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父親對祭祖一事,做得一絲不苟的情形。每次清明、十一及老人祭日等大的日子,父親總去爲爺爺奶奶添土、上墳。他每次都準備地很認真,燒紙、紙錢、蘋果、香蕉等貢品等一應俱全。然後到墳上大哭一通,方纔作罷。
而年底的“請族子”,父親做得更虔誠。記得十幾年前,我剛上班的時候,父親去了一趟老家,把所有的逝去的上輩平輩的族人一一炒在一個泛黃的本子上,然後寶貝般地帶回家,最後“央”我找人一一打印出來。等打印出來一看,有厚厚的一摞。父親看到樣稿,很是歡喜,最後還又跑去老家,並把樣稿送給老家的親戚了幾份。
這樣有了明確的樣本,父親就去買了一米左右寬,兩米左右長的長方形的形似原來掛在方桌上的“中堂”樣的空白紙張——“族子”,開始了自我創造。父親戴上老花鏡,用毛筆蘸足了墨汁,開始一筆一劃地從始祖巴景威的名字抄起,一行行,一列列,白天寫,晚上寫,下雨陰天也寫,這樣足足寫了半個多月。
父親對自己的作品,謄寫的“族子”很滿意。有人去家裡串門,他就拿出來給人家看。對我們姐弟及孩子們,更是指着上面的一個個小小的人名說,這是誰誰誰,該記得你們可得記住了。我們“唯唯諾諾”地應着,但心裡卻笑父親的迂腐,還信這個。但看到父親的篤信不疑的樣子,我們又不忍心傷他的心。
到了年關,父親就會掛上自己做的“族子”,“族子”兩邊還配上自己剪的花花綠綠的紙;桌子上則擺滿了好多盤美味佳餚,水果,雞鴨魚肉;桌前的地面上,則鋪上了嶄新的紅布。
一切就緒後,臘月三十是“請先人”的日子,父親就會鄭重地去村口,一邊燒紙,一邊唸唸有詞的,然後逝去的先人被父親“請”來了。
年初一,父親哪裡也不去,就在家守着“先人”,等着拜年的同輩、晚輩的家人及鄉親們。聽着大家一聲聲的“新年好”,看着他們跪在桌前的紅布上,認真地磕三個頭。在父親,那纔是欣慰。
這樣一天下來,到底多少人磕了多少頭,估計父親也算不過來,但他知道,大家都像他一樣,也在心裡爲自己的先人祈福,這就足夠了。
初二是“送先人”的日子,父親同樣去村口燒紙,最後撒了花花綠綠的紙,端走了各個盤子,拿起了紅布,然後一邊把“族子”卷好,放好,一邊很滿意地說,“今年很好,誰磕頭磕得很實在,沒想到今年誰也來給磕頭了;哎,這請“族子”的事,或許到我這輩就結束了,你哥哥肯定是不會請的……”
我想,父親的請“族子”的行爲,或許是迷信的。但在我,更願意相信這是父親的一種寄託哀思的方式,既然他覺得好,繼續下去,也未嘗不可。是的,父親的這種方式,就如我們清明節掃墓一般,是一種祭祖情結,再平常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