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侄國藩謹稟
叔父母大人禮安。十六接家信二件,內父親一諭,四弟一書,九弟季弟各一書,歐陽牧雲一書,得悉一切。祖大人之病,不得少減,日夜勞心,父親叔父辛苦服侍,而侄無離膝下,竟不得效絲毫之力,終夜思維,刻不能安。
江岷樵有信來,告渠已買得虎骨,七月當親送我家,以之熬膏:可醫痿痹云云,不知果送來否?
聞叔父去年起公屋,勞心勞力,備極經營。外面極堂皇,工作極堅固,費錢不過百千,而見者擬爲三百千模範。焦勞①太過,後至吐血,旋又以祖父復病,勤劬②彌甚;而父親亦於奉事祖父之餘,撰理家政,刻不少休,侄竊伏思父親叔父二大人年壽日高,精力日邁,正宜保奏神氣,稍稍休息,家中瑣細事務,可命四弟管理。至服侍祖父凡勞心細察之事,則父親叔父躬任之,凡勞力粗重之事,則另添用僱工一人,不夠則僱二人。
侄近年以來,精力日差,偶用心略甚,癬疾即發,夜坐略久,次日即昏倦。晃以力加保養,不甚用功,以求無病無痛,上慰堂上之遠懷。外間作文,求寫字,求批改詩文者,往往歷久而莫償宿諾,是以時時抱疚,日日無心安神恬之時,前四弟在京,能爲我料理一切瑣事,六弟則毫不無能管;故四弟歸去之後外問之回信,家鄉應留心之事,有免疏忽發馳。
侄等近日身體平安,合室大小皆順。六弟在京若勸其南歸,一則免告迴避,二則盡仰事俯蓄之態,三則六弟兩年未作文,必在家中、父親叔父嚴責,方可用功。
鄉試渠不肯歸,侄亦無如之何。
叔父去年四十晉一,侄謹備袍套一付;叔母今年四十大壽,侄謹備棉外套一件,皆交曹西垣管回,服滿後即可着。母親外褂並漢祿布夾襖,亦一同付回。聞母親近思用一丫環,此亦易辦,在省城買,不過三四十千,若有湖北逃荒者來鄉,則更爲便益,望叔父命四弟留心速買,以供母親叔母之使令,其價侄即寄回。
侄今年光景之窘,較甚於往年,然東支西扯,尚可敷衍。若明年能得外差,或升侍郎。便可彌縫。家中今年季弟喜事,不知窘迫否?侄於八月接到俸銀。即當寄五十金回,即去年每歲幾百金之說也。在京一切張羅,侄自有調停,毫不費力,堂上大人不必掛念,謹稟。(道光二十八年七月二十日)
【註釋】
①焦勞:操勞。
②劬:勞苦,勞累。
【譯文】
侄兒國藩謹此稟告
叔父母大人禮安。十六日接家信兩件,其中父親的諭示一封,四弟信一封,九弟季弟在省的信各一封,歐陽牧雲的信一封,得以知道一切,祖父大人的病,沒有減輕,日夜勞心,父親和叔父辛苦的服侍,而侄兒遠離膝下,競不能出絲毫的力氣,整晚翻來覆去的想,實在一刻都不得安寧。
江岷樵有信來,告訴我他已買到虎骨,七月份當會送到我家,用它熬膏,可以醫治痿痹病,不知真的送了沒有?
聽說叔父去年起公房,勞心勞力,盡心盡力經營,外面很堂皇,工程很堅固,花錢不過百千,而參觀的人都覺得三倍百千也不爲過。但由於焦勞大過分了,以致後爲竟吐起血來,接着祖父又生病,勤懇的眼侍非常累。而父親也在奉侍祖父的閒餘,管理家政,一刻也不休息。侄兒心想父親、叔父兩位大人年紀一天天大了,精力也一天天老邁起來,正合適保養神氣,稍微休息,家裡的瑣細事務,可以叫四弟管,至於服侍祖父,凡屬勞心粗細的事,由父親、叔父親自擔任。凡屬粗重的事,可以添一名僱工做,不夠還可僱兩個。
侄兒近年來精力一天天差了,偶爾用心多一點,癬疾便會發。晚上坐得久了,第二天便感到疲倦。所以努力保養身體,不很用功,以便求得沒有病痛,上慰堂上大人遠方懷念。外面的人來求寫文章、題字、批改詩文的,往往很久都不能如願以償,因此,經常抱着歉疚,天天沒有心安神恬的時候,從前四弟在京,可以幫我料理一切瑣事,六弟卻毫不能管。四弟回去以後,侄兒對於外面的回信和家鄉應當留心的事,不免就疏忽了。
侄兒等近日身體平安,全家大小都順遂。六弟在京城,侄兒苦苦勸他回湖南,一是免得別人說我不知迴避;二是盡他上事堂上大人,下養兒孫的誠意;三是六弟兩年來沒有作文,一定要在家裡,父親、叔父嚴加督責,可以用功,鄉試他不肯回去參加,侄兒也不有辦法。
叔父去年四十晉一歲,侄兒謹備了袍套一付。叔母今年四十大壽,侄兒謹備棉袍一件。都交曹西垣帶回,等守孝服滿之日就可以穿了,母親的外褂和漢祿布夾襖,也一起付回家。聽說母親近來想僱一名丫環,這件事也容易辦。到省城去買,不過三、四十千,如果有湖北逃荒的來鄉下,還會便宜些。希望叔父叫四弟留心,迅速去買,以供母親、叔母的使喚,所需的錢侄兒立即寄回。
侄兒今年窘困的情形,還過於往年。但東支西扯,還勉強可以敷衍過去,明年如能得一外差,或升侍郎,便可以彌補虧空了。家裡今年季弟辦喜事,不知窘迫不?侄兒在八月接到俸銀,馬上寄五十金回家,就是去年我說的每年一百金的許諾。在京城的一切張羅,侄兒自己調停妥當,並不費力,堂上大人,不必掛念。侄兒謹稟。(道光二十八年七月二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