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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上馬坡,車上只剩下謝青雲一人,三金、臥虎兩鎮的生員前幾日都已經回了,白龍鎮只有小少年一個。獨自一人在車中看書,看得入了迷,直到馬車停下,小少年都還未發覺。
護院車伕通過三紋耳早聽見了車裡的動靜,也知道了謝青雲的身份,客客氣氣的下馬,開了車廂門,又進了車廂,笑容滿面的提醒謝青雲到了,小少年啊了一聲,這纔回過神來,匆忙忙的挎上一堆包袱,趕緊下車。
那護院車伕,見已至下午時分,又沒人來接,還想着送謝青雲直接回鎮來着,不過謝青雲反覆謝絕,車伕這才悻悻駕車而回。
流馬車一走,謝青雲就放開嗓子大喊:“秦動大哥,你就出來唄,這點小把戲嚇不着我。”
月前就給家裡去了封信,說今天這時候會回,小少年知道,依着長輩親朋的性子,就算他說要自己一個人走回去,鎮裡也一定會叫人來接。
可從車上下來,整個上馬坡卻空無一人。瞧着天色灰濛濛的,北風也冷颼颼的,小少年就明白了,來接他的人定然是秦動大哥,這廝以前就愛和自己逗着玩,小時候便沒少嚇唬自己,如今這般情境,不是他還能有誰。
“謝青雲,一年多不見,越發精神了。”秦動人到聲到,從一棵歪脖子樹後走了出來,臉上笑嘻嘻的,好兄弟久別重逢,當然要笑。
“少來……”謝青雲很機警,雖然也笑,卻做好了躲閃的準備。
到底是一同摔過兩年跤的自家人,謝青雲話音才落,秦動果然就猱身撲上,動手間就要去抓謝青雲的衣襟。
“咦,人呢?”這一抓,卻全然抓了個空,秦動只覺得眼前一花,謝青雲就不見了。
秦動內勁武徒,做捕快也有幾年,鬥戰經驗頗多,嘴上雖在疑惑,可人卻絲毫不停,迅疾轉身再抓,只可惜轉過來之後,依然不見謝青雲的人影。
“這兒。”謝青雲伸手拍了拍秦動的肩膀,已然站回方纔的位置,等秦動一回頭,便看見小少年衝着他樂。
“哪裡學來的身法?”秦動又驚又喜,第一抓不見謝青雲時,他就知道自己完全跟不上謝青雲了,只是心中還有些疑惑,怕是謝青雲玩了什麼鬼把戲。
可跟着回身再抓,還是不中,秦動已然肯定,一年未見的謝青雲確是練成了極爲迅捷的身法。
“內勁巔峰?不像,莫非這身法到了先天?”沒等謝青雲應答,秦動跟着又問。
“先天巔峰……”小少年沒掩飾住,笑了,一年多前還不能習武,一年多後,便能在秦動大哥面前顯擺,小少年高興。
“先天巔峰?!”秦動驚得呆了,隨即就是一陣狂喜,比剛纔還喜。
謝青雲認真讀書,謝青雲努力幫工,謝青雲練摔跤也拼命,可怎麼認真、努力、拼命,秦動都知道謝青雲好武,十分喜好,卻不能習武。
如今一年多不見,這小子竟然練成了先天巔峰的身法,最重要的,謝青雲是他秦動的小兄弟,秦動又怎會不喜,打心底裡的喜。
“怎麼回事,快說說,力道呢,如何?”秦動的濃眉大眼,都已經笑成了眯縫,一邊笑一邊迫不及待的問。
“真是來了運氣,擋也擋不住,偏就有高人瞧中了我……”謝青雲說着話,把九截和整勁,以及習練的法子都細細的說給了秦動聽,只不過隱去了教他高人的名字,既不提老聶,也不說是首院,只說高人脾氣有點怪,不想讓人知道,更不想讓他這個弟子到處炫耀。
“先天巔峰的身法,外勁巔峰的力道,真有你的……”秦動聽後,忍不住捶了捶謝青雲的肩膀,“果然結實了不少,我娘總說好人有好報,我還總不信,現在我卻信了。咱們趕緊回去,大過年的,把你的事一說,你爹你娘、紫嬰夫子,還有我娘……,讓全鎮的人都跟着一齊高興。”
說着話,秦動興沖沖的吹了聲口哨,馬蹄聲驟然響起,一匹黃馬從不遠處“噠噠”的跑了過來,不用問,那馬定是讓秦動逼着銜了枚,所以方纔一直沒什麼動靜。
看着秦動爲自己高興,小少年卻有點不好意思了,就和當初面對花放、小糉子撒謊一般,他剛纔又不得不說了個謊。
雖然沒直言,可石牢一戰,他這個沒元輪的弟子跟着韓朝陽學了武,這等奇聞不用猜,也知道很快會傳遍寧水九鎮,白龍鎮自然也會知曉,他這謊言就是不說也就同於說了。
不過只不好意思了一會,一騎兩人,便一邊扯着一年來的見聞,一邊飛速向白龍鎮掠去。
…………
白龍鎮不大,白龍鎮簡單。獸潮之後,歸置出前、中、後三條街,后街的最北面就是鎮衙門所在,衙門之東,便是鎮中最大的一塊場地,衙役捕快們練兵習武的校場。
每到過年,鎮裡不足五十戶的人家就都會聚集在校場上,聽書、吃飯,說書人自然是謝青雲的父親謝寧。
平日裡他的書場在前街,可到大年夜,便會搬到這裡,與大夥一齊熱鬧,這樣的年夜,白龍鎮幾乎是萬人空巷,就連鎮衙門府令、父母官王大人也都會來和衆人同樂。
不過,謝寧的妻子、謝青雲的母親寧月,卻要在家中泡着熱水,自然,鄰里們可不會丟下她一人。
這會兒,秦動的母親柳姨和紫嬰夫子,就拿了許多點心,一齊在謝家照顧寧月,陪她說話聊天,也自有一番熱鬧。
今年的大年夜,大都如常,可天上的月亮卻不一般,武國的人都知道,雖然只要天晴,都能瞧見天上的月亮或彎、或圓,可月亮卻不是同一個。
天上有四個月亮,最大的稱之爲源月,小一點的稱爲將月,最小的兩個幾乎一般大,分別是戰月和聖月,其中最好看的就是聖月,常有光暈閃耀。
四個月亮,每一年都只顯現其中一枚,四年一個輪迴。
按說每月月底,是瞧不見月亮的,可最奇妙的便是,每到第四年年尾和下一輪迴的第一年年初,這相交的的大年夜晚,便會出現四月同輝的天象,直到第二日天明,煞是好看。
此刻,天色將暗。
整個衙門校場,人聲鼎沸。
十來張圓桌上葷素搭配,拼盤琳琅,十幾張白飯孃的烙餅,四五碟蔬菜、花生,還有老王頭的滷肉,豬蹄膀……,山野小鎮,菜色雖不精巧,卻也實在,
每張桌旁都圍着八九個人,說說笑笑的,好不痛快。
一年難得一次敞開肚皮,男人們吃得豪放,女人們也笑嘻嘻的不斷夾菜,最高興的莫過於白龍鎮四小中的三個,白飯、大頭還有小囡囡,個個是吃得小手、小嘴都是油,還吧唧吧唧個不停。
便在此時,校場的臺上傳來“啪!”的一聲脆響,衆人齊齊轉望,霎時間,一片安靜。
就連三小也都住了嘴,每個人臉上都露着期待和興奮,大夥都知道,這聲響,是謝寧拍那說書的堂木所致,這表明,謝寧這就要開始說書了。
高高瘦瘦的謝寧瞧了一眼裂紋斑駁的堂木,隨後便負手身後,仰望星空,一副陶醉模樣:“今夜四月同輝,咱們便來說說,大俠郭靖攜妻黃蓉,得鴻鈞老祖指點,月夜飛昇的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