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那一次是——因爲她的雙眸——我們的第一次吻,一個溫暖、輕柔、短暫的吻,一個來不及去考慮任何想法的吻。如果時間可以倒流,讓我重新再次置身於彼時彼景,恐怕我也不會做出第二種選擇。當時,我放下吉他之後,我們又聊起了電影,梅莉說起了曾看過的一部名字叫做《兩小無猜》的英國老電影,我向她說起了《西西里的美麗傳說》中一段雷納多在街上騎着自行車追看瑪蓮娜的情節,在我們說完之後,梅莉和我都沒再說話,彼此對視着,梅莉只是凝視着我的臉,而我的目光則凝視着她的雙眸。當時,梅莉把沙發的靠墊鋪在了地板上坐在我的對面,距離坐在沙發上的我有50釐米的光景,電腦中的CD早被梅莉換成了一張大提琴曲合輯,音箱中正在流出奧芙拉•哈諾依的琴聲。我就這樣凝視着她的雙眸。窗外,午後的陽光涌滿房間,周圍似乎漂浮着許許多多看得見卻摸不到的彩色顆粒。逐漸的,我們向着彼此靠近,梅莉併攏雙腿,雙手如同祈禱者一樣十指交叉,50釐米的距離從此開始變得越來越短,直到我們互相都可以感覺到對方的氣息的時候,梅莉閉上了眼睛,睫毛微微顫動,頭髮在陽光下的彩色顆粒中閃亮,衣服上散發着淡淡的聖羅蘭香水的氣味,光潔的臉上漾着嫺靜的表情,就這樣,我吻住了她的嘴脣,我的嘴脣在那一瞬間的輕輕的觸感下似乎熔化了,梅莉的身體也在那一瞬間微微顫動了一下,而後便安靜了下來,我能感受到她的身體從顫動到完全放鬆下來的過程和狀態,五秒鐘之後,我們對着的嘴脣輕輕地分離開了。從那一刻起,我和梅莉各自的一切都開始發生了變化。梅莉睜開了眼睛,看着我的臉,之後便低下了頭。我看着窗外燦爛的陽光,想到了梅莉曾經在“羅馬假日”問過我的關於“如果”的那個問題,如果梅莉這次沒有來我的住處,那麼這個吻還會這麼快的到來嗎?想必梅莉也會有和我一樣的疑問,答案是否定的。然而,我們彼此都感覺到了這是一個無可避免的開始。梅莉的雙眸——那雙會流淚的眼睛從此永遠的留在了我的記憶中。我的迷失還是不可避免的到來了,曾經的徒勞的剋制此刻已經被梅莉那澄澈的雙眸在無聲中悄然抹去了,失去了意義。吻過之後,我們正處在一段真空的時間裡,沒有語言,只有音箱中流出的音樂,還有這個寧靜的午後。五分鐘之後,梅莉再次擡起頭,把目光投向了我,視線相遇,她淺淺的一笑,然後站起身,緩步走到了陽臺,坐在了椅子上,那是我時常會小坐並看着晴朗陽光的位置。她再次把目光轉向了我,臉上淺淺的笑容似乎在說:一起看看陽光,就像你說的那樣,好嗎?於是我起身來到她的身邊。
“你現在在想什麼呢?”梅莉問,還是她首先打破了沉默。
“在想一件永遠都不會忘記的事情!”我答道。
梅莉沒有問是什麼事情,因爲她一定是可以猜得到我在想的事情是什麼。梅莉跳過了剛剛的問題,接着問道:
“真的永遠都不會忘記?”
“真的!”
“謝謝你!我相信你說的話!我自己也不知道爲什麼,就是相信!”梅莉說道,“你猜我在想什麼?”
“想爲什麼是這樣的情形?”
“是的!我也沒想到我們就會這樣!雖然直覺裡覺得我們會這樣,但是沒想到會是這個時候,這個情形下!”梅莉說道。
“我也沒想到,但是我現在還無法說清楚爲什麼!同時我也擔心剛剛過去的時間裡我是否傷害到了你!”
梅莉拉住了我的手,看着我的眼睛,輕輕地搖了搖頭。
“我想說:剛剛過去的時間改變了我!”我說道。
“也改變了我!”梅莉把頭靠在我的臂彎裡說道。
吃過飯之後,梅莉堅持說由她來打掃廚房,我出於對她第一次來住處作客所應給予的禮貌和尊重,沒有同意她的提議,總覺得那是有欠妥當的。
“一會兒我爲你衝一杯咖啡,坐在這個有陽光的下午,慢慢喝,放一段自己喜歡聽的音樂,翻翻喜歡看的書,會很好的!”我說道。
“聽起來很棒!你喜歡?經常這樣吧?”
“也不經常,有的時候會!”
“爲什麼呢?”
“因爲還需要在一種心境之下才可以!所以不會是在所有晴朗的日子裡都會如此!”
“噢!原來是這樣!”
我在把所有的餐具都撤到廚房之後,爲梅莉衝了一杯咖啡,梅莉把沙發上的靠墊鋪在了地板上坐下,接過咖啡,從電腦桌上拿了一個杯子墊放到了地板上,然後把咖啡杯放在了上面。
“請稍等我一會兒吧!”
“嗯!”梅莉手裡拿着《挪威的森林》,望着我點了點頭。
我回到了廚房,洗乾淨了所有的餐具,把所有的物件都擺回原位。在用洗碗布擦餐具的時候,我聽到了主臥室中的電腦音箱裡傳來的大提琴曲。我一邊把餐具一件一件擦乾,一邊聽着這音樂,腦海中浮現出梅莉在海邊演奏大提琴的影像,雖然我從沒親眼見到梅莉在海邊演奏大提琴的樣子,但是這影像卻在我的眼前清晰地浮現出來,總覺得那琴聲是和她密不可分的,如同海洋與海潮密不可分一樣。這一刻我忽然非常期待能夠親耳聽到她演奏的大提琴曲、親眼看到她懷抱大提琴曲的情景,就像是在寒冬中期待着溫暖一樣。
我把廚房收拾停當後,再次回到主臥室,梅莉坐在地板上,還在翻看《挪威的森林》,陽光裡的梅莉,不時地用手捋一下頭髮,從側面看去,梅莉的身材格外窈窕,散發着年輕女性的所獨有的魅力,在這陽光裡,她身姿的輪廓周圍彷彿有一層明亮的光暈在圍繞着。在看到我之後,笑着說:
“辛苦了你一下!”
“沒關係!這算不了什麼!”我回答着,坐到了她對面的沙發上。
此時,梅莉放下了書,喝了一口咖啡,說:
“一起聽聽這音樂!”
“好啊!”
我聽着這曲子,心裡逐漸被一種糾纏不清的思緒所佔據,彷彿曲調正在我的意識中漸漸消融,然後在緩慢而有序地漫展開來,天空中如同有很多看不見的浪花在翻滾,如似夢境中的飄渺在反反覆覆,遠處的天空中出現了樹林、遠山、房屋、人影;瞬間,所有這些都開始變成了各種形狀的色塊,就像是一幅納比派風格的畫作,景物都變得愈發的純粹。也許它們原本就是這樣的純粹,如同鐘表盤上的十二個標記一樣純粹,只是我剛剛發現罷了。在這純粹中,我發現了時間的印記,它在這房間裡的每一件物品上、每一個角落中,每一段時光裡。
在靜默中聆聽音樂,也許是梅莉的一種非常重要的溝通方式,或者說是她所習慣的表達方式,我因此而感知到的是我未曾看到過的世界,因爲那裡過於陌生和新奇,我甚至想明瞭那個世界中所有所有的細微之處,想要銘記下每一個細節。在這個願望變得無比強烈的時候,我發現我所能把握住的細節反而變少了,就像它們正在爭先恐後的逃離一般。這種帶着失落感覺的印象,久久無法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