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線對上的瞬間，我發現眼前這個七尺男兒竟然紅了眼！我錯愕的看着他，一時竟不知該作何反應。和嚎嚎大哭的姬家小公子不一樣，張易甫給人的感覺是威嚴沉穩，不易折腰的硬朗男子。
那小公子看起來只是個孩子，所以心思上就較爲容易理解。
倒是張易甫，不但行動出乎我的意料、背景出乎意料，就連堪堪紅了眼也讓人手足無措。家人被冠上莫須有的罪名下獄，這種事情也就只有祁牧才做的出來。
不曾想魯國皇帝面上看起來軟弱和善，內地裡卻是如此的人。還真是不負當初我見他時就覺得他和祁牧是一路人的推測。
或許是見我面色有異，張易甫彆扭的撇開臉，刻意對着海風眨眨眼睛風乾眼裡的光點：“抱歉，讓陸姑娘見笑了。我是個沒用的官員，外不能尋龍蛋，內不能救父親和弟弟，失敗至此。”
“……”我望着他線條明朗的側臉，和嘴角那抹明顯自嘲的苦笑，忽然間像是看到了過去的是自己。
有那麼一段時間，我被困在祁牧的鐵籠裡面，明明是一城之主卻做不了最想做的事，救不了最想救的人……只是因爲，我還不夠強大。
可是張易甫又與我不同，他再強大也大不過壓在他頭上的君王。
“大人真的如此想？”我轉開視線，與他一同看着大海，手掌覆在憑欄上指尖一個接一個的動着，如同我跳躍的思緒。太陽的光點，也在海水上跳躍，很是耀眼。
他嘆了口氣，語氣艱澀：“事實本就如此。若是可以，我也希望不是這個樣子的。自父親被羈押，本官的母親已經抑鬱而亡，如今，身在囹圄的父親也一日不比一日，我不想看到他在那骯髒的地方……”
張易甫聲音僵硬，再也說不下去。
不過，我已經明白了他話中的意思：“在民女看來，大人其實是個了不起的人。不管懸在你頭上的那把刀如何鋒利，大人你始終保持頭腦清醒。你單身匹馬拼了命的追到浮游島，雖然從計謀上來說不可取，但卻骨氣可敬。”
“大人很快就能拿到龍蛋回去交差，大人的父親和弟弟一定能平安回來。”我思量再三，本想罵一通魯國皇帝，不過一想到人家終究是君臣，只能作罷。
張易甫再次轉身，又行了一禮：“多謝陸姑娘仗義，至於失去龍蛋的補償，姑娘儘管提。雖然龍蛋無價，但若是本官力所能及的，就一定能辦到！”
見他這麼客氣，我剛冒到嘴邊的小龍已經破殼而出，可以把空蛋殼裝水粘好了給他去騙皇帝的話生生給吞回來。
“民女沒什麼要求的，不過，若是他日民女有難……恰好遇到張大人，還望張大人高擡貴手，給民女一條生路。”我小心翼翼的思慮着以後的行事，給他提了這麼個“以防萬一”得條件。
張易甫這回帶了龍蛋回去，勢必會被皇帝看重並交予重任。
說不定和豢龍氏和龍族也所差不遠，要是到時候魯國皇帝或者美人丞相孟忘憂查出點蛛絲馬跡來，我們兵刃相見，有個萬一，小娘我也算是留了條後路。
他擰了擰眉，一手扶着憑欄垂目看我：“只要不是殺人放火，胡作非爲的事情。本官願意在此許下承諾，若真有那時，必會還姑娘這個人情！”
“多謝大人！”我也依葫蘆畫瓢，有模有樣的疊手一禮，“還有一事，郭索公子口中的龍息血脈一事萬萬不可對皇上提及。民女只是沒什麼龍息血脈的，想是和龍蛋待久了的緣故。只是，民女不敢擔欺君之罪……”
“關於這件事，還請陸姑娘安心，本官不是那種隨意將毫無根據的事情彙報於上的人。此事，本官不會提。”張易甫點頭應下，一臉鄭重。
“多謝張大人。”我安下心來，重新看着海面。
魯國皇帝善猜疑，哪怕只是蛛絲馬跡他可能也會追查到底。連豢龍氏五百年前的路線和消息他都能查出大概來，要是被盯上，我的行蹤和能力自然會有被查出的一天。
到時候別說輕易讓我會臥龍谷，只要不用其極逼着我帶他們尋找臥龍谷就行了。不過，那是不可能的。
我已經在外面活的刀光劍影，不得不隨時小心翼翼避免將自己陷入更大的危險之中。能馴龍的這件事，就算是死，也要瞞下去。哪怕，做個假的龍蛋去給張易甫“欺君”。
當然，我是不會給他說龍蛋是假的，不先騙過他，怎麼能騙過魯國皇帝？
抱歉，張大人，我不會讓你在救父親和弟弟這件事上爲難。但我也不能給你說太多，就讓你拿着拼湊的龍蛋去覆命吧，爲了不露出破綻，小娘我會盡最大的全力掩蓋裂痕的。
“不必言謝，要謝也是本官謝你纔是。若不是姑娘心思細膩，體恤他人，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張易甫趴在憑欄上，對着一汪海水輕笑。
我聞言倒是不解了：“張大人，莫非查找龍蛋的就你一人？我以爲你會用蠻力搶奪龍蛋的。”
小娘我說的可是大實話，之前我想了一百種方式，沒有一種是我願意讓出龍蛋的。繞到最後，就只剩下這一種，我不給，張易甫就搶。
但那是小龍還未出殼之前，現在既然已經出殼了，龍在我手中，給他蛋殼便是。沒什麼好爭搶的。
“額，陸姑娘冰雪聰明。本官此前確實有那種想法。”張易甫輕笑一聲，大方的承認了自己的想法。他這坦率讓我又不知怎麼接下去。
那他果然還是想要先禮後兵？！
“姑娘身邊有高手在，本官即使用搶的，也不見得搶得到……”張易甫說的是高漸離，那廝確實是首屈一指的高手，“所以，本官就賭了一把。賭陸姑娘不是見死不救的人，賭我能用自己所有的換來姑娘手裡的龍蛋。”
我不禁翹了翹眉：“若是，大人你賭錯了呢？”
“本官對自己看人的眼色，還是有些自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