹颳着,慢慢蜷縮了身子,忍不住發出一聲呻吟,腦中似乎閃過什麼片段,讓那人驚的一下子坐起身來,懵懂的瞪大了眼睛,看着毫無人跡的一
片荒蕪之地。
“這,這是哪兒?”大夫歪着一個腦袋,極力的想要記起一些事情來,可他的記憶,卻似乎只能停留在,自己用過晚飯以後,就已經熄了燭火就寢,怎麼好端端的在牀上睡覺的人,會跑到這麼一個地方來。
他掙扎着要站起身,卻猛地發覺自己懷裡鼓鼓的,有着什麼尖銳到了帶着生寒的事物,他微微皺皺眉,奇怪的,竟感覺自己身上軟綿綿的,使不上一點力。
費力的在懷裡摸索起來,手指忽地觸到一點冰涼,讓他的眉,都糾結到了一處,從自己懷裡掏出手時,他突兀的睜大了眼睛,似乎是不敢相信的,他對着月亮,費力的瞪直了眼睛,可是,那被他用力捏緊的手指裡,投射着月光的冷寒的,依舊是那一個,銀色的面具。
他忽然一下子跌坐了下來,不自禁的喃喃自語,“銀色面具,銀色的面具,崔家的少爺……”
悚然一驚間,他已是想起帝都之中,只有崔家的少爺纔會戴着一張銀色的面具,只是聽崔府前幾日的動靜,卻是崔家的家主崔思逸身亡,崔家的少爺崔慕染失蹤,可是,那個失蹤了的少爺的面具,卻緣何到了自己的懷中,自己,又如何會出現在這裡。
他拼命的想着,然而,腦海中卻還是一片空白,就好似,有什麼東西,硬生生的從腦海裡抽離。
“駕,駕,駕……”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隨之傳來,他還未回過神來,便見着一人一馬,竟是橫衝直撞過來。
顯然並未料到這個時候還有人在,秋風驚愕之下,慌忙猛拉繮繩。胯下的馬發出一聲嘶叫,他見已經避開,本想盡快離開,然而雙眼的視線,卻忽然爲大夫手中的銀色面具所引,眼中銳光一閃,出手疾快如電。
“啊……”大夫在懵懂間,忽然被秋風一把抓上了馬,他驚的要大罵出聲,後頸處忽然傳來一陣痛楚,他不由的悶哼一聲,已是十分安分的不再發出任何的聲響。
秋風看也不再看馬上的人一眼,向着南平王府匆匆趕去。
雖已近深夜,但南平王府四處還是燈火通明,守衛個個目光灼灼,極是精神,已經有眼尖的侍衛見到了馬上秋風的身影,已是飛快的進去稟報,另有人替他將馬牽到了馬廄,對着他擡手扛起一個昏迷的人,並沒有露出什麼奇怪的表情。
北堂茗本就沒有睡下,只是一個人坐在牡丹花叢下自斟自飲,聽到侍衛的稟報,說是秋風回來了,讓他的心,忽然間那麼輕顫了一下,便再沒有什麼異常,聽到那輕微的腳步之聲響起,他忽然間偏着頭,微微的露齒笑了,“你回來了。”
夜色朦朧間,秋風只覺得他的臉,臉上的玉影,斑駁迷離,那是牡丹花搖曳留下的痕跡,走的近了,才發現那一向瑰麗的容顏之上,竟帶着一抹淡到了極致的怔怔和倦怠,鳳目中,仍是那般妖嬈的吸人心髓,只是,那微勾的脣角上,卻似乎帶着一抹譏誚。
他聽到了崔思逸的死訊,便匆匆的趕了回來,然而意想不到的,卻是這樣一個,籠罩在落寞和神秘色彩下的北堂茗,“王爺……”秋風輕輕動了動嘴,想要說什麼,卻還是忍了下來,忽然間想到自己肩上還扛着一個人,慌忙小心得將他放了下來。
北堂茗俊眉一挑,緩緩站起身來,一隻手,卻扶在花枝上,微微的抿嘴,等他開口。額上的那一朵牡丹刺青,此際,也不知是因何緣故,而那般詭異的吐蕊悄然綻放。
“王爺……”秋風無聲的輕嘆,將手中的銀色面具小心的遞到北堂茗面前,那面具上的寒光在月色下發出幾許清俊的光芒,讓他一下子就捕捉到了些什麼
,倏忽的轉過身來,宮錦逐月輝袍恍惚間打開一個絢麗到了迷離的弧度,“崔慕染的?”
“這個人,又是怎麼回事?”捏着酒杯的手,在人看不見的陰影中,冷不防的捏緊,那樣深深的,連森白的骨節,也那樣清晰的顯露,杯中殘餘的酒液,因着酒杯的傾倒而滴滴墜落,在夜色中,帶起一抹琥珀的亮芒。
明明心中因着有了慕染的消息而略微閃過一抹,讓他自己也很難分清,究竟是剎那間的安心還是一如既往的憎恨,只是那樣複雜的,讓他忽然沒了勇氣去認清,瑰麗的容顏之上,是他勉強擠出的冷酷,然而那璀璨的鳳目裡,卻閃着他並未發覺卻更加不能令人忽視的溫柔,“崔慕染,如何了?”
秋風目光一凝,隨即手在大夫肩胛骨上只略略一按,大夫就已經痛的叫出了聲。
鳳目之中,略現不悅之色,北堂茗忽地俯下了身子,與這個人直直的對視,那微帶着酒氣的呼吸,溫熱濡溼,帶着一股醉人的芬香與誘惑,讓大夫有霎那間的失神。
他怔怔的看着那近在自己面前的面孔,幾乎就要以爲,那是天上的神人出現在了自己面前,只是這個人臉上突兀閃現的凌厲煞氣讓他禁不住的一個哆嗦,雙腿卻竟是軟了。
“你,你們……”他顫抖着脣,眼前這個妖魅的介乎於神妖之間的男人,竟莫名的讓他恐懼,明明想要義正言辭的與他們理論,然而,一開口,說出來的話,便只是這些。
北堂茗不易察覺的皺了皺眉,視線倏忽的瞟向了秋風。
“秋風回來時,發現他在城郊外,手裡就拿着崔公子的面具。”秋風開口解釋,言下之意,便是這個如今算是驚嚇過度的人,應該會知道崔慕染的消息。
“什麼崔公子,什麼面具,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大夫急的大聲叫嚷,在秋風的手中,想要不斷掙脫出來,“它自己就在我懷裡了,我怎麼知道是怎麼回事……你們放開我,天子腳下,你們私自虜人,目無王法,你們……”
北堂茗越聽,那眸中的一絲溫柔便已是悄悄沉溺,繼而,已是染上了一抹危險之色,他忽然間邪邪一笑,嘴角上挑起一個愜意的弧度,突然間出手,已是一手扼住了他的喉,手上的力道,越來越大,“真是聒噪。”
“你……”微有些窒息,讓他不由的停止了掙扎,只是整個人,卻是那樣害怕的戰慄不已。
“王爺……”秋風不明白他這樣做的用意。
“本王信你,並不知道此事。”北堂茗卻並不睬他,只是那眼中的笑意愈加的濃烈,伴隨着額角的那一朵刺青開放,竟然帶着濃烈的肆意,“只不過,你的身上,有阡陌離的味道。”
呃?深深嗅了嗅,果真是有阡陌離的味道,大夫不由的傻了眼,“這,這……”
輕輕的嗅聞,臉上微微閃過一抹享受的神情,然而也只是剎那,便變作修羅般的冷冽,“詔令有言,各大醫館不得再售阡陌離,普通百姓若是有人接觸,輕者罰銀,重者便有牢獄之災。”
“你,你胡說,朝廷哪裡有這樣的詔令出來。”大夫急的冷汗直冒,只是絞盡腦汁,他也想不起來,有這樣一個詔令存在過。
“本王說有,那便是有,來人,將此人移送到提督府……”北堂茗忽然笑的魅惑,一下子丟開了他的下顎,長身而立,妖魅邪肆。
“是……”話音未落,便有侍衛上前,一左一右挾起他,飛快的向着門外而去。
“你們,你們目無法紀,你們……”那樣斷斷續續的聲音響起在夜空中,幾乎能攪了人的好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