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芊是想在寺院住一晚上明天回宮,而云碩卻不樂意,因爲明天一早是大朝會的日子,往日可以偶爾一兩天不去紫宸殿理政,但大朝會皇帝卻不好缺席。尤其是還以這種方式缺席。
龍輦回宮,鳳輦留在大覺寺,要等天亮之後再送天心和兩個皇子回宮。
千夜千尋小嫚姚池等人護送帝后連夜回城,韓建元兄弟三個以及家眷孩子們則留下來等着公主和皇子一起走。雲碩臨走時還留下一句話:“不着急,只要能保證公主和皇子安全,他們喜歡這裡儘管住,住多久都可以,不用急着回宮。”
韓建元是多麼聰明的人,當時立刻就躬身回道:“陛下放心,臣一定看顧好公主和二位皇子,另外,佛事做完了,臣想帶着家眷去莊子上住一段時間,想來大公主和二位皇子在宮裡住的久了,也該趁着春暖花開去莊子上散散心。”
雲碩對這樣的回答很是滿意,甚至還上前拍拍韓建元的肩膀,語重心長的嘆道:“不愧是朕的內兄,果然能體察朕心,公主和皇子交給你,朕心甚慰!”
“陛下,皇后娘娘這麼久沒見到公主和皇子了,就這麼一下午的時間,您又……”千夜上前小聲提醒道。
雲碩立刻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一眼千夜,點頭道:“說的是。不過公主最喜歡小石頭了,讓小石頭去陪公主。有忠毅候照管,千夜將軍想必也是放心的,對吧?”
千夜無奈的點了點頭:“犬子不才,能得忠毅候教誨,全是仰仗陛下垂憐,臣謝陛下隆恩。”
旁邊的千尋聽了這番言不由衷冠冕堂皇的話之後,差點沒忍住笑出聲來。千夜瞪了他一眼,甩過去一個警告的眼神。千尋咳嗽了兩聲掩飾着往一旁躲了躲。
“幹嘛去!”小嫚小聲問。
“沒幹嘛。”千尋閃身躲到小嫚身後。
對於被折騰了一個下午晚飯沒吃就趕路這件事,韓芊表示非常不滿,她的不滿表現爲一上龍輦就閉上眼睛睡,誰都不理。雲碩拿了四個軟墊子把她圍在中間,生怕龍輦顛簸讓她睡得不舒服。
韓芊也是真的累了——任誰被花樣折騰一個下午也沒有不累的。龍輦雖然有些顛簸,但幸好有厚厚的軟墊子靠在前後左右,讓那點小顛簸成了搖籃,皇后娘娘在這搖搖晃晃中睡得更加暈天昏地。
雲碩開始的時候靠在旁邊看着她,後來見人睡得實在是香,便心生羨慕,忍不住靠在她身邊閉目養神,沒多會兒工夫還真是睡着了。
從大覺寺連夜趕路回京城,進宮的時候也已經將近四更天了。龍輦停在宮門口,千夜近前來請皇上和皇后換乘軟轎,雲碩低聲說道:“皇后睡着呢。”
“……”那也得下龍輦啊,總不能在這裡睡到天亮!千夜無奈的看着雲碩。
雲碩看了看韓芊,又看看外邊站成排的護衛以及跪在地上恭請聖駕的太監們,再想想過一會兒太極殿上的大朝會,最後無奈的搖了搖頭,拿過韓芊的斗篷把人包起來,抱在懷裡便下了龍輦。
千夜等人見狀趕緊的低下了頭。
韓芊睡醒的時候已經日上三竿。其實從龍輦裡下來的時候她還是醒了一會兒的,只是當時實在是太累太困,只是伸手摟緊雲碩的脖子問了一句‘回來了’便又接着睡去。
“嗯?好像天心沒回來?”韓芊問跟前服侍自己穿衣裳的蘋果兒。
蘋果兒忙應道:“昨晚回來的時候天色不早了,陛下怕孩子們連夜趕路太辛苦,所以讓侯爺帶着孩子們在寺院多住一個晚上。”
“那今兒該回來了?”韓芊起身下榻,光着腳踩着柔軟的地毯走去了梳妝檯前。
“侯爺說,現在春暖花開,莊子上正是好玩的時候,反正他們正在孝期,回來京城也沒什麼事兒,便帶着公主和皇子以及家眷等都去莊子上住些日子。”
韓芊聽了這話愣住了,半晌才把手裡的梳子拍在梳妝檯上,哼道:“又把孩子丟出去,哼!”
“是天心自己玩的樂不思蜀,關朕什麼事兒。”雲碩的聲音從外邊傳來,明朗中透着笑意。
“就算孩子太小不能趕夜路,爲什麼今天還不叫他們回來?你分明就是嫌棄他們礙事了!”韓芊不悅朝着門口橫了一眼,轉身向裡給了雲碩一個背影。
雲碩朝着蘋果兒等人擺擺手,示意大家都下去,他方走到梳妝檯前,看着鏡子裡的人笑問:“許你把他們丟在宮裡七八天自己出去玩兒,就不許朕把他們丟出去,讓他們自己去玩兒?”
“你這叫什麼話?我那是去玩兒嗎?我是去給逝去的父母誦經祈福。”韓芊生氣的說道。
雲碩捻着韓芊的烏髮,輕笑着反問:“只是誦經祈福嗎?沒順便乾點別的?”
“嗯,幹了。”韓芊嫵媚一笑,朝着鏡子裡的雲碩做了個鬼臉。
雲碩被她這樣子給逗笑:“說說,都幹什麼了?”
“幹什麼?幹什麼你不知道啊?”韓芊翻了個白眼:“沒有你,我一個人也幹不來啊!”
“呃……咳咳!”雲碩頓時被自己的口水嗆了一下,轉過身去咳嗽了好幾下才平復了氣息,“皇后娘娘,你是一國之母,要保持自己的國母形象。”
“這國母的形象,也得建立在皇帝陛下的形象之上啊?皇帝陛下不要臉,我這國母再端莊持正有什麼用?我……”
雲碩忙擡手捂住
雲碩忙擡手捂住韓芊的嘴巴:“好好好!越說越不像話了。”
“你做都做了?還怕我說?”韓芊一把把雲碩的手推開,順便送了他一記白眼。
“有些事好做不好說。”雲碩厚臉皮的笑了笑,一臉的道貌岸然。
韓芊卻斂了笑,一本正經的看着鏡子裡的兩個人,說道:“我把蕭蓮卿從獄神廟裡弄出去了。”
雲碩一愣,一時沒想到蕭蓮卿是誰,因皺眉問:“誰?”
“就是恆王的兒媳婦,原來內閣首輔蕭太傅的孫女,蕭蓮卿。”韓芊說着,轉過身來,擡頭看着雲碩,“她懷了五個月的身孕,我不忍心看着那個沒出世的孩子從獄神廟出生一輩子呆在暗無天日的牢獄裡,所以叫人給她餵了一顆假死的藥丸,把她送去了南邊。”
“你……”雲碩完全沒想到韓芊會做這樣的事情,一時驚訝的說不出話來。
“我知道,這事兒我若是不說你可能永遠也不會知道。蕭蓮卿死在獄神廟裡有仵作的檢驗,有獄卒和牢頭兒的簽押還有鎮撫司和大理寺卿的印鑑,而且蕭蓮卿已經被連夜送去了南洋,她醒來之後也見不到一個故人,她往後的日子跟皇族在沒有瓜葛甚至跟大雲都沒什麼瓜葛了。但是,我細想之後覺得還是不能瞞着你。”韓芊低聲說道。
“爲什麼不瞞着我?你可知道她的肚子裡懷着的是叛逆之後,朕身爲皇帝,是絕不會任由叛逆之後逍遙法外的。”雲碩問。
“我告訴你這事兒,並不是因爲我是皇后,是一國之母。”韓芊低聲嘆道。
“那你是因爲什麼?”
“因爲我是你的妻子,是三個孩子的母親。”韓芊伸手扶上雲碩的腰,指尖拂過他腰封上精緻的龍紋刺繡,無奈的笑道,“還有,蕭蓮卿嫁給雲顯的時候,雲顯身爲恆王的長子是恆王府的世子。可因爲她的緣故,恆王妃應是把這個世子的位置從長子的頭上奪了去給了次子云乘。這足以說明蕭蓮卿跟恆王夫婦是不一樣的。還有,我覺得即便是看在死去的蕭太傅面子上,也應該放她母子一條生路。”
雲碩聽了這話,輕輕的嘆了口氣,撫着韓芊柔順的髮絲,反問:“還說自己不是出在皇后的位置上想事情?如果不因爲你是皇后,會考慮恆王世子歸誰?會考慮死去的蕭太傅?”
韓芊頓時被問的沒話說了。
雲碩拉着她從梳妝檯跟前起身走去窗下的榻上落座,看着她的眼睛,問:“怎麼,這麼重要的事情都說了,難道其中的緣故還不好講嗎?”
韓芊擡起頭來迎上他的目光,坦然的說的:“這有什麼不好講的?我就是不想有什麼事情瞞着你!我不想整天跟你睡在一張牀上,心裡還壓着什麼事情不敢說。”
“噢!明白了。”雲碩點了點頭,輕笑道:“你是怕哪天說夢話被朕聽見了,就什麼秘密也保不住了。與其那樣,還不如一早就實話實說了。對不對?”
“你說怎樣就是怎樣。反正事情我已經做了,陛下若是生氣,想要怎麼處置,隨您。”韓芊擺出一副豁出去的樣子。
雲碩湊過去,低聲問:“想要怎麼處置,都隨朕?”
“當然!”韓芊擡頭看着雲碩,看他那樣子好像是不肯善罷甘休,便把心一橫,說道:“就算你把我關到獄神廟裡去,我也沒話說。”
“關獄神廟裡去?”雲碩笑着搖了搖頭,“那朕怎麼捨得呢?”
韓芊轉過身去背對着他不說話,以表示自己的不滿。
“不過,既然皇后把狠話放出來了,任憑朕處置,那朕就不客氣了!”雲碩說着,忽然伸手把人抱起來轉身便往牀上走。
“哎,哎——”韓芊踢着雙腿掙扎,“你幹嘛呀?我剛起牀,飯還沒吃!”
“剛起牀是吧?餓了是吧?”雲碩把懷裡的人丟到牀上,然後擡手把龍袍丟去一旁,欺身上牀把剛滾起來的韓芊壓回去,邪魅一笑:“彆着急,這就餵飽你。”
接下來的幾天,皇后娘娘便在餵飽和被餵飽的狀態中‘被處置’得不知白天黑夜。等她能正常思考的時候,御花園的梨花都已經落了。
“娘娘!快看!”小嫚高興地進門,手裡端着一個蓮花樣式的水晶盤子,裡面是紅澄澄亮晶晶的櫻桃。
靠在鳳榻上懶洋洋沒骨頭一樣的皇后娘娘勉強正看眼睛看了一眼,目光閃過幾分驚喜:“這個時候櫻桃就熟了?”
小嫚獻寶似的上前來把櫻桃放在小炕桌上:“這是在溫棚裡種的!外邊的還要等一個月才行,娘娘快嚐嚐。”
“櫻桃也可以在溫棚裡種了?這可有難度。”韓芊說着,伸手拿了一個丟到嘴裡,瞬間皺起眉眼,“啊!酸死了!”
“這頭紅透了!居然還酸?”小嫚不相信的問。
韓芊咧着嘴指了指盤子:“自己嚐嚐。”
小嫚伸手捏了一個放到嘴裡,果然在下一瞬也被酸的歪了眉眼:“我的娘啊!這看着怪饞人的,沒想到這麼酸!這個不能吃了,奴婢這就拿下去,省的看着眼饞。”
“不用了,放着吧。”韓芊繼續軟軟的靠在枕上,閉着眼睛問:“陛下呢?”
“在紫宸殿呢。剛纔吳公公還派人來,說今兒中午陛下留了直隸總督一起用午膳,就不回來陪娘娘了。”小嫚說着,又悄悄地看韓芊的臉色,低聲問:“娘娘,您那天干嘛跟陛下說實
跟陛下說實話啊?您若是不說,陛下肯定不會知道的。”
“我不想有事情瞞着他。”韓芊輕聲嘆道,“他是我在這個世上最親的人,如果連他都瞞着,我晚上回睡不好覺的。”
“娘娘對陛下真是情真意切!這尋常人家的夫妻之間還有個笑眯眯呢,娘娘在陛下面前,就跟一塊水晶一樣,那是晶瑩透明的。”小嫚忙讚道。
“哼。”韓芊扁了扁嘴巴,沒再說話。
小嫚等了半天,沒見韓芊再說什麼,便悄悄地往外溜去。這幾天,皇后娘娘心情不好,皇上不在的時候,便把火氣都撒到她們的頭上,昨兒孫得福被罵慘了,今兒都不敢往前湊,她自認自己沒那麼大臉,所以還是別在這兒找不痛快了。
“你急着幹嘛去?”韓芊閉着眼睛問。
小嫚忙停住腳,回頭笑道:“我去看看午膳好了沒。娘娘該餓了吧?”
“本宮不餓!”韓芊睜開眼睛,看了一眼窗外的,“去擡軟轎來,本宮要去御花園賞花。”
“是。”小嫚忙答應了一聲轉身出去。
香橙等人進來服侍皇后娘娘更衣,肩轎就在寢殿外邊的後廊下等着,韓芊扶着小嫚的手臂往外走,雙腿都是軟的,坐下的時候某處更加痠痛,於是心情極其惡劣的皇后娘娘生氣的罵了一句:“怎麼不拿個靠枕來?你們都是死人啊?”
櫻桃趕緊的跑回去又拿了一個軟枕來墊在皇后娘娘的腰後。韓芊靠在軟枕上方纔舒服了點,擡手拍拍肩轎的扶手,沒好氣的叱道:“還不走?等什麼呢!”
“是!起轎!”孫得福手中佛塵一甩,高聲吩咐道。幾個小太監把肩轎穩穩地擡起來,往御花園的方向去。
紫宸殿裡,雲碩把手裡的一本奏摺丟到一旁,悠悠的嘆了口氣。
吳緲趕緊的把一杯茶遞上:“陛下,喝口茶吧。”
雲碩接過茶來喝了一口,皺眉問:“鳳章殿那邊怎麼樣?皇后娘娘起身了嗎?”
“回陛下,皇后娘娘去御花園賞花去了。”吳緲小聲說道。
“賞花去了?”雲碩驚訝的挑了挑眉毛。
“是……坐軟轎去的。”吳緲小聲解釋道,“娘娘嫌櫻桃太酸,所以心情不怎麼好。”至於到底是因爲什麼心情不好,大家都心知肚明就不用明說了。
“嗯。櫻桃太酸就不要往鳳章殿送了。對了,上次在大覺寺,朕好像聽誰說忠毅侯府在京郊的莊子上種的甜瓜很好,你打發人去瞧瞧,看還有沒有,若有,叫他們給皇后送些過來。”
“是。”吳緲欠身應了一聲,又笑道:“陛下,奴才昨兒得了一樣好玩的東西,想要先給皇后娘娘,卻又不知道合不合適,所以討陛下個示下。”
“哦?是什麼?”雲碩問。
吳緲忙道:“是一個波斯商人帶來的貓,毛兒是雪白的,眼睛是藍色的,才四個月大,很乖巧。”
“這樣的東西你是怎麼弄來的?”雲碩問
吳緲忙笑着躬身道:“前兒奴才沐休出宮想要去尋找幾件像樣的珠寶首飾獻給皇后娘娘,這不是……五月快到了嘛,皇后娘娘壽辰在即,雖然外邊的首飾不如內造的,但也是奴才的一點小心意嘛!在一個波斯珠寶商那裡奴才見到這隻小貓兒,見它十分可愛,就給買了回來,找人調教了幾日,這小東西竟是十分的乖巧。奴才想着,之前皇后娘娘對那隻雲豹十分的喜愛,還有那對兒白駱駝……如今爲了公主和二位皇子的安全這皇宮裡也不好養那些大,所以就弄個小的進來逗娘娘開心也好。”
“行了!說了這麼多廢話,不就是想要討皇后開心嗎?”雲碩笑了笑,點頭:“準了。趕緊的去把那隻貓抱來,朕午後親自替你帶過去。”
“謝陛下!”吳緲高高興興的磕頭謝恩,轉身出去抱那隻小白貓去了。
而此時的韓芊並沒真的在賞花,而是靠在御花園裡水池上的白玉欄杆跟前,正皺着眉頭盯着水裡沸反盈天的金魚看呢。
“娘娘,您拿什麼餵魚了?這魚……好像不對頭啊!”旁邊站着的小嫚擔心的看着水裡爭先恐後往水面上跳的錦鯉,萬分的驚訝,“這魚怎麼這麼歡實啊?好像是吃錯藥的樣子。”
韓芊捏着一隻紅色的小瓷瓶冷聲一笑:“可不就是吃錯藥了。”
小嫚眼尖,看見那隻瓷瓶忙問:“娘娘,您那是什麼藥啊?”
“本宮也不知道。”韓芊搖了搖頭,“這不是想拿這魚試試嘛。噯?你說是什麼藥給這魚吃了,它們會是這種反應?”
“什……什麼藥?”小嫚慢慢的長大了嘴巴,“娘娘您不知道這是什麼藥?”
韓芊搖了搖頭:“本宮若是知道,還會拿這些魚來試藥嗎?”
“您這……”小嫚無奈的看了看旁邊的孫得福等人,又勸道:“娘娘您不知道這是什麼藥,可以抓一兩隻魚來試啊!您就這麼把藥扔下去,禍害了這一池子的錦鯉……您這……”小嫚無奈的看了看碧藍的天空,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你還別說,這藥效還挺厲害,我就丟下去三顆而已,你們看這都上百條魚了吧?”韓芊看着跟開鍋一樣的水面,饒有興致的搖了搖頭。
孫得福看了看小嫚又看了看蘋果兒,抱着佛塵上前笑道:“娘娘,這藥不管是治什麼的,想必都是給人吃的,這魚這麼一點兒大,想來隨便沾一點都受
沾一點都受不了呢。”
“嗯,有道理。”韓芊回頭看着孫得福,笑容明快豔麗,“這藥是從陛下身上發現的,估計也不是什麼毒藥——否則的話這一池子的魚早就死了。孫得福你說是不是?”
“娘娘說的是,娘娘英明,咱們陛下怎麼可能會隨身帶毒藥呢,陛下想要誰死,那是一句話的事兒嘛。”孫得福一臉諂媚,欠身笑道:“陛下隨身帶的,必然是滋補的藥。呵呵……”
“說的有道理。”韓芊看着手中的紅釉小瓷瓶點了點頭。
原處傳來給萬歲爺請安的聲音,韓芊回頭,看見雲碩負手悠閒而來,身後跟着吳緲等幾個奴才,還有一個小太監的懷裡抱着一個雪白的東西,看樣子好像是一隻小貓兒或者小狗。
雲碩在一片請安聲中走到韓芊跟前,看着她手裡的小瓷瓶,詫異的問:“你這拿的什麼東西?朕好像從哪兒見過。”
“這是陛下的東西,陛下當然眼熟。”韓芊捏着小瓷瓶緩緩地轉着。
“朕的東西?”雲碩伸手去拿那隻小瓷瓶,韓芊卻一把攥進手心裡不給她,“朕怎麼不記得有這種東西?”
韓芊指了指池塘裡依然興奮的游來游去不停的跳出水面的錦鯉,笑道:“看看,三顆藥丸就讓這些魚如此興奮,看來這藥必然是大補的。”
雲碩忙道:“這可未必!是藥三分毒,可別亂吃。”
“這可不是毒藥,若是毒藥,這一池子的魚早就該翻白肚皮了。”韓芊笑着朝吳緲點了點頭,“我覺得這是大補的藥,吳緲,要不然你替陛下試一粒?”
“呃……”吳緲嚇得一個哆嗦,趕緊的跪在地上,“皇后娘娘信任奴才,是奴才的福氣,只是這藥……奴才看那錦鯉實在是古怪,奴才,奴才,奴……”吳緲說着,擡頭朝着孫得福投去求救的目光。
孫得福忙躬身道:“娘娘,奴才看着那些錦鯉如此之興奮,想必這些藥是有利於男歡女愛的滋補之藥,這種藥怕是吳公公試不出來,娘娘若是要試,奴才倒是有個好主意……不如找只貓啊狗的……”孫得福說着,眼神便瞟被吳四寶抱在懷裡的白色小貓。
“哈!我倒是忘了這一茬。”韓芊笑着轉向雲碩,“原來陛下身上長年備着這種藥?”
雲碩的臉色變了又變,回頭罵孫得福:“混賬東西!少在這兒胡咧咧!滾!”
“是。”孫得福就等這一句呢,一時如蒙大赦,趕緊的磕了個頭拉着吳緲一起滾了。
雲碩回頭朝着吳四寶使了個眼色,吳四寶忙上前來,笑道:“娘娘,陛下給您找了一隻波斯來的小貓,您看,它才四個多月,乖得不得了。”
韓芊早就看見那隻小貓了,只是因爲心裡還有火氣沒散,一直端着不肯多問,這會兒吳四寶獻寶似的把小東西送上來,她便有點端不住——那隻小白貓實在是太可愛了,韓芊從小對毛茸茸的東西就沒有自制力,看見就想抱。
“好玩兒吧?聽說它是從波斯的貨船上生下來的,那隻母貓生了三個,就這一個活了下來。”雲碩坐在韓芊身邊,伸手逗着小貓崽子,順手把她手心裡的小瓷瓶拿走。
“嗯,好玩兒。”韓芊輕輕地給小貓順毛,淡淡的說道:“這隻小藥瓶的確是你身上掉下來的,不過那是去年的事兒了。我一直沒工夫理會,今兒早起梳頭湊巧從妝臺的盒子裡看到了,便拿出來試試,陛下可別說不知道里面裝的是什麼藥。”
這一提醒,雲碩立刻想起來這小藥瓶的來歷了,這是去年從邵素雯那裡收來的藥瓶,後來不知丟哪裡了,他事情本來也多,就給忘了。
“嗯,朕想起來了,這裡面裝的的確不是什麼好藥。”雲碩說着,便把藥瓶放到了袖子裡。
韓芊抱着小貓咪站起身來,涼涼的看了雲碩一眼:“陛下可好生收着,可別不小心給誰吃了,再跟那些魚一樣。”
“呃……”雲碩回頭看了一眼池子裡活蹦亂跳的魚,一時出了一身冷汗。
這天晚上,皇帝陛下很消停,沒有吃飽喝足就急吼吼的往牀上撲,而是牽着韓芊出了宮殿,在漢白玉鋪就的高臺上吹風賞月。
“喲,陛下今兒倒是清閒。”韓芊靠在榻上拿了紈扇來輕輕地扇着。
這個時候倒是不算熱,只是這附近擺着數盆紫茉莉,茉莉的花香招了些小蟲子圍着琉璃燈飛舞。
“羅同江前幾天來京述職,說治河工程已經在收尾了。”雲碩把手裡的書放下,起身走到韓芊身邊來,拿過她手裡的扇子替她扇着。
韓芊靠在枕上看着天空的一輪明月,淡淡的問:“這是前面的政事,陛下跟臣妾說這些作甚?”
“這治河工程自清平十年開春動工,到今年已經四年多了。”雲碩說着,自嘲的笑了笑,“四年半的光景,不說那花出去的兩千八百多萬兩銀子,單說朝中上下彈劾羅同江貪污受賄的摺子,少說也得有四五百封。”
韓芊聽了這話,不由得睜開眼睛,疑惑的問:“對於治河這件事情,陛下不是一直都力排衆議嗎?怎麼今兒倒像是後悔了?”
“不是後悔。”雲碩輕輕地搖了搖頭:“朕從沒有爲這件事情後悔過。別說四年的光景,就算是八年十年,朕也是一心要把這條年年氾濫的金河治好的。”
“那不就結了?”韓芊又躺回去,伸手握住雲碩的手,“還記得
,“還記得那年我跟你一起去災區,看見洪水過後那些百姓的慘狀,那些掛滿了污泥的樹木,那些被沖塌了的房子還有遍地的死人……唉!過去這麼久了,我想起那些,心裡還揪得慌。”
“治河,是朕的決心。但是這個羅同江也的確已經不再是當初我們剛剛認識的那個羅同江了。”雲碩冷笑道,“朕派出去的人回來說,羅同江的老家是瀛洲,而現在的瀛洲有一半的土地都是羅同江的了。”
“這……這什麼意思?”韓芊驚訝的問。
“羅同江用了四年半的時間治好了金河。”雲碩感慨的嘆道,“也用四年的時間,賺得了一大片家業。”
“賺得。”韓芊低低的重複這兩個字,嘴角也彎起一絲苦笑,“一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何況他做得是天下油水最足的河工。而且還一做就是四年半。”
“是啊!”雲碩把韓芊摟在懷裡,手指在她單薄的綢衫上輕輕地捏着,“你知不知道,去年春天咱們在濟州的時候,我就想殺了他。”
韓芊低低的嘆了口氣,補充道:“可當時工程沒幹完,還不能讓他死。”
“是啊!”雲碩無奈的冷笑,“朕當了這十幾年的皇帝,就是這件事情最憋屈!皇族兄弟反朕,一個個憋足了勁兒想要朕的命,朕卻不能殺他們,這不算什麼。朕有的是辦法讓他們活得生不如死。可羅同江算什麼玩意兒?想當初他也只是一個落魄之人,金河決堤他的家眷都被大水淹死,他連口飯都沒有!是朕!救了他的命,信任他,重用他!朕活了這些年還從沒有對哪個臣子如此以誠相待過!可他是怎麼做的?!”
韓芊側轉了身子擡頭枕在雲碩的肩窩裡,伸手撫上他的胸口,低聲說道:“可是,他羅同江並不是一個人。河工上每天都有數萬的銀子在流通,他羅同江就算是一塊白布,丟進去也會染上顏色。還有,治河工程剛接近尾聲,陛下就要查處他,那叫朝中的大臣們怎麼想?他們會不會罵陛下卸磨殺驢呢?”
雲碩冷聲一笑,反問:“那又怎麼樣?朕就算是卸磨殺驢,也是因爲這頭驢在拉磨的時候偷吃了!”
韓芊聽了這話,一時沒忍住,‘噗’的一聲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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