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卿心情沉重的看着大片大片的稻田,剛來江南的時候這些稻田雖然有蝗蟲啃噬,可是放眼看去還是一片蔥綠,而如今一眼看過去竟然大都泛了黃色。
長時間乾旱導致大片大片的田地龜裂,稻田早已不是稻田,綠油油的苗子有些被旱死,更多的卻是蝗蟲啃噬了根部造成的大面積的死亡。
腳踩在田地中,觸目可及的都是一隻只的蝗蟲,有些地方稍微好一些一尺見方的地方只有兩三隻,可比較嚴重的地方一尺見方的地方生生達到了三四十隻蝗蟲。
天氣晴朗的過分,萬里無雲。
可是雲卿的心裡卻像是被籠罩上了一層黑壓壓的烏雲,直壓得她有些喘不過氣來。
“公子,現在太陽太毒,我們先避一避吧。”
太陽直射之下青鸞都有些受不住,更別說是懷了身孕的雲卿。
雲卿也不敢拿腹中的孩子做賭注,輕輕點點頭。
此刻雲卿身處郊外,一時半刻回不到城裡,輕輕走在土路上,觸目可及的都是農民在稻田中滅蟲的場景。
雲卿嗓子乾的有些發澀。說話聲音也有些啞。
“青鸞,這些天風藍瑾那邊的情況怎麼樣?”
“主子一切安好,讓夫人不要擔心。”
雲卿的眉頭微微皺起,半晌都沒有說話。如果當真一切安好,又怎麼可能不去看望她?距那一日蝗蟲過境已經又過了十日。
風藍瑾那一日離開別院的時候特意讓她不要出門,又給她調來了幾個高手保護她,才放心離去。雲卿知道外面太亂,因爲這一次蝗災的爆發,所有的百姓都瘋了一般,有些沒了米糧的竟然夥同親人朋友一起去稍稍富裕一些的人家去搶米糧。場面一度不可收拾。
風藍瑾就用慶遠帝撥下來的五十萬兩白銀從江南買了一些平價米,然後拍了官兵在街頭每日施粥,就這樣情況才略微好轉了一些。
可是這並不是長久之計。
薑末已經把那一日蝗蟲過境的事情用奏摺快馬加鞭的送回了京城,如今情況嚴峻如此,慶遠帝還不知道會做出什麼舉動來。
所以,只有一個字……拖!
明晃晃的太陽照的人頭腦有些發暈,長久的乾旱導致一些河流都乾涸下來,水也成爲了奢侈品。
“公子,前面有個小村落,我們去村子裡討些水喝吧。”
“好!”
這一次她們出門沒有帶水,走了一路不止是雲卿這個孕婦,就連青鸞都有些渴了。
讓手下的人在郊外守着馬車,青鸞攙着體力有些不支的雲卿走向那個小小的村落。
村子裡的人都十分淳樸,知道雲卿兩人是來討水喝的立馬把人請到了屋裡坐,小小的院子沒有土牆,都是用籬笆圍起來的,十分的簡陋。給雲卿開門的是一個五六十歲的老者,家裡只有他一個人,老者十分的瘦弱,幾乎是一層黝黑的皮包裹着一堆白骨,看上去十分的瘮人。不過老人十分的和善,如同竹竿般又細又長的胳膊在寬大的衣袖下更顯得衣袖的空蕩。
“你們稍微等一會兒,我去倒水。”
“老人家,不用麻煩,讓在下的弟弟去就可以了。”說着給青鸞使了一個眼色。
青鸞早就看到了小小的院落中的用竹竿圍起來的簡陋廚房,她微微一笑,儘量用和善的聲音道,“老人家,您坐着吧,我去倒水就行了。”
老者明明是在自己的家裡,可是瞧着雲卿一身華貴就是顯得十分的侷促不安,站在那裡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裡放。
老者不入座雲卿當然也不好意思坐下來,更何況屋裡真的沒有能坐的地方,小小的三間土房,中間坐北朝南的是一個簡單的小會客廳,也就是雲卿此時呆着的房間,房間十分的簡陋,屋裡的擺設更是簡單到極點,只有一個小小矮矮的木桌,四周放上了幾個小凳子,整個屋子明明十分的小,可是卻顯得異常的空蕩。泥土的牆壁凹凸不平,屋檐上有茅草順着房檐垂下來,彷彿只要一陣狂風便能將屋子給吹倒。
“老人家,您家裡只有你一個人嗎?”雲卿含笑扶着老者坐在矮凳上,開始跟老人家話家常。
老人家有些侷促的避開雲卿的手,瞧着雲卿微微一愣連忙解釋道,“我衣裳髒,別髒了公子的手……”然後自己坐下之後開始回答雲卿的問題,“我家裡有四口人,兒子兒媳和一個孫子,他們今天一大早就去城裡了,家裡沒有糧食,他們聽說城裡有施粥的地方,就去了那裡討些粥回來。”
老者樣子十分的拘謹,坐在凳子上背脊繃得直直的,讓雲卿想起官衙裡的縣令審問犯人時的一問一答,她的面容越發的柔和下來,也隨老者坐在了一旁的矮凳上,不給老者造成任何壓力,她眉頭微微皺起,“如今都晌午了,他們爲何還沒有回來?”
家裡沒有糧食,子女都沒有回來,豈不是說老者在家裡已經餓了整整一日了?雲卿瞧着老者骨瘦如柴的模樣心下有些瞭然了。
“城裡離這裡遠,他們走路去的,恐怕要到太陽快落山的時候才能回來。”提到家人老人家的面容越發的柔和慈祥,卻也有掩飾不住的擔憂,“城裡啊,現在亂的很,我什麼都不盼,就想着讓他們能平安回來。”
也就是說老人家要餓上整整一天的時間才能吃一點點兒子媳婦帶回來的一碗米粥……雲卿心裡的大石頭越發的沉重了。
剛好青鸞端了兩碗熱水進了屋。
青鸞遞給雲卿一碗又遞給了老人家一碗。
“哎!”老人拘束的站起身,“家裡沒有茶葉委屈公子了。”說着卻沒有接青鸞手裡的碗,“公子,你應該也渴了,你喝吧。”
青鸞抿嘴一笑,把碗放在了老人身前的桌子上,她用調皮的聲音說着,“老人家,剛纔我在廚房裡喝了一碗涼水了。”
老人聽了憨厚一笑,這才接了青鸞手裡的碗。
老人餓了半天了,肚子正有些發慌,所以就咕嚕嚕的猛喝熱水,喝完之後腹中飢餓的感覺才略微好一些。他放下手裡的碗,憨厚一笑,看着雲卿和青鸞面色都十分和善,剛纔的緊張也稍稍減退了一些,“我看你們像是從城裡出來的吧,這個時候人都一股腦的往城裡跑,你們怎麼還出來了。”
“我們來城外看一下情況,然後再回城。老人家,這裡郊外有多少像您一樣的人一天都吃不上飯的?”
“村裡多啊。”老人提到這個就老淚縱橫,他用衣袖擦去渾濁的眼淚,重重的嘆了一口氣,“村子裡跟我一樣的人很多啊,有些家裡早就沒了糧食餓死了,還有些爲了不拖累家裡的孩子離家出走的也有……這個時候離開家哪還有活路啊……”
雲卿放下手裡的碗,和青鸞對視一眼,心裡都十分的憋悶。
倒是老人苦澀一笑,“讓兩位貴人看笑話了,你們啊還是早些回城吧,村裡的人大多和善,可二位穿着太過打眼了,保不齊就有人起歪心思,這世道都是這樣,走投無路的時候有人總會有些歪主意的。”
雲卿心裡一暖,眉宇都舒緩下來,“多謝老人家關心。不過爲何老人家沒有跟着子女一起去城裡討口飯吃呢?城裡不是臨時造了帳篷可以讓人暫時居住嗎?這樣也省得您的子女天天來回的跑。”
“我要看家的啊。這以後總是要過日子的,家裡每個人怎麼成啊。而且家裡還養了兩隻雞一隻鴨子,我也要在家裡留着照看的。”老人家嘆口氣,“本來我們自己都沒東西吃了,早就不想養這些畜生了,不過幸好不用我們操心,雞鴨這些日子都是靠吃蝗蟲活着的,幾天不餵食不但沒有餓死還肥了不少呢。我現在就守着這兩隻雞鴨,等實在撐不下去了就宰了給孫子吃……”
雲卿的腦海轟隆一聲巨響,一瞬間腦海中閃過無數個念頭。
她猛的從矮凳上站了起來。
她一眼從院子裡看過去,只見兩隻雞和一隻鴨子正在追着滿地的蝗蟲,雞鴨一口啄下就能吞掉一隻蝗蟲。兩隻雞特別的肥,歪歪踹踹的走着路。
“老天,我怎麼沒想到這麼個簡單的道理!”她喃喃自語,那面青鸞和老人家卻被她突然的動作嚇得一愣,她此時十分的激動,大步走到老人家的身邊絲毫不嫌棄老人家的手上都是滿滿的污穢,她眉宇間的陰沉全都散了下去,整個人顯得十分的有生氣,“老人家,這一回多謝你了。”說完雲卿轉頭看着青鸞,“青鸞,把你帶來的乾糧留下,我們立刻回城。”
青鸞不知雲卿爲何這麼激動,卻還是聽從她的話把身上的一大包醬牛肉和幾個蔥油燒餅給留了下來,她瞧着老人家瘦骨嶙峋的模樣心有不忍,想了想又從懷裡掏出一綻白銀一同遞給了老人。
“哎?我不能要不能要。”老人極力推辭,雖然看着那牛肉和燒餅十分的餓,可是他也不能隨便接人家的東西,這個時候誰不知道糧食最珍貴。
“老人家,您就不要推辭了。”雲卿眉宇間都盪漾着喜悅,她把東西放在老人的桌子上,“您這次幫了我大忙了,這一次的蝗災就要過去了。”瞧着老人家還要推辭,她笑道,“就算您不爲自己着想也要爲您的家人想一想,您的兒孫都需要這些糧食呢。老人家,明天讓您的兒孫不必去城裡討吃食了,明天會有人到這裡來施粥的。”
“啊?”老人驚喜,知道這次自己遇到了貴人,“真的?!”
“真的!”
雲卿幾乎是讓青鸞策馬狂奔到刺史府,青鸞不敢怠慢,但是擔心雲卿腹中的孩兒還是控制了速度,到達刺史府裡的時候已經過了晌午,門房們都認識雲卿,所以自然沒有人攔她。
可到了風藍瑾居住的屋子問詢了人才發現他竟然不在府中,就連薑末都不在這裡。
雲卿坐立不安,快速的出府去尋風藍瑾。
卻在出門的時候遇到了趙赫,雲卿的眉頭死死的皺起。
根本就不搭理趙赫,她現在有急事要跟風藍瑾說,趙赫卻不會放過雲卿,他本來就沒打算放過雲卿,那一天被風絕塵打的那一鞭到現在還沒好呢,原本打算找雲卿報復的,可是雲卿竟然在第二天就搬離了刺史府,他用盡辦法都找不到他落腳的地方。
所以就吩咐了門房,如果看到雲卿回來第一時間去通報他。
趙赫站在大門口伸臂攔住雲卿,阻止她的步伐,冷笑道,“呦,這不是我們丞相大人身邊的幕僚雲青公子嗎?你不是回京城了嗎,怎麼還在這裡呢,是不是想念本公子了啊。”
“滾開!”
“呦,好大口氣,今天風絕塵可不在你身邊,我倒要看看你怎麼從我這裡逃出去!”趙赫滿心以爲雲青搬出刺史府是怕了他纔會躲出去,他哼了一聲,身後的粗壯的家丁和護衛立馬站在他的身後形成了一堵肉牆,讓雲卿無路可走!
“我最後跟你說一遍!滾開!”她滿身煞氣,眸子如千年的古井一般幽深而冰寒。
趙赫心中一驚,下意識的就退了一步。
隨後他才發現自己竟然被這個不及他下巴高的瘦弱男子給震懾住,他滿臉通紅,氣惱道,“雲青,你今天休想走出這裡。”
“青鸞!”
青鸞立馬站了出來,她此時面罩寒霜,一身的殺氣瀰漫。
趙赫寒毛倒立,知道眼前這個名喚青鸞的人也不是好惹的。他心裡有些發抖,可轉念一想這裡是刺史府,是他的地盤,府中的家丁那麼多,怎麼可能連一個小小的護衛都打不過?
因此他又挺直了背脊,冷哼道,“就憑一個小小的侍衛就想打倒我,未免太不自量力了些。”
青鸞已經不屑於再跟趙赫廢話,直接拔出長劍向趙赫刺去。
劍氣凌厲,分明是帶着殺氣,不是嚇他的。
趙赫心中一凜,連忙退後幾步,讓幾個彪形大漢跟青鸞鬥法。青鸞的武功很高,但是幾個大漢也不是吃素的,一時間竟然拖住了青鸞。
趙赫就冷笑着靠近雲卿,眼底冒出嗜血的光芒,“今天我要看看還有誰能救得了你!”
他身子一動就向着雲卿撲了過去。
雲卿眼神已經十分的危險,自從嫁給風藍瑾以後她已經很少會露出這樣森涼又詭譎的厲色。
她一手護住小腹,另一隻手如同閃電一般直攻趙赫的雙眼。
趙赫嚇出了一身冷汗,全然沒想到雲卿竟然還會武功,連忙身形狼狽的躲開這一招,躲開雲卿的兩根手指他還來不及冷汗直流雲卿的下一招就已經攻了過來。
她單手成拳,狠狠的砸向了他的太陽穴。
他沒想到雲卿的手段竟然處處都是死招,連忙再次慌忙避開。他一躬身子云卿的腿卻已經掃了過來,那一腳帶着凌厲的風聲,直直的飛了過來。
“啊——”他捂住褲襠淒厲的尖叫,冷汗直流渾身抽搐。
此時青鸞已經制住了幾個大汗們,剛纔看到趙赫對着雲卿出手她又氣又急,此時好不容易脫身立馬拿着長劍指着雲卿,想着這男子方纔用那麼猥瑣的動作撲向夫人,她怒火直燒。
“畜生,我殺了你!”
冰冷的劍鋒在烈日下閃爍着冰冷的光芒。趙赫面無人色眼看着青鸞的劍劈頭就要斬下,他顧不得尖叫,死命的後退,“住手,你不能殺我,不能殺我!我爹是太子殿下的人,爲太子殿下辦事,你不能殺我,你殺了我我爹一定會稟明太子,太子不會放過你們的。”
“青鸞!”
青鸞生生的止住即將揮下的長劍,冷冷的看着趙赫。
雲卿走過來,冷聲道,“你爹是太子的人?”
趙赫以爲太子的名號震懾住雲卿,連忙沒有隱瞞的解釋,“是是是!我爹一直在爲太子殿下辦事。”
“辦什麼事?”
“我不知道!”
青鸞的劍鋒重重的壓下來在他的脖頸上劃下一道傷口,趙赫疼的哇哇大叫卻躲不開劍尖,他驚恐的看着冰冷的長劍,背後已經溼了一大片,眼淚都流了出來,“我真的不知道我爹在爲太子殿下辦什麼事,但是我知道太子殿下很重視這件事,經常會跟我爹書信來往。”
“書信在哪裡?”
“在我爹書房的密事裡。”
“暫且留他一命!”雲卿急匆匆的從趙赫的身上跨出去,鬧中閃過無數個念頭,她目光冰冷,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她知道風藍瑾在她的身邊還安排了別的暗衛,立馬讓他們現身,“立馬去尋風藍瑾!帶着趙赫一起,見到風藍瑾和薑末大人之後記住切莫不能讓他們再如入刺史府!”
“屬下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