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猗忙笑着向姜阿牛問了聲好,卻暗自打量着他,想起前院屋子裡一塵不染的整潔和廚房修補好的漏水之處……莫非都是他做的?他對賽賽竟然……他竟想……眼看卞玉京並不領情,也微微冷了臉色,她便打着圓場道:“姜大哥,我們幾個每日在山上待着也挺無趣的,改日請你帶着我們一同去山下瞧瞧,可行?”
姜阿牛喜道:“可以的,可以的。”
他想了想,似乎是想在兩個姑娘面前表現表現那般,又補充道:“正月過後聽說江南一帶爆發了一種怪病,似乎是北方哪個地方死了太多人,發生了什麼可怕的瘟疫,有人逃難時帶到南方來了。”
卞玉京果然被吊起了興趣:“啊,什麼怪病?有傳染性的麼?”
姜阿牛道:“是啊,傳染的,幸好咱們南京這兒沒事。不過你們可知出了什麼稀奇事?聽說燕子府的老爺襲了莊府老爺的官職,做了南京的按察使總督,那燕大老爺率同自己的幾個兒子到民間視察戰亂後的情況,親自發放救災藥米來了……呵呵,莊老爺告老還鄉,燕老爺卻從北京跑到南京來當官了。這還不算太稀奇的,更奇怪的是,似乎有人看見從前宣告了死訊的一個少爺也現了身,大夥兒都說是鬼魂顯靈,傳得神乎其神的。”
聽到這裡,蘭猗頓時心頭猛跳,突然插嘴問道:“少爺?是不是燕還少爺?誰看見他了?有沒有確切的消息?”
姜阿牛見她臉色異常,還以爲對這奇聞很感興趣,便滔滔不絕的繼續說了起來。
“誰看見他了……那我也不知道啊。之前那個燕少爺不是在北部打仗戰死了嘛,怎麼又會跑到南邊來?我看他們不過是亂說而已。”
蘭猗微微晃了晃,心頭大震。卞玉京察覺她的異樣,忙伸手扶住她,暗暗向姜阿牛使了個眼色,示意他不要再信口開河了,可他卻絲毫沒察覺到。蘭猗滿腦子都是燕
還在戰場喋血的情景,淚水一股腦兒涌上來,下意識的反駁道:“你、你胡說!他早就活着回來了,他投奔了史可法,只不過在揚州陷落後失去了消息……他只是不見了,他只是走失了,你如何敢咒他?你如何敢!”
她的聲音如此尖利,只覺得一股鬱火從心底竄起,漸漸的聚集在窄小的喉嚨裡,無法釋放。她不由大聲咳嗽起來。
姜阿牛不知自己說錯了什麼話,頓時嚇了一跳,結結巴巴的擺着手:“我沒有咒人,我不是這個意思……”
卞玉京怕姜阿牛再說出什麼不吉利的話惹得香君生氣,忙瞪了瞪眼讓他趕緊收拾了離開。姜阿牛忙不迭的點頭:“好,我這就走了……”
“慢着!”
蘭猗卻及時叫住了他,緩和了一下語氣,含淚道:“姜大哥,我很抱歉剛纔語氣差了一些……只不過那燕公子是我舊識,他答應了我一定會活着回來,可我一直沒等到他……你能給我說說你這些天還聽到了什麼消息麼?”
姜阿牛頓了頓,下意識看了看卞玉京的臉色,見她雪白的面龐上露出許可之色,這才接着說道:“嗯……那燕老爺聽說自己的兒子死而復生,也在到處張榜尋找呢,不過目前還沒尋到什麼消息,聽說燕老爺爲了替這個少爺積福,特意開了自家糧倉普濟賑災,確實算是做了件大好事。最主要的是發放了很多糧食和藥材,要知道在現下亂世裡,這纔是救命的東西!咱們住在山裡倒沒事,可那些周邊地區的老百姓可就苦命了,害怕染上瘟疫,都跑到咱們南京來避難,幸好最近還算風平浪靜,不然這些天我哪敢下山去賣柴啊。”
“阿牛哥,得空些我再去看姜阿婆,你先回去吧。”卞玉京見他再也沒有什麼有用的消息,委婉的下了逐客令。
姜阿牛有些戀戀不捨的望了望卞玉京,向蘭猗告了別,這才挑着兩捆柴一步三回頭的走了。
桃花澗旁的桃花林慢慢發了枝,生出無數個小花苞來,遠遠望去,點點桃紅,密密麻麻,連成一片紅霧般的美景。
自從那日從裡姜阿牛那兒得到了燕還的些許消息,蘭猗就打算下山去楚宅一趟,探探燕子府的虛實,可哪知那天回來後,她的哮喘發作得如此之快,一夜之間便轉成了一陣接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咳得整個人都蔫了,痰中帶血,甚至無法走下山去。
寇白門和卞玉京沒日沒夜的照料着蘭猗,施施和冰兒便下山分頭行事,一個趕緊去請大夫,一個回到楚宅打探消息。
冰兒在楚伯手下的僕從的帶領下去了城裡打聽燕子府的訊息還沒回,施施已請了城裡僅剩的好幾個大夫輾轉上了棲霞山。南京城破後,城裡很多人家跑去外地避難一直未回,連曾經救死扶傷的大夫也不例外。
反反覆覆換了幾個老醫師,看了蘭猗的病情後,都對這次來勢洶洶的病情說不出個大概來,只道是寒春料峭時下冷水又染了風寒,加劇了原本的氣喘,又開了幾副方子吩咐抓藥來煎。
其中一個大夫補充道:“只怕身上的病情事小,心上的病情事大。心病若治不好,只怕這身上的病永遠也好不了了。這位姑娘憂思過重,夜晚不得安睡,加上時有情志刺激,才病情拖沓反覆。需謹記七情傷人,長久下去,恐將導致氣血逆亂,陰陽失調啊!”
施施嚇了一大跳,忙詢問如何調養,大夫嘆了口氣,搖搖頭道:“老夫所能做的只是表面調養,心病還須心藥醫,這就要看姑娘自己的努力了。聽天命,盡人事,我已經盡力了。”
牀榻上的姑娘還在安睡,眉頭緊蹙,似乎連睡夢中也在承受病痛的折磨。
遲疑了一會兒,大夫突然低聲問道:“你們這裡誰能主事兒?”寇白門和卞玉京對視一眼,心中涌起一抹不祥預感,不由自主都站了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