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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蝶舞一直不敢開口打擾那個在燈下審閱文箋的男人,他皺着眉頭伸手壓住胸口,直到實在壓抑不了那劇烈的咳嗽,纔不得不不放下手中批改的硃筆,她纔敢在這個時候打了個岔。“少主,你的藥拿來了!”

等咳喘好一陣子平息後,即使臉色依舊蒼白到讓人覺得過分難看,蕭靖雨卻淡淡道。“……放下就可以了”。隨即轉眼看向窗外,對着那漆黑的一片,好像神遊在外。

心裡暗暗嘆了口氣,蝶舞知道這藥碗一放下,那就是冷到透也不會被這個人動一下的。從樓主決定了與北靜王的合作去了帝都,從樓主譴回了翩開始,這個倔強的男人雖然什麼都沒說過,但卻再沒好好照顧過自己的身體。

偷眼看去,其實少主是個很英俊的男人,雅緻的眉目,瀟灑的氣度。也許是天生,也許是生病的關係,修長的骨架顯得特別纖細,膚色蒼白到幾乎有些透明,但正因爲這樣,他比其他男人多了分貴氣,少了絲粗礦的張狂。他線條分明的側臉在燈火下雖然有幾分冷漠的神情,但比起平日裡陰柔俊美笑着卻讓人背後發冷的樣子,這樣的他反有幾分讓人覺得真實的感覺。

微微發呆間,他那冷淡的聲音響起,露出絲絲不悅的感覺,渾沒平時那溫和的慵懶。“……如果看夠了,你可以先退下。”彷彿即使不回頭,蕭靖雨也能知道別人在幹什麼。

“屬下不敢”!蝶舞微微惶恐的垂下了眼瞼,吶吶道,“只是,還有一事未來得及稟告少主……”

“……說。”雖然神情沒變,但語氣裡似乎已經含着淡淡的不耐。

“樓主兩個時辰前已回到朝雨樓。”

不再只是讓蝶舞望着背影,那張清俊的臉龐終於緩緩轉了過來,“你說什麼”?

雖然他還是保持平常的樣子,連語氣也沒有絲毫變化,可蝶舞還是在稍稍擡頭的瞬間看到了他銳利的眼中幾分複雜的欣喜光芒。但那光芒快得讓她以爲是自己的錯覺,蕭靖雨的眼睛就冷冷的掩飾了所有的情緒。不敢再看,只是低下頭,蝶舞恭敬的重複着剛剛的話,“樓主剛從京都趕了回來,召見過各分舵舵主,在大殿商議最近樓裡的事務,不過現在想是已經在臨淵閣休息了”。

“你是說她兩個時辰前就已經回來了?”那樣淡漠的說着,可蝶舞卻清楚的感覺到他身上散發出的那絲比冰雪更寒冷的氣息,忍不住激靈的打了個寒戰。

“是的。”硬着頭皮,她實在沒有別的選擇答案。

“……她回來就忙着召見了舵主啊,哈!效率很高嘛,已經辦了這麼多事情我還不知道,阿離真是個盡責的樓主啊,難道怕幾月的時間我把朝雨樓給搬了。”雖然他在說笑,可臉上卻有幾分古怪的神色。慢慢站起身朝外走去。蝶舞卻在這個時候急急開口,“少主,你……要去哪裡”?她當然知道這樣實在逾矩,只是迫不得已開口阻攔。

果不其然,蕭靖雨停下了腳步,那樣冷淡的笑着,眼睛裡亮起冰霜般漠然的光芒,無不嘲諷的說着。“曾幾何時,我連到哪裡都要向你報告了嗎?”那個冷落的聲音此刻冷洌的如同一月的風雪,還隱含着幾分惱怒的感覺。

那話重了,蝶舞驚得重重跪下。“屬下不是這個意思,屬下……”她喃喃着,似乎被剛纔那一質問,原本的幾句話不知怎麼出口,躊躇了半天,才終於鼓起了勇氣。“……如果少主是去樓主那裡,樓主已經吩咐下來了,她說明天會與你商議重要的事情,所以今天是不會見少主的。”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還擺在桌頭的藥盅,一切都在不言中。

看了看跪在地上的蝶舞,心口好像越來越難受了,又是一陣忍不住的劇烈咳嗽,眼神裡是失落、傷痛,抑或是幾分意外的惱怒和生氣,然後就冷酷如冰。

“……她是這麼說的!?她不要見我!”走到蝶舞跟前,她不敢擡頭,卻還是硬着頭皮回答了。“是的”!

靜靜的,頭頂上的那個人再無聲息,但蝶舞卻不敢擡頭看上一眼,所以無法探知他此刻的表情。

不知道他就這樣站在自己跟前多久,然後轉身走到桌邊拿起了那碗藥。蝶舞心下暗喜,想着終於可以覆命的時候,卻見蕭靖雨一揚手竟把那藥潑在了地上。

忍不住輕輕驚呼出聲,“少主……”!

蕭靖雨臉上沒有表情,只是冷冷的哼着。“很好,很好!”他連說了兩個很好,神色間又恢復了平時的淡淡嘲弄。“去告訴她,我會按時出席明天樓主的召見,……阿離啊,也並非一如你所希望的。”他背對過蝶舞,只能看到他的肩膀急速的抖動着,想是正強自壓下那突起的咳喘吧。

蝶舞不敢再上前,只是心下暗自嘆了口氣,不知道這兩個主子怎麼又鬧上了,其實明明都很在意彼此,卻又不肯流露半分關切的意思,似乎總是要強的過了些。

“現在你可以退下了。”

“可是……”

好像輕易聽出她遲疑的意思,那樣輕輕的聲音彷彿是在譏笑,“放心好了,即使沒這碗藥,我也不會過了今晚就沒命的。”

咬了咬牙,垂低了頭。“屬下不是這個意思!屬下應該要早一點告訴您樓主回來的消息”。

嘴角勾勒出一個嘲弄的弧度,蒼白的臉上那雙點漆般的幽瞳彷彿摻雜了整個世界的冷酷,卻依舊俊美得有種混合了冷漠和妖冶的氣息。他還不瞭解離若嗎?如果不是她有命令,朝雨樓里弄出了這麼大的動靜,蝶舞又怎麼敢對自己隱瞞這個消息。

“不關你的事!”

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蕭靖雨背過手淡然的吩咐。

雖然很清楚這種情況下蕭靖雨是絕對不允許被反對的,但不知道爲什麼她卻能有勇氣說完自己想說的話。“少主,那個……樓主看起來樣子很疲憊”。蝶舞第一次說了不屬於本分的話,即使少主要怪罪,也等說完這幾句話再說。“……樓主她快馬加鞭,兩天兩夜從京城趕回來都沒有驚動朝雨樓沿途的任何聯絡點,想來定是爲了什麼極要緊的事情而日夜兼程,可是她一回來還忙着處理樓中大小事務,恐怕……請少主……務必勸上一勸。”她實在太瞭解這兩個主子固執的程度,不得不差上一腳才行。

蝶舞伏在地上,甘心領罰。朝雨樓裡職責分明,尊卑極嚴,雖然這幾句話還算不上以下犯上,但也越了界,按例就得接受懲罰。

“……”

不知道自己說的他有沒有聽進去,只是希望這些話能讓蕭靖雨些須明白自己的意思。但那個轉過去的背影沒再動,可筆直得有些僵硬。蝶舞伏在地上還以爲會得到怎樣的指示,好半晌卻見他擡頭嘆息着。“……罷了,你下去吧。”

微微訝異的站起身,少主似乎也沒有多生氣,大着膽子隨即徑自說。“是的,我會命人再送藥來給少主服用的。”

這一次,他沒出聲阻止,蝶舞也就默默退了下去。

漆黑的夜晚,只有朦朧的月亮在天幕中若隱若現。蕭靖雨的眉頭微微皺起,因爲知道沒人會在這個時候看到自己的表情,他好看的眼睛此刻也流露着迷離和疑惑複雜的光芒,不可思議的閃着某種夢幻般的光彩,低低的彷彿自語。“……你到底在想什麼,阿離?……在想什麼?”

直到蝶舞再次送上湯藥,蕭靖雨還一直保持着那個目眺遠處的姿勢。蝶舞不敢再冒犯,只是小心的把藥放在了他手邊就退到了一旁。所幸,這一次蕭靖雨並沒順手就潑掉,雖然還是猶豫了很久,雖然還是微微凝住着眉頭。但最後不知爲了什麼還是慢慢把藥盅放到了嘴邊,然後又慢慢喝了下去。

任務完成,蝶舞終於鬆了口氣後悄悄退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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