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確是鴻門宴。
大雪紛飛的大年夜竟然將宴席擺在室外,這不是明擺着的下馬威又是什麼。
雲卿月子都沒有出,身子怎麼受得了如此的寒風。
所以,當風藍瑾瞧着那擺放在室外的桌椅,臉色依舊入常,可是一雙眸子卻沉了下來。
白家也有人來參加宴會,來的是白老御史和老太太。
老太太身爲一品夫人,再加上年歲大了。她本來不必參加這樣的宴會,往年這樣的宴會也從未參加過,可她卻不放心雲卿,所以就跟着白育德一起來了。
她來的不早也不晚,剛好比雲卿早那麼幾步,瞧着室外的桌椅,她的臉色也不太好看,瞧着風藍瑾跟一衆的官員們寒暄,她蹙眉走了過來,握住雲卿的手。
“冷不冷?”
“不冷。”雲卿笑眯眯的握住老太太的手,她的手背不如少女光滑,皮膚十分的鬆弛褶皺,但是卻能讓她有安心的感覺,雲卿笑眯眯的用袖套把老太太的手裹在裡面,尋了個人少的角落拉着老太太的手敘家常。“姥姥,你怎麼也來了?”
老太太微微一愣。
這還是雲卿第一次叫她姥姥呢,她心裡聽着舒坦,比外祖母喊着順耳多了呢。
心中一暖,拍拍雲卿的手,“你這丫頭不叫人省心啊,還沒出月子怎麼能來參加宴會,這寒冬臘月的,飯菜還沒上就涼了,吃在腹中還不是讓自己個兒難受。一個宴會罷了,推了便是,難不成還擔心有人在宴會上吃了風藍瑾不成!”
她有些擔憂的嗔怪着瞧着雲卿,瞧着她一身裹得嚴嚴實實眼神才鬆了鬆。
雲卿知道老太太是誤會了,卻不想讓她擔心也沒有多做解釋。
兩人聊着聊着身邊卻籠上了一層小小的陰影。
雲卿擡眼就看到雲常躊躇着站在原地,臉上的表情稍稍有些尷尬。
“娘……”
“雲大人可不敢這樣稱呼老身,老身受不起啊。”老太太對着雲常就沒有好臉色,原本褶皺的臉瞧着慈祥的緊,如今瞧着雲常臉色立馬拉了下來,一道道皺紋讓她瞧起來越發的威嚴,她冷哼一聲,“你娘不是中了風躺在雲家主院的牀上嗎?哦,對了,還有一個劉家的丈母孃早已下了黃泉,你這聲娘喊得可真真是奇怪的緊。”
聞言,雲常的眸子黯了黯,苦笑一聲不再說話。
雲卿見了雲常不好不打招呼,輕輕的福了一禮,淡淡的叫了一聲父親。
雲常瞧着面色淡然的女兒,臉上的悲哀更甚。半晌他輕嘆一聲,一身淺色官服的他像是一瞬間老了十幾歲。
“卿兒,好生陪陪你外祖母,爲父還有事要處理。”
“是,父親!”
待雲常的身影消失在衆人之間雲卿才輕輕嘆息一聲,瞧着雲常的背影有幾分憐憫和同情在裡面。
她雖然知道雲常的一些苦衷,可是卻不能原諒他。她永遠都無法理解爲何他能忍着二十多年的仇恨,忍着喪子喪妻之痛娶了仇人做妻子,還育有一女。可如今瞧瞧他微微駝起的背部,她還是忍不住一嘆。
雖然做不到原諒他,可是他如今真的可憐。
人到這個年紀,原本是兒孫滿堂,閤家歡樂的場面,可若是形容雲常,雲卿卻只能找到,妻離子散,悽悽慘慘這兩個詞來。
不知何時風藍瑾站在了她的身後,瞧着她憐憫的眼神微微一嘆。
忍不住爲雲常辯駁,“其實你父親真的是天底下最偉大的父親!”可惜你們都不能理解……
“我相信他有苦衷,可是我更覺得若是有困難要和親人一起面對,同舟共濟纔是一家人應當做的事情,難不成他以爲這樣偉大的自我犧牲,我們就會開心了嗎?”
她真的無法認這樣的理論。
風藍瑾搖頭輕嘆一聲,扶住她的肩頭無聲的給她安慰。
他知道,對於卿兒來說,雲常這個名字就是一個傷痛。
一道火辣辣的視線灼灼的燃燒在背部。
雲卿只覺得那視線幾乎灼傷了她,她猛的回頭看去。
一轉身,便瞧見一個火紅色宮裝長裙的女子,那女子濃妝豔抹,卻不讓人覺得輕浮,豔麗的外表下目光堅毅中帶着一絲絲的興奮和恨意。瞧見她看過去,她火紅的脣微微一挑,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來。
雲卿是遇強則強的人,瞧着女子面上的笑容,她亦是淡淡一笑,不輕不重的化解了女子凌厲的視線。
她……
應當就是風藍瑾讓她防備着的梅妃了吧。
肩膀微微一緊,雲卿側首便瞧見風藍瑾微蹙的眉頭,他低聲證實她的猜測,“她就是梅妃。”
梅妃是攙扶着慶遠帝一起來的。
隨行的還有賢妃,惠妃,淑妃三人。
雲卿疑惑,“姑母呢?”
按理說這樣的場合,風曉憂作爲貴妃娘娘應當出席纔對吧。
風藍瑾眸子微微一深,壓低聲音,“被慶遠帝幽禁了。”
雲卿吃了一驚,正待發問,那邊慶遠帝卻已經開始發言了,於是,所有官員女眷都跪下行禮,之後便按照身份端端正正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了。
皇帝自然是坐在最高座的龍椅上,四個妃子兩左兩右的平行坐在慶遠帝的下首。再下首是君傲之君離君莫幾個皇子。
風藍瑾身爲一國之相,位置在君傲之的下首,而她們的下首是雲卿的外祖父母。對面坐着的恰好不好正是君離,君離的下首是他的舅舅太尉大人,還有武官一行。
瞧見君離,雲卿衝他微微一笑,微微頷首。
君離的臉色依舊蒼白,瞧見她亦是不着痕跡的溫柔一笑。大年夜他依舊是一身月白色的暗紋銀絲長袍,像是根本就沒有感受到新年的氣息,依舊我行我素。
那道蝕骨的視線又開始如影隨形的籠罩住她。
雲卿微微蹙眉,卻沒有擡頭看過去,倒是君離擡眼看了梅妃一眼。
風藍瑾動了動身子,不着痕跡的爲雲卿擋住寒風。
恰好慶遠帝的一些場面話也說的差不多了,梅妃眉目微微一轉,掩脣就笑了,她扯了扯慶遠帝的長袖,帶着幾分撒嬌的意味。
“陛下,您看相爺對丞相夫人真真是體貼的緊呢。”
方纔慶遠帝才說了這次宴會當作家宴,梅妃立馬就來了這麼一句,倒有了緩和氣氛的作用,慶遠帝舒心一笑,立馬把鷹眸轉到了風藍瑾的身上,他眸子深沉的瞧不出情緒,輕笑道。
“風愛卿也確實是疼愛妻子的緊,說起來風愛卿還要感謝朕,若不是朕爲愛情賜婚,說不定愛卿現在終身大事都耽擱了。”
風藍瑾悠然舉杯,淡淡一笑,“多謝陛下賜了臣如花美眷。”
慶遠帝淡淡一笑,“說起來朕倒是想起來了,方愛卿的女兒不也在愛卿府中嘛,這大年夜的,怎麼不帶來一起樂呵樂呵,方姨娘也許久都沒有見到父親和姑母了,愛卿怎的沒有帶她一起來?”
風藍瑾眸子微微一閃,慶遠帝不知道方瑜已經死了的事情?!他輕笑。根本不可能!
淡淡的睨了方仁一眼。
方仁自然明白風藍瑾眼神的含義。他輕輕一嘆,自己的女兒再不爭氣,他也不能讓她死後還在大遠朝丟盡顏面。
端起酒杯起身對着慶遠帝哀聲道,“陛下,小女紅顏薄命,自幼便在府中身有宿疾,她沒有風少夫人的好命,前些日子就去了……”說着已經是老淚縱橫。
衆人皆驚。
慶遠帝也沒想到一向跟風藍瑾不和的方仁會替風藍瑾說話,不由得裝模作樣的問道。
“竟有此事?朕怎麼沒有聽說?”
方仁抹了一把老淚,身邊的方夫人更是泣不成聲,他勉強一笑,“是小女沒有福分罷了,怨不得旁人。”
他也不想給風藍瑾說話,可更不想女兒死了還被千人所指,萬人所罵。
“方小姐是朕賜婚於風愛卿的,愛卿怎麼沒有大辦一番?”言語凌厲起來。
風藍瑾面色不變,不置可否。
方仁接話道,“陛下,不怨相爺,這都是臣的意思,老臣想着雖然是陛下賜婚,可小女入了風家就是風家的人,還只是一個侍妾,自古以來侍妾沒了,哪有打扮特辦的道理,所以老臣就讓相爺簡簡單單的小辦了一場,沒有驚動旁人……”
慶遠帝心裡有些惱怒,原本想着用這事兒來找風藍瑾的不是,可誰知道連當事人都不在意,還一個勁兒的給風藍瑾說話!
他惱怒的看了賢妃一眼。
賢妃自從風藍瑾從江南迴來之後就老實的很,知道慶遠帝手裡定然是有傲之的把柄的,所以也不敢作威作福了,此時瞧見慶遠帝惱怒的眼神,心中就是一驚。
“方大人,我記得瑜兒以前身子好好的,哪裡有宿疾在身。”她暗示性的看着方仁,“莫不是您記錯了?”
方仁卻沒有順着她的話說下去,而是淡淡道,“娘娘入宮時間長久,自然是有所不知,瑜兒自幼打孃胎裡出來便帶着輕微的病症,只是當時沒有察覺,等發現的時候已經成了宿疾,無藥可醫。只能用珍貴的藥草吊着性命。”
“……正是因爲知道瑜兒好景不長,所以當初才拉下老臉求陛下爲她和相爺賜婚的,因爲老臣不想瞧着女兒含恨離去……”
賢妃被不配合的哥哥氣的呼吸一窒,面色十分難看,好半晌沒有說出話來。
“小女走的十分安詳,老臣也替她高興。”方仁扯扯脣角,臉上的褶皺越發的深沉,再不看所有人一眼,勉強舉杯對衆人笑道,“這大過年的,就不提這些傷心事了,各位大人們盡興。”
說完就飲盡了杯中酒,坐在了座位上。
慶遠帝唏噓了幾聲,也不在多說了。
很快就有舞女穿着水裙來獻舞。
雪下的越發的大了,寒風凌冽。院子裡只種了幾棵臘梅樹,根本沒有擋風的地方,寒氣一陣陣的襲來,雲卿本就是畏寒的體質,如今只覺得渾身發冷。
雲卿坐在原地不動,端上來的飯菜的確如姥姥所說,早已冷的沒有一點熱氣,她凍的雙腿早已僵硬,手上的皮膚也有些發紫。
風藍瑾瞧着心裡着急,想尋理由讓雲卿進殿裡歇息,卻知道根本就不可能。
慶遠帝明擺着是故意的,又怎麼可能如他的願!
他蹙着眉,握着她的手腕給她輸一些溫熱的內力。
“丞相夫人的臉色不太好看呢,這大過年的,怎的一點喜慶色都沒有啊?”
梅妃掩着脣柔柔的笑,那勾魂的媚眼叫在場的男人呼吸都微微有些不穩,她只穿了一身大紅色的宮裝,裙子還是裸肩的樣式,裙子很薄,一層層的散開,冷風吹來,她皮膚凍的微微發紅,越發的嫵媚。
說着,她眸子微微一轉,似乎是開玩笑一般,言語卻異常的犀利,“莫不是不喜這宮宴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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