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丞相府意外走水,熊熊火光照亮了隱匿在街巷中那些暗影們的面目,還有他們手中泛着殺戮之氣的武器。火勢滔天,裡面卻沒有傳來驚慌失措的喊叫聲。
甚至連撲火的喊聲都沒有,只有火燒出來的爆裂聲和房屋垮塌的聲音。
濃煙滾滾融入夜空,將許久都不曾再開夜市的岐郅城攏在其中。有人回宮請示巫王該怎麼做,只換來一陣大吼:“去你孃的!滅火抓人去啊!找不到人就把爾等全部丟去喂兇獸!”
又是大火!過去的兩場大火,一場讓他損失上古白龍的血肉之軀和三間裝滿藥草的殿閣;另一場,則損失了十八條龍和尋找豢龍氏的線索。
眼下這場火又會失去什麼,他甚至不想深思。
此前剛有人來報說珺陽公主憑空失蹤,他馬上想到丞相府和孟忘憂那個比女人還絕色的男人。可派出去的人手剛把丞相府圍起來,還沒等衝進去就被一場大火攪亂。
大火還真是和他巫咸族槓上了,狗孃養的!巫王一腳踹飛案桌,拔劍直接劈下去。
“咔嚓”一聲,案桌碎成兩半!還不解氣,他又發瘋似的在房間裡亂砍一通,出門的時候,整個房頂吱嘎着轟然坍塌——房樑和柱子已經被全數斬斷。
此時,岐郅城外的一處山坡亮起一串火把。幾十人接二連三走出。
爲首的正是魯國丞相孟忘憂,他身側站着一個俏麗的女子。身後跟着身手不凡的暗衛和護院,個個都氣息不穩,像是飛奔出來的。
不過片刻,山洞中傳來隆隆響聲,洞塌了。
“忘憂哥,我們去哪?當初的那個村子嗎?”珺陽公主轉頭望一眼已經不存在的暗道,眼神犀利。她能想到的,只有那一處,偏遠、難尋,是躲藏的好地方。
當然,她不是爲了一輩子藏在那裡,她需要韜光養晦,一血前仇!
孟忘憂拍了拍衣衫上的塵土,搖頭道:“那處地方去不得,他們手裡有兇獸,要想找到我們應該不會太難。”他這一分析,讓後面的人都愣住了。
珺陽公主秀眉緊蹙:“那該如何是好?”她有自殺的勇氣,但就這麼死了跟螻蟻有什麼區別?不甘心。
“去鬼谷。”孟忘憂的聲音毫不含糊,甚至一出聲就從旁邊的暗衛手中拿過火把,牽着珺陽沿着小道往山下去。她呆住,被他拉得踉踉蹌蹌。
後面的傢伙們直接瞠目結舌。
“那裡可是叛軍和逆賊的巢穴,我們這是剛出虎穴又入狼窩!”珺陽公主的腦袋被後面的沉穩聲音震回神,說話的人是個暗衛。
孟忘憂頓住,轉身神色平靜道:“那你願意試着做虎狼相爭的那塊肉?還是試着做虎、或者是狼的同伴?”
“……”
天色發白時下了一場大雨,整個岐郅城都被澆個通透。那些剛把丞相府大火撲滅,正在殘垣斷壁中尋找蛛絲馬跡的時候,又遇這場大雨,水火交替的洗禮把丞相府整個給弄塌陷了一半。
當然,明眼人都知道這是因爲底下有暗道。可塌陷之下,那裡還找得到暗道在哪?
別說暗道了,他們數百隻眼睛、數百隻手齊上陣都沒在丞相府中挖出一具半具屍體。空手而歸的下場誰都明白,可又只能咬牙扛着。
“又是憑空消失!長翅膀飛了不成!”巫王坐在龍椅上,一隻腳曲起踩在明黃的墊子上,手裡提着劍,劍上滴着血。
在他面前,躺了一堆屍體。有看守珺陽公主的侍從頭領的屍體,還有負責監視丞相府的探子頭領的屍體,包括昨晚前去抓人卻毫無收穫的那些人的屍體。
血水在地上蔓延,倒映着金碧輝煌的殿宇,還有站在底下的那些將士和大臣驚恐的臉。
“不是飛天,是遁地。”三長老踩着血水上前道,他依舊沉着臉,卻是整個殿中臉上毫無驚恐之色的唯一一個,“相府今早出現塌陷,想必是被人刻意損了暗道。”
巫王扯出一塊白色巾帕,將劍上的血一點點擦乾淨:“找到他們,砍斷公主的手腳,帶回皇宮。其餘的人就地斬殺!”
只差一點、只差一點就可以名正言順將天下收入囊中!他手一頓,猛地扔掉巾帕,將擦了一半的長劍“噗呲”刺進龍椅,再橫着一斬,立時斬下一邊扶手。
“父王,何不直接攻打鬼谷?此時正是大好時機。”殿外忽地走進來一個面目陰沉卻生得俊朗的男子,正是賀雲飛。
三長老聞言也附議:“大王,世子所言極是。我們該趁着民情激憤揮軍直擊鬼谷,一舉剷除鬼谷勢力。不過是繁家叛軍和一羣烏合之衆,這一回,就要讓他們徹底消失!”
“鬼谷自然要滅,還有豢龍氏。重建羅網,收集魯國手中的全部消息。就算翻了天也要把他們找出來砍了!敢耍弄本王,本王要他們滅族。”巫王的臥蠶眉閃着寒光,眉下的一雙眼睛更是燃着怒火。
他緩口氣,又道:“眼下尋找珺陽公主也是大事,不得耽誤。”
“是!”衆臣擦着冷汗,恨不得這場朝會趕緊結束。誰也不知道巫王手裡的劍,會不會在下一瞬就刺進自己的心口、或是削斷自己的脖子。
羣臣退去,賀雲飛踩着屍體道:“父王,兒臣請求將對付豢龍氏的任務交與兒臣。”
“爲何?你是世子,攻打鬼谷正好立功讓天下信服。爲何要攬對付豢龍氏的任務?”巫王的臥蠶眉動了動,還是利刃般緊繃着。他這兒子,失蹤多年,變得他都快不認識了。
猶記得當初離開黃泉林的時候,他還是個熱血四溢的少年。再見時,卻成了少言寡語、心思深沉的男人。
“兒臣自有自己的打算。不管父王是否應允,兒臣都會去做。”摔下這句話,賀雲飛轉身離開,只留給巫王一個孤傲的背影。後者許久都反應不過來。
豢龍氏,陸淺,我定也要你們嚐嚐失去重要之人的滋味!賀雲飛踏出殿門,日出天紅,像他心裡燃燒的烈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