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安娜來了。
一點預兆也沒有。
也許,喬安娜是想給列嘉輝一個驚喜;又也許,是太久沒有見到列嘉輝,列嘉輝太久沒有回**,喬心娜心中不安,想來個突然襲擊,看究竟。喬安娜第一次,電話沒有打,沒有預先告訴一聲,就直接從**過來了。
像了往常一樣,喬安娜去了列嘉輝的家。
明姐正在廚房裡,做佛跳牆。
上次明姐做給何心潔吃,何心潔吃得幾乎連盤子都要吞下去,直呼好吃。一個廚師,最高興的事兒莫過別人的誇獎和喜歡,看到何心潔吃得津津有味,風捲殘雲的就掃蕩一空,玉姐喜得直合不上嘴來。
古人的詩云:壇啓葷香飄四鄰,佛聞棄禪跳牆來。
佛跳牆菜的原料有18種之多:海蔘、鮑魚、魚翅、乾貝、魚脣、花膠、蟶子、火腿、豬肚、羊肘、蹄尖、蹄筋、雞脯、鴨脯、雞肫、鴨肫、冬菇、冬筍等等。烹調工藝非常繁複:先把18種原料分別採用煎、炒、烹、炸多種方法,炮製成具有它本身特色的各種菜式,然後一層一層地碼放在一隻大紹興酒罈子裡,注入適量的上湯和紹興酒,使湯、酒、菜充分融合,再把壇口用荷葉密封起來蓋嚴,放在火上加熱。
明姐在廚房裡,用了文火慢慢煨燉五六個小時,大功告成的時候,門鈴就響了。
明姐笑,自言自語:“還真的會挑時間的嘛,剛剛做好,就回來了。”
興高采烈的去開了門。
門外,站了一臉不耐煩的喬安娜。
喬安娜嘟噥:“怎麼這麼久纔開門?”
拿了自己的東西,走了進門來,徑直的就往客房裡走去。平常她來,就是住在客房裡的,這已是她的半個家。
看到喬安娜,玉姐有點發怔,像不認識似的,瞪目而視。她怎麼一聲不吭的,突然就來了?明姐心頭,閃過一絲不安,彷彿和何心潔同流合污,做了什麼偷偷摸摸見不得光的事情一樣,臉上的笑容僵了好一會兒,忽然像想起了什麼,明姐急急的追了過來:“喬小姐,喬小姐。”
喬安娜停下腳步:“什麼事?”
明姐低下頭,躲開喬安娜的目光,支支吾吾:“這,這,這……”
心中在猶豫,要不要告訴她,何心潔住在這兒?
但已經遲了,喬安娜已打開了客房的門口。
咦,這客戶,已經有人住了。
喬安娜奇怪:“明姐,誰在這兒住?”
明姐說:“是,是少爺。”
喬安娜更奇怪了:“少爺幹嘛住在這兒?他房間呢?”
“他房間有人住了。”
“誰?”
“何小姐。”
“誰是何小姐?”
“何心潔。”
何心潔?喬安娜睜大眼睛,茫然。何心潔爲什麼要到這兒住?列嘉輝又爲什麼要把自己的房間讓給何心潔?喬安娜從來沒有過這樣的待遇。一直沒有。不知道爲什麼,喬安娜有一種莫明其妙不安的感覺,瞬間便蔓延了全身,同時喬安娜又感到血往上涌,身體深處如同有一股熱騰騰的火四處亂竄,恍若一隻驚慌失措的小鹿。
越想越不對勁。
越想越可疑。
列嘉輝和何心潔,關係非同尋常。
其實喬安娜,早就應該察覺得到。去歡樂谷遊玩的時候,憑着女性的敏感,她就發覺列嘉輝和何心潔的神態有一點點曖昧了。但當時喬安娜也沒有細想,還暗笑自己多疑。列嘉輝和何心潔,怎麼可能?他們兩個是冤家對頭,誓不兩立。
沒想到,還真應了那句古話:不是冤家不聚頭。
喬安娜在深思間,突然就聽到了開門聲和說話聲。是列嘉輝和何心潔回來了。
只聽列嘉輝說:“你還真的是殘忍,‘風花’和‘雪月’硬生生的給你燙死了。”
又聽何心潔分辯:“我哪裡知道它們會這麼嬌氣?一點點風浪也經受不起。”
列嘉輝說:“這麼燙的水溫,別說煮‘風花’‘雪月’,就是煮你,也半熟了。”
何心潔養的兩尾鶴頂紅金魚,“風花”和“雪月”,得了白點病,鰓蓋和鰭上出現了許多小白點,彷彿針眼一樣。何心潔急了,連忙上網查,看看是什麼回事。
網上說,那是金魚常見的白點病,是由小瓜蟲寄生引起的,這種病,多在初冬,春末和梅雨季節發生,尤其在缺乏光照,低溫,缺乏活餌的情況下容易流行。
何心潔又查了醫治的辦法。
那小瓜蟲,是不耐高溫的,提高水溫再配藥物治療,通常治癒率達百分之九十以上。
於是,何心潔在中午助手出去吃飯的時候,叫了她幫買了一瓶硝酸亞汞溶液。待忙完手頭上的活,快要下班了,何心潔便按照了網上的治療法,倒了五分之一的藥水進金魚缸裡去,水溫要在15度C以上,要浸洗一個半小時到兩個半小時。
何心潔在這方面是天生的白癡,不懂得15度C的水溫到底是多熱,一邊用手在測量,一邊感覺到水溫還不夠,不停的加熱,再加熱,結果五分鐘還不夠,“風花”和“雪月”便翻了白肚,死翹翹了。
列嘉輝又好氣又好笑。
回到家裡,他還在罵:“糊塗蟲,天生的糊塗蟲!”
何心潔不服氣,反駁:“鄭板橋都說了‘難得糊塗’,而糊塗呢,是做人最高的境界,你懂不懂?”
列嘉輝斜了眼睛看她:“喲,變得有學問起來了哇,知道鄭板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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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心潔嘻嘻笑:“是童保羅教學有方,他的大廳裡,‘難得糊塗’掛得堂堂正正。”
正說着,突然就看到了喬安娜,陰冷着一張臉看着他們。
何心潔嚇了一跳。
啊,喬安娜來了。
東窗事發。
何心潔胸有成竹,倒沒有多大的驚訝。何心潔早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到來,會有這麼一天總得要面對。早和遲,都是一個樣。
何心潔和喬安娜,命中註定,勢不兩立。
選她還是選她?
人生,最大的趑趄。
何心潔若無其事,笑着對喬安娜點點頭,然後走到在一旁不知所措的明姐身邊,笑嘻嘻地說:“玉姐,我給你做了一件衣服,你過來看看,合不合身?”一邊拉了明姐,走到了她的房間內,關上了門口。
大廳裡,留下了列嘉輝和喬安娜。
劍拔弩張的緊張後,是硝煙四起。
何心潔想,列嘉輝一定會爲了她而放棄喬安娜吧?如果不這樣,他又怎麼會明目張膽的把她接到家裡住呢?列嘉輝這幾天一直說,要親自回**辦一件很重要的事,因爲電話裡說不清楚。這件重要的事,是有關於他和喬安娜的吧?列嘉輝沒有說,何心潔也沒有問。只因近來公司一直在忙,抽不出時間,便一天一天耽擱了下來。
何心潔並不認爲她可恥,是第三者。
本來麼,大家都是成年人,都明白,愛情是兩心兩悅的,你情我願。
愛就是愛,不愛就是不愛,就像黑色和白色那樣簡單,清楚,明瞭。
何心潔真的給了明姐做了一件衣服。不是黑,也不是白,是桃紅色。是一件用蘇州古香緞做成的旗袍,在傳統的基礎上融入了一些現代潮流的元素進去,繡,滾,鑲,拼和鏤均是手工完成,盤扣技藝講究,手工精湛,穿起來極有立體感,而且典雅大方,雍容華貴。
旗袍,是清代的旗人之袍,是貴族的衣飾。現代意義的旗袍,誕生於20世紀初葉,盛行於三四十年代,是中國女性服裝的代表。
明姐驚喜莫名。
再過一個多星期,是列家二小姐列嘉敏大婚日子。列嘉敏和列嘉輝都是由明姐一手帶大的,感情極深厚。這次列嘉敏回**舉辦婚禮,打來了電話來,千叮萬囑,希望明姐能夠陪伴在她身旁,親眼看着她幸福地出嫁。
何心潔這一件旗袍,還真的是及時雨,明姐正在發愁,到那天不知道該穿什麼樣的衣服纔不會失禮於人呢。
何心潔問:“喜歡嗎?”
明姐連連點頭:“喜歡喜歡。”
她這一生,還沒有穿過這麼高級的衣服。這旗袍穿了在身上,不大不小,剛剛合身,在充滿了洋氣的同時,又能體現出民族特色,端莊,落落大方。
明姐感激涕零:“何小姐,真的謝謝你了。”
何心潔微笑:“這麼客氣幹嘛?你做這麼多的好菜給我吃,我還沒有謝謝你呢。”
說到好菜,明姐忽然想起了廚房裡的佛跳牆,擱了這麼長時間,會不會涼了?但她不敢擅自走出去,列嘉輝還和喬安娜在大廳裡談判呢,水深火熱中,過廚房是要經過大廳的,會驚擾他們。
明姐有點擔心:“何小姐,你說他們兩個談得怎麼樣了?”
何心潔說:“不知道。”
明姐嘆了一口氣。
如果給她選,她肯定會選何心潔。明姐是存有私心的,一直都認爲,只有何心潔才能配上列嘉輝。喬安娜並不是不好,出身高貴,而且還和列嘉輝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但凡事,都是要講究緣分的,正如有一句古話:人合人,沙紙合門神。到底,誰纔會合適列嘉輝?是何心潔還是喬安娜?
正在猜測間,突然聽到了開門和關門的聲音。
有人離開了。
接着,是列嘉輝的聲音在叫:“明姐,可以吃飯了沒有?我肚子餓啦。”
喬安娜離開列嘉輝的時候,是微笑着離開的。
喬安娜亦是一個驕傲的女子,從小到大,在世人面前,早已習慣了從容不迫,而不肯狼狽給別人看,——哪怕是自己深深愛着的人。
喬安娜不知道,列嘉輝一向喜歡的,都是性情直率,敢作敢爲的女子。
太過深藏不露,很使人累。
喬安娜下樓梯的時候,忘記了應該乘坐電梯。她一層一層地走了下來,自十二層走下到一層。到了下面,汗水把頭髮全部打溼了。喬安娜覺得,她在透支着自己,一點點的力氣也沒有了。
列嘉輝說:“對不起,安娜,我一直把你當作妹妹般看待,沒有愛情,只有親情。”
——這句話,列嘉輝早已對喬安娜說過無數次。
喬安娜聽多了,也變得遲鈍了起來。
喬安娜說:“我知道。”
列嘉輝又接着說:“我愛上了何心潔。”
喬安娜的心,頓時劇烈地抽搐,絞到疼痛到一身冷汗,但她還是微笑着,彷彿事不關己:“你確定?”
列嘉輝認真地點點頭:“是,我很愛很愛她。”
喬安娜沉默起來。
其實,很久很久以前,喬安娜早就明白了一個顯而易見的道理,在任何時候,都不能全心全意付出愛情。愛列嘉輝,或者愛另外一個男人,又有什麼區別呢?都是自己努力去愛,好像與被愛的那個人毫無關聯。
列嘉輝,從來沒有愛過她。
從來沒有。
所以他對她,連絕情,也是做得那麼的理所當然。
愛一個人,有時候還真的是件很賤的事。
是,很賤。喬安娜這樣的罵她自己。
三月深圳市的天,乍暖還寒,喬安娜把自己嚴嚴實實裹在衣服裡,還是冷得不行,身子簌簌地發着抖。喬安娜不知道太陽是什麼時候下山的,也不知道天空是什麼時候變黑,她只是機械地走着,一個腳步輕,一個腳步重,茫然地行走在大街上,在車水馬龍,人山人海中,孤獨又無助地遊走着。
喬安娜覺得她整個人,已爆裂成了碎片,沒有了思想,沒有了靈魂,天地混沌了,眼前的景物模糊的成了一片,那麼的迷離,那麼飄渺,那麼的絕望,彷彿一個女妖,輕輕飄飄地飛舞在她跟前,旋轉,舞蹈,跳躍,直到天昏地暗,眼花繚亂。
淚水,大顆大顆地滴落,彷彿春天裡不可抑止的雨。
回到了**,喬安娜便服安眠藥自殺了。
她沒有死,給搶救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