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開到田澄租住的房子樓下,這個小區的物業管理並不十分嚴,車子經過小區門口的時候,一臉和善的保安大哥見到了田澄的臉便認出了她是這裡的住戶,然後立時給他們放了行。
車子停下,田澄開門下車之前仍是忍不住問了問荀齊:“荀少爺,那…請問您什麼時候有空,我們還是去那家餐廳吃飯,您看行不行?”
荀齊轉過頭看了她片刻,只瞧見她那一臉沒有眼力見兒的樣子,心中竟有一股無名之火涌上來。
“我要是天天都這麼閒,荀氏也怕是要倒了。”荀齊說道。
田澄心知自己又惹他生氣了…她現在已經學會不再去追究荀齊生氣的原因,因爲,那幾乎是徒勞。
然而,看着他這生氣的臉,田澄又不好意思就這麼下車走了,於是尷尬地笑了一聲,指了指旁邊的一幢樓,扯開話題道:“呃,我就住在這幢的七樓,呵呵。”
荀齊的目光往上看了看,隨口道:“是嗎?”接着又看了看四周,說道,“這裡環境好像不錯的樣子。”
田澄笑着,見他還肯說話,想是也沒有多生氣,她心裡想着要不要再跟荀齊說吃飯的事,真是說又不是,不說又不是…
荀齊卻沒有發覺她心內的小九九,將視線隨意地四處放了放,漫不經心地朝上看了過去,問道:“七樓…是嗎?”
田澄嘴時應着,眼裡卻觀察着荀齊的神情,見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於是她大膽地猜想他並沒有把自己到底請不請吃飯的事放在心上,於是咬了咬牙決定厚着臉皮裝傻充楞算了…自己現在也並不寬裕,少請一頓是一頓,來日方長,將來如果荀齊有什麼需要她幫忙的地方,她一定會赴湯蹈火的。
於是,田澄腆着臉笑道:“那荀少爺,我就先走了…”見荀齊沒有吱聲,田澄自行打開車門走了出去,客套道,“本來應該請您上去喝茶的,但是現在太晚了,改天…”
她的話還沒說完,荀齊卻看了看錶,說道:“這才9點不到,不是很晚吧?”
話還沒說完,一旁經過幾位散步和老頭兒老太,一邊笑着一邊說着話,一副其樂融融的模樣。小區內燈火通明,各種人聲、狗聲,正是一個熱鬧的晚上。
田澄愣了愣。
一步兩步三步四步,一層兩層三層四層。
平日的田澄總是邊數着數字邊爬七樓,這樣就好像樓梯沒那麼冗長、自己沒那麼累似的。但是今天,身邊還有一個人,兩人說着話,七層樓就好像一會兒就爬過了…田澄從來沒有想過,到自己全新的小世界裡頭造訪的第一位客人,竟是荀齊。
“累不累?”田澄邊掏出鑰匙開門邊笑道。
荀齊搖搖頭,爬樓梯似乎反而能讓他的心情變好似的,只見他嘴角微微上挑,一臉柔和的表情。
帥哥。田澄不禁想道,你就這麼不生氣,多好。
田澄打開房門,五十多個平米的小屋卻五臟俱全。她喜歡有條有理,廚房、衛生間、客廳和臥室都佈置得簡單而整潔。
“我給您倒點水。”田澄連忙將荀齊讓進沙發,去拿杯子準備給他倒水。
荀齊的目光四處流轉,他看到陽臺上放着的幾盆矮向日葵,花朵兒像是剛剛開放般的清嫩,正傻傻地撐着大臉龐萌萌地等待着明天的光。
荀齊擡起嘴角輕笑。
田澄這廂卻突然覺得有點赧然,她也是剛剛搬進來沒多久,還沒有打算在家裡招待誰,所以東西備得並不是十分齊全。像現在…她實在沒有準備多餘的杯子,家裡有的兩隻杯子都是她常用的…然而,客人登門,不倒水又實在是不成樣子,於是她只好將自己的杯子用熱水多洗了幾遍,然後給荀齊倒了水端過去。
荀齊接過杯子,眼光在杯身的花朵圖案上停留了幾秒,田澄一時間覺得赧然,以爲荀齊會輕輕把杯子放下,然而卻見他將杯子湊近嘴邊,輕輕抿了兩口。
這讓田澄的心裡泛起說不出的甜味,這樣的美好滋味,來自於荀齊善意的接納。
“這裡真的不錯。”荀齊放下杯子,開口道,“房東和合同都可靠嗎?”
“嗯。”田澄笑道,“她是一名高中老師,孩子去外地上學去了,她們夫妻有另外一個住處,所以把這一套小一些的戶型租住給了我。”
荀齊聞言點點頭,擡手又去拿杯子。
田澄趕緊問道:“要不要再給您加一點水…”
“行了。”荀齊說着,一副心情大好的樣子,他朝廚房看了一眼,說道:“廚房看起來不錯…出去吃,倒不如在家做。”
田澄笑着,只當他是客套,於是點點頭附和着,卻沒有下文。
荀齊看了她一眼,放下手中的杯子,沉默了一下便起身告辭。
田澄見他才坐了一會便要走,於是趕緊起身送他。
“你不要跟來,我自己下去。”荀齊轉頭道,聲音裡竟有一絲不容拒絕的沉穩。
“嗯…”田澄嘴裡答應着,看着荀齊離去的背影,沒有再說話。
她不是不想說一些客套的話,譬如“再坐一會兒”、“下次再來玩兒”之類,只是那一瞬間,荀齊平淡無奇的話語,卻讓她的心裡有一些無由來的情緒。
這一些情緒裡邊,不是沒有這些天來困擾着她的危險氣味…然而,卻夾雜着另一種溫暖情愫。
田澄站在門口,良久才走進去關上門。
她…感到有一絲絲害怕。她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想法,真希望自己再也不要跟跟荀齊碰面。
這天,適逢安氏的一位歌手舉辦小型歌友會爲他的新唱片打歌。這位歌手已經出道了幾年,外表和唱功都挺不錯,公司也一直沒有停止爲他的宣傳,只是不知道爲什麼原因,結果就是反響平平。畢竟現在這個時代,唱片界日漸凋零,縱使你才華出衆也可能淹沒在茫茫人海當中,沒有一定的機緣真的很難出現像徐言那樣的巨星。
這位歌手最近剛發新唱片,每一首歌都是安修容親自替他張羅的,除了主打歌出自名家之手,其他的則選擇了一些作者雖名不經傳但都很是富有蘊藉的歌曲,皆是安修容千挑萬選出來的,她爲這些曲作了一個梳理,每一首之間都有着遞進的風格演變,從最初的剋制直到奔放,再由奔放臻淡淡的憂愁結尾,藉以表達一種對情感的態度。
在表達的方式上,安修容也跟歌手進行了細緻的探討,不管是每一首歌的風格還是歌唱方式——如何配合歌曲的情感需要來發聲,是欲揚先抑還是濃情淡出,是哀而不傷還是撕心裂肺,這一些都一一進行了討論和制定。
安修容總是追求完美,她所希望的,是通過每一個小細節的完善來取得一首歌曲整體風格的完整性,然後再將每一首歌曲凝聚成一張唱片,形成一張情感完整、有收有放的音樂故事。
她這麼想了,於是也投入了大量的精力去實行。田澄跟着她工作,起初也是放不開的,這種怯懦來源於對自己的不自信,然而久而久之,安修容的認真和開明漸漸地打動了她。田澄的這位老闆,雖然只和自己一般年紀,雖然耐性很差,雖然面惡口惡,卻是真正地有想法,也真正地熱愛音樂。跟她一起工作,田澄漸漸覺得自己這個應該只是打雜的工作竟然也變得重要起來。安修容時常會問她的意見,傾聽之後也會認真地考慮,可行與不可行都會跟田澄進行探討,這讓她真的打心底裡覺得被認可和被重視,內心裡不禁升騰出些小小的感激。
人生當中能遇上像這樣的幾位朋友,田澄真心覺得很幸運,所以,她也一定會竭力地輔助安修容,讓每一件工作都達到安修容心中想要的效果。
這一天,安修容負責的另外一位女歌手在G市的活動,活動的陣容不小,安修儀特別關照她一定要親自趕赴G市。可是恰逢這位男歌手也是今天舉辦歌友會,於是分身乏術的她決定讓田澄代替自己去現場替男歌手料理相關事宜。
“沒關係的,你就大膽地去。”見田澄有些怯怯的猶疑,安修容寬慰她道,“這種活動他做過不止一回了,應付這樣的場面也算是很有經驗的,再說,這些歌我們在錄音棚裡已經走了多遍…就算是我自己到場,也無非就是跟着去看看而已,所以你不要擔心。”
田澄點點頭。
早就打定主意要爲安修容分憂,如今事情到了眼前,她一定要克服怯懦,好好幫助安修容把這次的事撐下來…儘管,事前容容都安排地妥妥當當的,自己也許什麼都不需要做,但是,老闆既然已經吩咐了下來,那麼她就一定要盡力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