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水色樓閣、老樹成林,清清靜靜的,謝青雲哼着小調兒,邊走邊瞧,倒也悠然。沒過多長時間,就聽見身後有人喊:“謝生員,我帶你去書院。”
謝青雲回頭一看,見那護院車伕大步朝自己走來,邊走還邊衝着自己笑,有那麼點和尚瞧粥的意思:“去書院還有一段路要繞,怕你迷路,送你去。”
謝青雲被陳伯樂看得打了個激靈。按常理來說,車伕待他應如那管役一般纔對,這非親非故的,就巴巴的跑來,還要送他去書院,傻子也不信。
雖然納悶,但依舊行禮:“多謝前輩。”行禮過後,又道:“前輩有什麼事,就請說吧,青雲聽着。”
父親說的書裡各種人與人之間的詭詐,謝青雲聽得不少,自己一個鄉下窮小子,沒什麼可圖謀的,與其瞎猜,不如直接問了。
聽見前輩的稱呼,陳伯樂很是自得,大手一揮:“不必客氣,我姓陳名伯樂,叫我陳護院就行,咱們邊走邊談。”
從上馬坡開始,一路上觀聽謝青雲言行,陳伯樂已經很清楚這土娃娃的機靈,此刻見他開門見山的問自己,也不意外,反正這事過會兒還是要說,不如現在就講明更好。
兩人並肩前行。
“知道天院嗎?”陳伯樂問。
謝青雲點頭:“知道。”
“那聽過灰色元輪的傳說麼?”陳伯樂背斂着雙手,前輩高人的模樣做得十足。
“沒有,那是什麼?”謝青雲搖搖頭,傳說什麼的他一向愛聽,天生好奇的性子,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嗯。”陳伯樂很滿意謝青雲的回答,心說這纔是千里馬面對伯樂時應該有的樣子。
隨後,陳伯樂便把死輪者元輪異變的傳說一一道出,跟着又說起謝青雲在上馬坡前,接下石墩子的事兒來。
跟着,陳伯樂也沒隱瞞若是謝青雲成功進了天院,他這個舉薦人可以成爲教習的事。反正天院舉薦人也要有一定的身份,他相信這個鄉下小子也不認識其他有資格的舉薦人了。
話一聽完,謝青雲就笑了,原來這位陳護院是要舉薦自己去天院啊。被當成天才,小少年自然有點得意,可他知道陳伯樂是誤會了,於是躬身一禮,道:“多謝陳護院,只不過……”
這話尚未說完,就聽見西面那條青石路上,有人尖聲高叫:“喲,謝傻子你怎麼來這兒了,這邊可是去武院的路。”
聽聲音,謝青雲就知道來人是那烈武藥閣的張小公子,於是轉身、掐指:“張武者你別動,那方位西北正西,又是死門,你……”
張召見他掐指,下意識的向後一縮,不過馬上反應過來,當即怒道:“少他孃的裝蒜,這裡可沒有機關。”說話的當口,他凶神惡煞的走向謝青雲,那模樣像是要動手,不過瞧了瞧陳伯樂,還是停住了腳步。
張召早從痛苦中恢復過來,再見謝青雲,有那麼點揚眉吐氣的意思。
“謝傻子,我剛過了天院的考覈。”張召囂張地指了指謝青雲:“你和那小怪物可是惹了天院的生員,不怕麼?!”
謝青雲還是那副清淡模樣,似是沒聽見張召說的,掐指續道:“張武者你又要倒黴啊,算算大概就在這兩天。”
這次張召沒被嚇着,張口就放下一句狠話:“放你孃的臭屁,你給我小心點,說不定過兩天你的手指就要斷掉,沒法算命了。”
說完話,張召掃了眼陳伯樂,便大喇喇的從謝青雲身邊走過,若非護院車伕礙眼,他現在就想把謝青雲那該死的手指頭給掰斷。
不過緊跟着,張召下意識的打了個激靈,因爲他又聽見謝青雲在他的耳邊嘆了一聲,和先前在流馬車上的時候一模一樣。只是這次,什麼都沒發生。似是爲了化解心中的尷尬,張召冷笑一聲,並沒回頭,一路向前走了。
嘆氣的謝青雲轉頭看向陳伯樂,問:“天院生員的地位很高麼?”
“當然。”陳伯樂點頭道:“教習們都拿天院的生員當寶。”
陳伯樂一直沒說話,他可不認爲張召能把謝青雲怎麼樣,方纔見謝青雲掐指,他還想笑來着。
不過現在聽謝青雲這麼問,就想到這小子到底還是個娃娃,估摸着是心裡有些怯了,便又補充道:“你不用怕張召,天院真有天賦的都是從少院一年生中選拔來的。這些年能直接進天院的新生員,靠的都是舉薦人的後臺背景。以我內勁武徒的眼力來看,張家這小子也一樣,沒什麼能耐。”
謝青雲似是聽了進去,點點頭:“那好,我去天院,何時考覈?”
“現在就行。”見謝青雲答應了,陳伯樂笑容滿面,早忘了高人的姿態,拉着小少年就匆匆轉向,朝天院行去。這之前,他還真怕這土小子犯傻,非書院不去。
路上想到了什麼,陳伯樂忽然問:“張召過來之前,你好像說只不過,只不過什麼。”
謝青雲“呃”了一下,撓了撓頭,才道:“只不過我聽說考武徒時都是測勁力,或出拳,或出腳,我這個是舉力,不知道行不行。”
“噢,這你不用擔心,你沒習過武,測舉力就行了,而且只要三十鈞就……”藉着這個機會,陳伯樂一股腦的把考覈時要注意的事情都說了。
………
每年新生員入院的前後幾日,也是少院一年生參加天院選拔的日子,此時已到傍晚,剛送走今天最後一名考覈的生員,天院演武堂的李堂役就瞧見了陳伯樂和謝青雲。
“李兄,韓首院、蔣教習他們還在吧,我舉薦一個新生員參加考覈。”一到跟前,陳伯樂就一臉莊重地說道,可那股子得意誰都聽的出來。
“你舉薦?”李堂役有點不相信,隨後掃了眼謝青雲,一臉的不屑:“我說陳伯樂,你他孃的想發財想瘋了吧,別跑來拿老子開涮,等我收拾完了,一起喝酒。”
剛說完,李堂役就覺得有點不對,他瞧見謝青雲手上的石墩了:“咦,這小子手裡提的是什麼?”
“嘿嘿。”陳伯樂笑,笑得眼睛眯了起來,卻不說話,恢復了高人的模樣。
之前,謝青雲一直將石墩上的“外”字向裡,現在則很配合的讓那偌大的一個“外”正向李堂役,他想早些進去考覈,省得在門口囉嗦。
“別是普通的石墩子刻上個‘外’字,跑來裝象吧。”李堂役當然清楚外勁武徒的石墩有多少斤兩,先不說是否能舉起,光是這麼會時間,小少年一直面不改色的提着,就不是一般新生員能做到的,嘴上雖然質疑,可一雙小眼卻在放光。
“嘿嘿。”陳伯樂終於開口,看着謝青雲笑得更誇張了:“他不止能提着,還能拋起來接住,六十鈞的力道不在話下。”
李堂役和陳伯樂很熟,聽他這麼說,就知道這廝不是在開玩笑,於是立馬換上一臉的諂笑:“伯樂兄,你看咱們什麼關係,要不這個舉薦人也算我一個?”
“不行。”陳伯樂搖頭。
“賞錢你七,我三?”
“不行。”陳伯樂仍舊搖頭。
“你看這樣行不行……”李堂役繼續加籌碼。
見兩人像搶寶貝似的討價還價,謝青雲知道一時半會還進不去演武堂,索性一屁股坐在石墩子上看熱鬧。剛纔被陳伯樂當成天才,這會兒李堂役又搶着要做自己的舉薦人,小少年得意之餘還有些無奈,因爲他知道,李堂役和陳伯樂一樣,都誤會了。
看着喋喋不休的李堂役和不停搖頭的陳伯樂,小少年就想,“這要不是誤會那該多好啊……”
最終,陳伯樂也沒同意讓李堂役加入舉薦人的行列,他只是答應等賞銀下來,請李堂役吃一年的酒。
陳伯樂沒說出謝青雲是死輪者的事,他相信韓朝陽首院一定知道這個傳說。
他打算在謝青雲考覈過後,再由他提出,到時候看着首院驚訝的擢升自己爲教習,那纔有意思。陳伯樂一想到這個就忍不住樂。先前在路上的時候他也叮囑過謝青雲,先不要提元輪異變的事。
商議已定,謝青雲便把石墩子交給陳伯樂代管,隨後就跟着有些沮喪的李堂役進了演武堂。
李堂役雖然沮喪,但對謝青雲卻挺好。作爲天院演武堂的堂役,他很清楚,謝青雲有這般舉力,將來肯定是天院的寵兒,說不準幾年後就能通過武者考覈,這樣的天才,他當然要好好結識一番。
因此李堂役邊走,就邊把考覈的細節給謝青雲說了一遍,雖說大多和陳伯樂講的相同,可謝青雲依然聽得仔細。
過了廳廊,謝青雲才知道演武堂中內有乾坤,映入眼簾的是三座從東向西的桐木大門,高高的門楣上依次掛着木牌,分別寫着力士、飛燕和武徒,想來是演武堂的三座分堂。
依李堂役所說,這力士堂便是考覈之地。如今兩位考官,一位是三藝經院首院、兼武院總教習韓朝陽,另一位是武院之下天院總教習蔣和,兩人正在力士堂整理今天考覈生員的結果,現在還未出來。
“謝生員請了。”李堂役呵呵一笑,做了個請的手勢。
“有勞李堂役。”謝青雲道聲謝,不再客氣,先一步跨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