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自按住胸口狂跳的心臟，蘭猗怒睜眼睛擡頭瞪他，她真的很不喜歡自己失控的樣子。
爲什麼？憑什麼？她不再是從前那個需要審時度勢的孤苦孩子，也不再是燕子府的婢女，憑什麼還要被他隨意按在懷裡？
“放開我！燕還，你快點放開我！”
座下的馬兒瞬間被人勒得放慢了速度，發出輕微的嘶聲。原本已經回到繁華的城區，可只見繮繩往右邊輕輕一扯，馬兒突然調轉了方向，往另一個燈火馬龍的街道奔去。
“你要去哪兒？到底放不放我下去？”
少女察覺到男人心口的怒意，不由有些懼怕，雖然她一直對他諸多憧憬與想念，可潛意識裡，她一直反覆對自己強調着，他是仇家的孩子，血海深仇不共戴天，她怎能任由他主宰自己？
燕還凝住俊眉，忽然騰出一隻手來捏住她的下顎，制住她的亂喊亂叫。他似乎被她語氣裡的憤怒與身體下意識的疏離給惹惱了，瞬間感到一股莫名的心寒。
五年未見，她不僅對他沒有絲毫親近之意，還如此的排斥與疏遠？
那如水眼眸中的陌生寒意深深刺痛了他。
“你想做什麼……”
少女原本輕柔動聽的聲音顯得有些淒厲，被夜風吹得漸漸破碎。她快沒有力氣了，一個人大喊大叫，卻絲毫得不到迴應。
男人縱馬奔到一座莊嚴肅穆的大宅院前，紅燈籠在夜風吹拂下滴溜溜的打着轉兒，大門前的石獅子似乎有些年頭了，隱約透露出風霜侵蝕過的痕跡。
聽到馬匹嘶吼聲，立刻便有值夜的小廝打着燈籠奔上來牽繮繩，嘴裡恭敬而驚喜的喊道：“七少爺！小人這就去通知楚爺……”
楚宅！這裡竟是南京城郊外，嵐山腳下的楚宅！
“不必了。”
隨着少女一聲輕微驚呼，男人將她抱下馬背，徑直大踏步往後院廂房走去。一路上，聞聲而來的僕從和婢女都睜着驚奇的雙眼，奇怪着平日幾乎不常露面的七少爺，爲何突然抱了一個少女回來。
廂房的大門剛打開，蘭猗趁着他騰出手的空隙，迫不及待的掙脫了他的鉗制，可還沒跨出房門，就被他一把拉住手臂拽了回來，隨即，房門砰的一聲關上了。
“幹什麼……”
話還沒說完，男人修長的身體已壓了過來，一手輕輕捏住她柔軟的脖子，低聲問道：“你在躲我？爲什麼要躲？你不是不怕我麼？”
房內並未點燈，漆黑幽暗，只有外面零零碎碎的燈火在角落裡閃耀，映着兩人緊貼在一起的影子，隱約投射到地面，輕輕搖曳。
這是做什麼把戲？玩欲擒故縱
？
蘭猗的後背貼在木門上，硌得有些生疼，感覺他強勁有力的手掌緊緊扣住自己，又羞又惱，想也不想的回敬道：“你以爲你是誰？我早已不是你的婢女，用不着聽你吩咐！”
燕還深吸一口氣，面色陰沉至極，深邃雙眸好像燃燒着熊熊烈火，沉聲道：“你的賣身契還在我手裡，我一日不放你，你便還是燕子府的婢女。”
哈，賣身契？
“那本來就是你假造的，怎麼，還當真想用那一張紙困住我？燕大少爺，你未免也太天真了！”
“這麼說，你從前乾的那些事，都是精心蓄謀過的，是不是？你從前那副溫順的樣子，也都是故意欺騙我的，對不對？”男人怒極反笑，冰冷問道。
蘭猗不知他一下子發了什麼瘋，臉上微紅，強硬起心腸冷然答道：“是又怎麼樣？我早就告訴過你，燕氏害得我家破人亡，我恨你們每一個姓燕的人。就算你多次救我護我，我雖然感激，但不代表能這一切能抹滅我心底的恨。燕還，你早該看清我了，我只是故意借你的力量報復燕氏，讓你們嚐嚐失去親人的痛苦……只可惜，我太不中用，沒法弄死更多姓燕的……”
燕還垂下眼眸，目光中閃過一絲奇異的光，貼近她的面頰，一字一句的問道：“那我呢？你有沒有想過，殺死我？”
他的眼睛太過深邃，像一汪深不見底的潭水，危險的將她深深的往下拉去。縱使看不太清楚他臉上的表情，她也能清晰的感受到他的怒火與不甘。
可，那是什麼？他眼中微微隱匿的疼痛與失望，甚至是祈求……讓她心底顫抖，疼得無以復加，再也說不出狠心尖利的話來。
等不到她的回答，男人忽然伸手握住她的後腦，修長的手指用力強迫她仰起小臉，冰冷而帶着壓抑痛楚的脣瓣狠狠吻住了她微張的紅脣。黑暗之中，他的眼睛似乎亮得可怕，親吻漸漸深入，帶着薄香的男子氣息闖入她的鼻端、舌尖，令人心悸。
“燕還……不要……”
少女低喃，無所適從的往後躲避，幾乎承受不住，雙手下意識的向他胸前推去，可她的反抗卻引來他更強勢的攻勢。
她的力量卻猶如河水入海，一去不復返，掌心觸摸到那堅實有力的胸膛，甚至是“砰砰”的心跳，都清晰得由指尖傳入心底。
“唔……放開！放……”
她擡腿想踢他，可始終沒能擡起腳來。
淚水不自覺的從眼角漫出，順着白皙的臉頰緩緩滴在男人的手背上，滾燙，灼熱。
她哭了，真的如此討厭他的觸碰麼？
燕還緩緩放開了她，脣齒間依舊殘留着她的清香
與甜蜜，讓他如此不捨又留戀，輕輕抵住她光潔的額頭，鼻尖相觸，四目相對。
蘭猗無聲的流着淚，她沒有感到有太多喜悅，她知道自己不討厭他的吻，甚至十分期待且喜歡着他的吻。可……爲什麼心中這麼疼？
少女痛恨自己的軟弱無能，甚至快要抑制不住洶涌的感情而緊緊抱住他，而心底卻有一個尖銳淒厲的聲音在叫喊着：“愛上仇人之子！你枉爲孫氏子孫！”
她怎麼敢？怎麼能？
明明千百次告訴自己，無端的想念便是泥足深陷，可一旦接近他，一顆心就明明白白的墜入深淵，萬劫不復！
少女的淚水一滴滴落下，似乎無聲的宣泄着內心的不甘與痛楚。燕還長嘆一聲，將她摟在胸前，垂首埋在她的頸窩處，輕輕吻着，帶着令人輕顫的疼惜與憐愛。
“當真……那麼討厭我？”
男人悶悶的嗓音在她耳邊響起，薄薄的沙啞中醞釀着不可言喻的無奈與自嘲，似乎無限淒涼。
他生病了是不是？從今晚見面說的第一句話起，她就察覺到了，他嗓子裡不同尋常的沙啞……而就在此刻如此針鋒相對的時候，她竟仍舊可恥的關心着他，擔憂着他。
蘭猗心中一顫，閉上了眼睛。
怎麼會討厭你？
五年來，明明想你想得快要發瘋，卻不敢放任自己去打聽關於你的任何消息，在笑迎客人的時候勉強保全自己，只爲了殘留的那一份念想，支撐着這條不抱希望的性命繼續活下去。
只有自己知道，她的身體和靈魂，全都完完整整的只屬於他。
原本這樣就很好了，她在世界上某一個角落裡卑微的活着，看着他繼續風輕雲淡的做着貴族公子，相忘於江湖，這樣就很好了……爲什麼還要來撩撥她本來就不堅定的心？
能告訴他麼？她的心意。
看着少女眼底的猶豫與傷懷，燕還心中長久以來不斷添固的堡壘終於轟然崩塌，裂成了無數硝煙四起的碎片，散落一地。他淡淡一笑，重新抓起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質問道：“你討厭我嗎？看着我的眼睛，你告訴我，不喜歡跟我在一起嗎？”
蘭猗不願回答，也不敢回答，輕輕搖着頭避開他的追問，眼淚洶涌而下。
他卻仍然固執的說着，漆黑的眸子失去了往日的傲氣，彷彿要將自己徹底沉淪到塵埃裡：“我把整顆心都拿給你，隨你發落，只求你……不要再推開我。蘭兒，求你。”
聽到這個俊美無雙的男人如此隱忍而絕望的低聲祈求，她相信，世上沒有哪一個女人能夠拒絕。
不論是孫蘭猗，還是李香君，都不例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