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
雲卿因爲男裝比較方便,所以即使風藍瑾給她安排到了別院中她也依舊是男裝示人,此時她緩緩的走在大街上,心情頗爲沉重。
她的身後亦是一身男裝打扮的小白兔青鸞。
今日是風藍瑾給趙錢三日期限的最後一日。也就是說今天的米糧價格該恢復原價了。
大街上人頭攢動,大多數都是衣裳簡樸的百姓們挎着籃子去排隊買米的人羣。大清早的一些米鋪還沒有開張,百姓們就排着隊等候在鋪子前。
“也不知道價格究竟會不會降低。”
“風公子跟丞相大人都說了要恢復價格的,不管怎麼樣排隊看看吧。”
“……”
告示已經張貼出來,他們就是趁家裡還有一些存款感覺來購買糧食的,因爲誰都不知道這米糧究竟有多少,所以有人天還沒亮就開始等在那裡排隊了。
“公子,我們也去嗎?”
“不,我們不去,就遠遠看着就行了。”雲卿護着自己的小腹站在不遠處,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了過來,她的面頰上被籠罩上一層淡淡的溫柔光芒。
“開鋪子了!”米鋪小小欄杆被打開,賣米的地方和別的地方不一樣,不是客人直接進鋪子裡買米買面的,而是米鋪開啓一個小小的欄杆,客人要買多少米糧只要付好價錢然後就會有小二稱好米糧送到客人的手中。
這也是擔心糧食被搶的緣故。
雲卿瞧着被店小二豎起來的糧價牌子。眼睛微微眯起。
五文錢一斤。
她已經做好了趙錢會陽奉陰違的打算,可沒想到趙錢竟然當真會讓米價恢復了原價。
“啊,竟然真的是五文錢一斤。”
“老天啊,這回好了。”
“我要十斤!”
“我要二十斤!”
“……”
雲卿遠遠看着,總覺得有些地方不對勁,讓她相信趙錢會這樣守信,她還真做不到。她眯着眼睛遠遠的看着,等第一個買了米的百姓走過來的時候,雲卿一下子截住他。
“這位大哥,你買的米可否給小弟一看?”
那男子聞言先是摟緊了米,一擡頭卻見一個俊美的公子哥一身華麗的錦裳長袍,那公子含笑看着他,倒也不想壞人。
他有些羞澀的撓撓頭髮,把懷裡的糧食推了出去給雲卿看,“我們家只有錢買這麼多的糧食了,前兩天就看到告示說今天的米價會恢復原價,所以昨天晚上就過來排隊了,本來以爲消息時騙人的,沒想到真的降價了,這回這些米又夠家裡的爹孃撐上一段時日了。”
雲卿淡淡一笑,“小哥真是孝順。”
那實誠人咧嘴一笑,很是開朗的樣子。
此時,雲卿已經打開了布袋,粗糙的布袋之中白花花的大米安靜的躺在其中,雲卿的手伸進了布袋之中,從袋子的最底部抓了一把米上來,她的眼睛頓時陰鬱了下去。
上面的米都是好米。
可最底下分明是摻了砂礫的糙米。
那男子顯然也看到了眼睛瞪得大大的,他也把手插進了米袋之中,往外掏米,果然只有上面的一半是好米,而下面的一般顯然是糙米。
“怎麼會這樣?”他好像馬上就要哭出來,“這是家裡的救命糧食啊,這樣縮水了一半該如何是好啊,家裡還有年邁的爹孃和嗷嗷待哺的孩子,沒了糧食該怎麼活啊……”
雲卿的心裡也十分沉重,很顯然,她就說趙錢怎麼可能會全然按照風藍瑾的命令行事,果然是陽奉陰違。
說着,那少年抹了一把眼淚,把布袋一下子從雲卿的手中搶過來,“我去找他們理論。”
雲卿眉頭一皺,“青鸞,去看着他。”
他就這樣貿貿然的去找人理論,不吃虧纔怪了。既然人家糧鋪裡有人敢這麼做就肯定不怕有人搗亂,他這樣貿貿然的做了頭一個冤大頭,那些人不拿他殺雞儆猴纔怪了。
“公子,我的任務是保護你。”青鸞不肯走,現在這裡這麼亂,夫人的腹中又懷了孩子,若是她走了夫人有個什麼閃失,那可怎麼辦纔好。
“我有能力保護自己,你快去看看,莫要讓人打傷了他。”雲卿面色一沉,用命令的口吻強硬的道。
小白兔的眼圈頓時一紅,卻不敢再違抗命令,身形一閃就閃身進了最亂的人羣中。
人羣中央此時鬧成了一團,看到少年拿着米來理論,一些剛剛買了米的百姓也趕緊把自己布袋裡的糧食也掏了出來,一看果然是摻了糙米的糧食。
所有的百姓都沸騰了起來。
“騙子,打着恢復糧食的招牌竟然在糧食裡慘糙米!”
“簡直太黑心了,你們都是這樣欺騙百姓的嗎?”
“我們要去找丞相大人爲我們做主!”
“……”
不出雲卿所料,少年被早有準備的人給狠狠的教訓了一頓,青鸞趕到的時候少年已經渾身是傷了,青鸞一個飛腿把正欲拿着棍子把少年的腿打折的壯漢給踢飛,冷喝道,“你們好大的膽子,丞相大人的命令都敢陽奉陰違,你們是想讓相爺去抄你們的家嗎?”
有掌櫃的從裡面跳了出來,中年發福的掌櫃冷哼一聲,“你們要米?誰不要吃糧食!江南的百姓一個個都要吃糧食,可是江南的糧食有多少年都是欠收了?我們哪有那麼多的好米,我實話告訴你們,別說是這裡的米,就是我們當家的,吃的都是糙米,丞相大人的官職是大,可是也不能不給人留活路。若是要抄家就儘管去抄便是,我們當家的都要餓死了,還要給你們好米吃嗎?我們也沒有辦法,你們要吃飯,我們當家的也要吃飯,他不但要吃飯還有一大家子人要養活。糧價已經恢復了,這些米就已經是我們能提供的糧食了。”
那掌櫃的聲淚俱下,“你們以爲我們不想黑百姓的糧食怒嗎?我們也是沒辦法啊,風絕塵他大方那是因爲他有那個大方的能力,人家是江南第一首富,自然願意虧了自己去給百姓讓利,拉攏你們百姓的心,可我們當家的沒有這個能力,裝不起大方人。別說是這些米了,這些米都不多,等賣完了就這些米都沒有了。”
百姓們一個個沒了話語!
青鸞卻不會讓人這樣誣賴她家的主子。
她冷笑一聲,“丞相大人來江南之前江南的米價就是成倍成倍的翻,在百姓面前叫窮?呵——真是可笑,你們這些商人跟官府裡的官員們勾搭,一個個達成了協議一起把米價上調。人家風絕塵不同意你們魚肉百姓,結果鋪子就遭到你們派的人給砸掉,你們自己瞅瞅自己身上穿的衣裳。”青鸞這話一出,百姓們立馬把目光轉到掌櫃的身上,眼神立馬微微一變。“看看一個掌櫃的就能穿綾羅綢緞,是綾羅綢緞已經價格低到每個人都能穿了,還是你們把從百姓身上壓榨出去的油水給攬到自己的身上了?”
雲卿站在人羣外幾乎要爲青鸞豎起大拇指。
這孩子平時挺害羞的,沒想到說起話來也有這麼堵得人啞口無言的時候。
就聽得青鸞繼續大聲的喝道,“你們一個掌櫃的尚且如此,更別說是你們當家的了。人家首富是有錢,可那是人家辛辛苦苦憑自己的本事賺來的,說句不好聽的,人家憑什麼去幫江南的百姓?還不是因爲江南是人家白手起家的地方,所以特別有感情,結果到了你們的口中竟然成了蠱惑人心的小人了。如果真心幫助百姓的是小人,那你們這些壓榨百姓的商人又算是個什麼東西?!”
一席話說的有些百姓們都羞愧的低下了頭。
因爲方纔的那一瞬間,他們確實是有那種“風絕塵是富商,所以就算拿錢來幫助他們也是應該的”的想法。此時被青鸞一番話說的簡直是羞愧難當。
沒錯,人家的銀子也是自己辛辛苦苦不辭辛勞的賺來的,用來幫助他們本就是行善,可他們竟然還那樣想他……
那掌櫃的見青鸞一語揭破他的話,不由得惱羞成怒。
“你這人是哪裡來的,不會是風絕塵派來的吧,不然怎麼專門爲別人說話?”掌櫃的衝百姓們大喊道,“各位父老可不要相信這人的話,此人來歷不明還不知道是誰派來的專門來搗亂的人呢。我們當家的若不是沒辦法了怎麼會在米糧中摻糙米,不怕父老們笑話,我今兒個早上吃的也都是這些糧食,可不敢欺瞞父老們,至於在下的這身衣裳都是前些年穿剩下的,在下好歹是一個掌櫃的,若是不穿的體面一些,那丟的可是我們鋪子的臉面……”
“不要臉的,還在這裡慫恿我們……”
“就是就是,我們家隔壁就是這個掌櫃的家,天天吃魚吃肉的,好意思在這裡說他吃的是糙米!”
“父老們,不要再聽這混蛋的話了,他都是在騙我們。”
反對的聲音不絕於耳。
那掌櫃的聽了面色陰沉不定,青了又紫紫了又白,最後終於忍不住暴怒了。
他四處看了看,拿起地上的一根棍子,狠狠的砸向了大門,恢復了以往的兇狠形象。
“他媽的都給老子閉嘴!”掌櫃的一臉兇相,看着被震懾住的百姓們,冷笑道,“你們都是什麼東西?我告訴你們現在賣的就是這些米,你們不好好排隊買米等會兒連這樣的都沒有!”
不得不說,這樣的威脅對百姓們太有用了。
長期被官府和商人欺壓導致他們在面對他們凶煞的面孔的時候,自然而然的選擇了屈服。
敢怒不敢言!
卻有人摔了手裡空空的布袋,忍無可忍道,“你們欺人太甚,我要去刺史府尋丞相大人,相爺親自下了命令讓糧食恢復原價,可是你們竟然這樣糊弄我們,我們要去討個說法。”
“哼!你們儘管去好了,我也不怕告訴你們。丞相大人這時候說不定正用着早膳和刺史大人談心呢,你們不過是一介貧苦百姓,當真以爲丞相大人會待見你們?哼,所謂的爲你們做主讓米價恢復原價,不過是做給你們看罷了。丞相大人若當真以百姓的利益爲主,那一日他來的時候帶來的幾十萬兩的白銀爲何不發給百姓,讓百姓過上好日子?”掌櫃的冷冷一笑,“指不定那些銀子早就被丞相大人給貪污了,你們現在竟然想去求助相爺,說不定見到人之後立馬就把你們給趕出去了。”
百姓們有一瞬間的靜默。
正在此時,遠處卻傳來一聲輕笑。
聲音十分的輕,可奇異的竟然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雲卿心中一動,脣角就帶了一分軟糯的笑。
風藍瑾坐着輪椅緩緩行來,身後跟着的是黑壓壓的一片官兵們,這些人正是慶遠帝派來跟風藍瑾同行的官兵,薑末幫風藍瑾推動着輪椅,瞧見那掌櫃的一臉兇悍他緊緊的皺着眉頭。
“掌櫃的真是深得我心,竟然連本相爺的想法都摸得清清楚楚,那你可否知曉本相之後的想法!”風藍瑾第一眼看到雲卿,給了她一個柔和的眼神,隨即語氣冰冷的對着那掌櫃冷冷的道,“本相的詔令你們一個個竟然都不放在眼裡,那就別怪本相無情了,立馬讓你們當家的過來,一刻鐘的時間若是還沒有來到,那麼本相就要拆了你們的糧鋪將米糧都散發給百姓了!”
“相爺……”那掌櫃的沒想到風藍瑾會親自過來,還帶着一大羣的官兵,嚇得立馬白了臉。
風藍瑾眉目一冷,“你們還有一刻鐘不到的時間!”
那掌櫃的再也不敢耽擱,連忙吩咐小二立馬去府裡尋東家。
整整好好一刻鐘的時間。
糧鋪的東家悠悠然的姍姍而來,看到風藍瑾坐在輪椅中的那一刻,那年老的東家捋了捋山羊鬍須,眸光中閃現出陣陣兇光。
“哎喲,不知丞相大人大駕光臨,草民接駕來遲,還望大人海涵。”他裝模作樣的行了個大禮,然後不待風藍瑾說起身便站了起來,瞧着風藍瑾身後黑壓壓的一羣官兵,那老者又捋了捋鬍鬚,笑道,“哎呦,大人您這是做什麼,帶了這麼多官爺一起來草民的米鋪,是不是草民的掌櫃的有事情沒有做好,所以惹怒了您啊?”
風藍瑾似笑非笑的看着那老者,眸光冷厲而威嚴。
那老者看的心頭一跳,卻裝作沒有看到,他別過頭去,笑呵呵的道,“大人,草民可全是按照您的吩咐行事了,糧價也都恢復了原價了……”
“是嗎?”風藍瑾不置可否,眼神卻看向了被掌櫃的剛剛找人打的在地上翻滾的少年身上。墨玄深知風藍瑾的心意,一個閃身就從少年身邊掠過,再次閃身回來的時候手中已經多了一袋大米。風藍瑾從墨玄的手中接過米袋,從米袋的底部掏出一把米,看着那有些生了黴的糙米,他淡淡一笑,“原來你就是這樣按照吩咐來執行本相的命令的。”
那淡淡的話語卻讓老者心頭一跳。
他強壓住心頭的恐懼,用和刺史趙錢商議好的對策來應付風藍瑾。
“大人……”他老淚縱橫,“您有所不知啊……”
“既然我不知道,那你不妨詳細的說說事情的原委。”
“草民也是沒有辦法了,大人也知道江南這兩年的收成一直都不是很好,草民的家中糧庫裡早就沒有多少存糧了,所以沒辦法才提高了米價,這個時候正是蝗災嚴重的時候,眼看着今年下半年的收成又要顆粒全無,草民也要養家餬口啊,可是草民卻不敢糊弄百姓,以前賣出去的米都是好米,這回大人讓米價調整回來,草民實在沒辦法了纔會摻糙米進去。”
“實在不瞞相爺,草民自家的人今兒個吃的都是這些……”
“是嗎?”風藍瑾涼涼的冷笑道。“那不妨讓本相驗一驗。”
驗?怎麼驗?
那老者還未反應過來,腹部就是一涼。
他驚恐的低頭,正好看到跟在風藍瑾身邊那個黑衣黑麪的男子收回大刀。
而他再也沒了力氣,眼前一陣陣的變花。
“你們……”他嘴角噴涌出大量的鮮血,手指顫抖的指着風藍瑾和墨玄。
“本相只是驗一驗爾等的話究竟是真是假罷了。”風藍瑾淡淡道,“墨玄,去驗!”
墨玄扒開老者的肚子,面無表情的看了一會兒就站了起來。
“這人早上用的是燕窩粥還有爆炒龍蝦,全魚宴和佛跳牆!”
風藍瑾面色依舊淡淡,“看來你說的是欺騙本官的了。”
墨玄出手的十分精準,風藍瑾這句話落他才深深的喘息了一聲,瞪大眼睛,臨死之前還能看到自己的腹部處腸子都被扯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