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手中那把精緻短小的烏金匕首,刀刃上沾滿暗紅血漬,她的脣角漾起一抹諷刺而無奈的笑意。這匕首是重回燕子府後,楚伯在私底下重新贈送的。楚伯憐惜她一個孤身弱女身世悽苦,就叮囑她凡事小心,貼身保存,一旦有什麼危險便可用來防身。想必他也知道燕子府庭院深深,危機四伏。
更諷刺的是,她能在添加了催情藥的香料薰擾下支撐這麼久,還利落的殺死那老畜生,都要拜燕還所賜。若不是他悉心教了她氣息吐納法,又教會她簡單的防身術,她哪能如此輕易得手?
女孩兒面無表情的在燕老太爺昂貴奢華的衣服上擦淨匕首的血漬,從懷中摸出一個藏匿的小香囊,將裡面的香料全部倒入案几上的薰香爐裡。這香料里加了大量的蛇牀子等催情藥物,之前她在自己的太陽穴、手腕、後頸處抹了不少薄荷膏,才能勉強不被攝住心神。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兵行險招,聽了那番對話只加深了她的恨,下手更不留情。
“蘭兒姑娘……你在裡面嗎?”
忽然,外面冷不丁響起一個壓得極低的聲音,有些焦急,有些畏懼,更多的是擔憂之意。這聲音如此熟悉,竟是風尋!
風尋看見屋裡隱約有個嬌小的身影在窗棱上閃現了一下,又消失不見,也拿不定主意如何是好。他找過來時,見燕老太爺的後廂房附近竟沒有一個僕婢的蹤影,安靜得詭異,只有主臥房裡透露出燈光,這才壯着膽子走上前去。
蘭猗一驚,不知他帶了多少人前來。四處張望後才發現這房間的開窗對着裡間的小暖閣,根本無法脫身,除非從正門走出去,但這樣必定與風尋撞個正着。
“蘭兒姑娘,你莫慌……我、我馬上進去救你!”
風尋側耳聽了聽,裡面沒有任何動靜,但他明明看見了人影晃動,莫不是蘭兒姑娘被燕老太爺捆住了手腳,嘴裡塞了布條無法說話?他正焦急
萬分,思索着要不要用蠻力撞開,就見眼前的房門突然被拉開了一條細縫。
女孩兒小心翼翼的貼在門縫上,顫聲道:“風尋……我、我好害怕。”
她沒被捆住!風尋頓時放下了心,卻忘了思考爲何她行動自如卻未逃走,他的腦子裡滿是她驚懼顫抖的目光,心中一疼,推開門拉住她的手臂,沉聲道:“快!我帶你走!你放心,我已經讓人通知了少爺,他定會馬上趕回來的。”
遠心苑的人已經通知了燕還?可是,她果真殺了他的爺爺啊……
蘭猗被他拉得一個趔趄,殘留的藥效攪得她仍有些暈怔。風尋立刻扶住她的身子,焦急問道:“你怎麼了?”話音未落,他突然察覺有些不對勁,扶着她的掌心處黏黏膩膩的,擡起手一看,竟滿是暗紅的血跡!
“蘭兒姑娘,你受傷了?”
風尋大驚失色,鼻端處驟然聞到了一股不易察覺的血腥味兒,隨着房門打開後從裡間直飄出來。他拉着女孩兒的胳膊左看右看,焦聲連問:“傷到哪了?啊?嚴重不嚴重?”
“風尋,別問了……趕快走吧。”蘭猗勉強收斂心神,懊惱着怎麼自己的袖口處浸潤了大量血跡卻沒察覺。
“這怎麼行?你流了那麼多血……”
看着她慘白的臉色和滿頭的虛汗,風尋認定了她身上添有傷口,不由分說拉着她往裡面走去,嘴裡冷靜的說道:“估計現在老太爺的人還沒趕回來,咱們先處理一下你的傷口,快!再耽擱就危險了……”
“不,我不進去……我們快走,快離開這裡好不好?我真的非常害怕!”
蘭猗眼中盡是恐懼之色,忍不住流出淚來。可來不及了,風尋已經拽着她闖入了房內。
燭火泛着淡黃的光,顏色是那樣溫暖和煦,可那巨大的白玉屏風後緩緩流淌出來的暗紅血跡卻生生打破了這種溫馨的感覺,血腥味愈來愈濃重,讓整間
屋子泛着黑暗而腐糜的味道。
風尋忍不住打了個寒戰,似乎聽見了這房子裡曾響起過的尖利慘叫。他望了女孩兒一眼,見她眼底的淚光已經隱去,臉色平靜,不由心中疑惑更甚,不可抑制的快步繞到屏風後。
只見華貴的軟綿地毯上躺着一具身體,以極度扭曲的姿勢歪在地上,錦被層層,血花四濺,流得到處都是,泛着讓人噁心的腥臭。他顫抖的手一把掀開錦被,燕老太爺恐怖的死狀赫然引入眼簾。那僅剩的右眼空洞的望着半空,口鼻溢出血沫,嘴巴無力的微張着,似乎死不瞑目。
“啊——”
一聲刺耳的尖叫頓時響起,卻不是風尋發出來的,他不可置信的轉頭去看站在一旁的女孩兒,見她面色冷靜如常,嘴裡卻不住的發出慘厲叫聲,一時不明其意,呆呆的愣在原地。
“蘭兒姑娘……這是你乾的?”風尋艱難的問道,他的另一隻手還死死的抓着她的手臂。
蘭猗聽着院內愈來愈近的一羣腳步聲,心知逃不掉了,輕嘆一口氣,語氣古怪而森冷的低聲說道:“風尋,你不要怪我。要怪就怪,爲什麼你偏偏這個時候趕到……我明明告訴了你不要進來……”
風尋愣愣的看着她,忽覺手中多了一個冰冷的物什,低頭一看,掌中正握着一把小巧玲瓏的烏金匕首。女孩兒朝他無奈卻詭異的一笑,突然急速退後幾步,扯開自己的領口,嬌軟無力的躺倒在雕花大牀上,淚眼朦朧的抽泣起來。
“砰!”
虛掩的房門被人一腳踢開,力道之大,直震得房內案几上的花瓶瓷器搖搖欲墜。
燕還一身戎裝面含煞氣直闖了進來,他已換了軟皮對襟罩甲,鳳翅頭冠,孔雀翎飄綴,腰間錦帛爲束,銀弧刀那金漆赤銅雕花百寶刀鞘在燭光下熠熠生輝,泛着冷凝之光。不同於平日的貴氣清冷,此刻他臉色凝重,眉目如霜,看上去似乎攜來了地獄的黑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