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組裡少了一個,接下來的旅途就忽然變得沉默起來。不知道是因爲杜英本身比較會活躍氣氛,還是因爲失蹤事件給衆人留下了心理陰影,反正三人的話都少了很多。最主要的原因在於,靳勝和江思齊都沒精神和對方吵吵,氣氛馬上就冷清了。
一直致力於勸和兩邊的蘇由愣是沒想到,他還有懷念兩人拌嘴的一天。但他又在心裡安慰自己,現在的情況只是暫時的,等他們最終找到沁河源頭時就好了。
只是他同時也知道,這只是他的心理安慰。杜英在的時候,尚且不能確定他們旅途的終點;更何況他們三個對風水接近一無所知的人呢?這樣一來,他們就只能一路向西走,根本不知道對不對。
所幸他們至少拿出了個最後計劃。因爲身上帶的補給有限(不止食物,還有電池、火機等等),他們肯定得在它們消耗到一半之前折路返回——越向西就越深入老林子,根本沒有市鎮可言;如果不及時回去,他們就會在找到沁河源頭之前先把自己給困死。
“晚上總會起風。”在只有他們三人的第三個夜晚,江思齊突然說了這麼一句。
那時蘇由正盯着熊熊火焰出神,根本沒注意到江思齊說的什麼。“再說一遍?”
江思齊重複了一句,眼睛望着林外的天空。
蘇由順着他的視線方向轉頭。
他們在桃花潭的時候是農曆七月初三,今天則是七月初六;那時一點月亮的影子都看不見,現在彎月已經轉到了西天。月色昏暗,星也昏暗,以至於天空上掠過的雲彩也顯成了黑色。
“什麼?”靳勝早就擡起了頭,但什麼異常也沒發現,“你在說風吹了雲走嗎?有什麼值得奇怪的?”
雖然蘇由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但他問道:“有哪裡不對?”
江思齊點點頭。“我覺得風是黑色的。”
其實他還覺得,不僅如此,那黑風還有一種一直遠遠跟着他們的感覺;但鑑於說出來太玄幻,他決定有證據了再說,以免被認作精神錯亂、被鬼附身什麼的。他覺得他這個擔心很有道理,因爲他之前就被附身過一次。
“……黑風?”靳勝難以置信地道。“你確定沒眼花嗎?”話雖然這麼說,但他下意識地重新擡頭,捕捉之前可能被他忽略的蛛絲馬跡。
蘇由沒立刻回答。他半眯起眼睛,轉頭打量夜空。
月昏沉星昏沉,看起來都之前沒區別。或薄或厚的雲朵漂浮着,有些擦過月邊,又飛快地滑走了。彎月懸掛樹梢,因爲黯淡的顏色,看起來頗有些有氣無力。
“如果你一定要說有什麼的話,”靳勝再次開口道,“也的確有什麼。月亮邊上有內紅外紫的淺淡月暈,是冰晶折射出來的;星星閃爍得有點厲害,說明高空氣流不太穩定。這兩點加起來的確能得出一個結論,”他語速飛快,“就是明天可能要下雨。”
蘇由不得不承認,這觀察很細緻,他的意見也類似。“但你說的肯定不是黑風暗示下雨吧?”他問江思齊。
“當然不是。”江思齊略有煩躁。明明剛纔經常閃過,現在卻突然安靜了……
等等?他似乎發現了問題所在。難道是他們三人一起擡頭,那黑風發現了這點、所以藏起來了?
這猜測愈發驚悚,因爲有意識的和無意識的完全是兩種危險級別。但如果黑風是有意識的,也就能說明他那種詭異的認知——黑風似乎在跟着他們、卻不敢靠近——是真的。
江思齊立刻採取了行動。他一把拉過蘇由,把這猜測低聲說了,就起身走回帳篷。
“怎麼?”靳勝頗有點跟不上,“小齊要睡了?”事情不還沒弄清楚嗎?
蘇由看了看周圍。林子一片黑黢黢,像進入了沉靜的睡眠,又像是某種隨時可能張開血盆大口的兇獸。“小齊說,讓我們別總是盯着天上。”他壓低聲音告訴靳勝。
“……什麼?”靳勝覺得這件事越來越詭異了。這話的意思難道是,他們的動作太明顯,以至於不想被發現的黑風躲起來了?這可能嗎?
“反正不是什麼大問題,”蘇由道,“隨便花點精神,就會知道是真是假了吧。”
這話沒錯,但靳勝還是覺得哪裡不對。但沒等他出聲,江思齊就重新從帳篷裡鑽了出來,手裡還拿着剪刀報紙等物。“反正坐着也是無聊,”他迎上靳勝疑惑的目光,不冷不熱地解釋:“不如做個孔明燈玩吧。”
靳勝幾乎是一瞬間就明白了。一直盯着天上的舉動很奇怪,但盯着天上的孔明燈就很正常了。雖然他依舊懷疑黑風是不是真的有自我意識、那自我意識又有沒有強到能判斷幹看天和看孔明燈的區別,但江思齊有一點沒說錯——
他真的很無聊,無聊得快發瘋了!
三個工科男一起動手,糊個大紙籠子就是分分鐘的事情。先弄好細枝骨架,再往上粘好薄紙,下頭點一截蠟燭,一盞孔明燈就差不多了。等紙籠子裡的熱氣足夠,蘇由手微微一鬆,簡易版孔明燈就飄飄悠悠上了天。
“等等,”直到燈籠已經升高後,靳勝纔想到一個要緊的問題,“它掉下來不會燒了森林吧?”
“這個孔明燈紙太厚,架子太重,飛不遠的。”雖然知道靳勝只是一時口快、一會兒就能反應過來,但蘇由依舊把話接住了。“到時候撿回來就行。”但實際上,他正藉着擡頭的動作,不着痕跡地觀察孔明燈四周。
這正是江思齊所計劃好的。他抿着脣,期待自己能夠成功。
“好吧……”靳勝回答。蘇由的認真態度感染了他,讓他不知不覺也正經起來。
孔明燈還在飄飄悠悠地飛着。有幾陣風吹過來,讓它偏離了直直往上的軌道,而是在三人上空打着轉兒繞起來。如果一圈還是偶然的話,好幾圈就是必然了。
“……槽,這是怎麼回事?”靳勝眼睛瞪直了。孔明燈在螺旋着往上走!這真的正常嗎?說句實話,比黑風還詭異吧?
“有風在繞着我們吹。”雖然蘇由覺得這件事實在驚悚,但還是冷靜地說出了結論。
三人大眼瞪小眼。正常自然界的風是無定形的,森林裡也不可能出現龍捲風這種天氣,所以繞着他們吹的風到底是什麼?
就在他們糾結答案的時候,孔明燈原本閃爍的火光突然滅了。它在半空中搖晃了兩下,然後開始失重般地直往下墜。
“被吹滅了?”江思齊眯着眼睛問。
“不知道……”蘇由眉頭愈發緊皺。“如果是正常熄滅的話,它不會掉得這麼快吧?”
這話說得沒錯。因爲孔明燈以一種類似倒栽蔥的姿勢掉了下來,直接一頭扎進了篝火裡。還沒燃燒乾淨的蠟油加上面積較大的紙張,火舌呼地一下竄高了,顏色一瞬變得鮮紅。
三人齊齊往後退了兩步,話都說不出了。這種落地方式,說沒見鬼都沒人信!而且那一閃而逝的詭異顏色……
“這、附、近、真、的、有、鬼、吧……”靳勝一個字一個字地說出了所有人心裡的那個結論。他聲音不大,但內容結合剛纔的情景,頓時令人心生寒意。
“杜英沒說這回事……”蘇由道,自己都覺得這話沒有說服力。是,杜英沒說;但事實勝於雄辯,他們剛纔不都親眼看到了嗎?
而江思齊想到了更糟的方面。“這意思難道是,”他嘴脣微微顫抖着,“杜英是被水鬼拉走的?要是那樣的話,那繩子之前繃緊,就是想把我們三個也拉下去?”
“如果照你說的,”靳勝臉色有點白,“死結難道真是杜英自己解開的?”爲了不連累他們什麼的?又或者,杜英根本來不及解開,是水鬼突然改變了主意、抓住一個是一個?
事情真是越來越不妙了。假如說他們之前還能安慰自己,杜英有可能是想自己拿到崑崙觴的話,現在這種可能就被削弱很多。前途未卜不說,更接近於凶多吉少!
這一夜,三人心事重重地睡下了。夜還是要值,但改成了只要保證火不滅,其他時候都一起待在帳篷裡。雖然這樣十分擁擠,帳篷能起的保護作用很可能也沒多少,但至少能保證他們儘可能地在彼此的視線範圍裡、從而比較放心。
第二天天一亮,三人就收拾了行囊,繼續往西走。因爲夜裡他們已經商量好,補給減少、又有鬼追,這樣下去不行。若是這一天他們還不能找到任何新的線索,再住一夜就返程回城黃口。
但也許天意就是不讓他們順利踏上回程。這天中午時,遠處天空中顯出了一副奇景——昏黃的沙漠,古老的廢墟,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海市蜃樓?”第一個發現的靳勝喃喃道。最近發生的怪事太多,他已經接近麻木。
蘇由擡頭,也驚呆了。“不可能,”他無力地反駁,“海市蜃樓是空氣密度不同而產生的折射,不可能發生在森林地區。”
“我更關心,沙漠是什麼地方?”江思齊的重點與他們都不同。“關外嗎?這也是一種指示?”
三人面面相覷。關外的話,他們還是申請個出國簽證、再坐飛機比較快!
這景象只持續了半分鐘。而三人雖然愈發迷惑,但還是堅持他們之前的計劃。海市蜃樓並不算什麼線索,除非他們能真的看到那座城市!
然後他們就真的看到了。在森林中間,出現了一片不可能存在的沙漠。那廢墟就在遠處,在西斜的陽光下散發着一種亙古蒼涼的氣息。
“照地圖,我們現在離沙漠還遠着呢……”蘇由呆呆地打開地圖。誰能告訴他,到底發生了什麼?難道和在排雲山時一樣,他們又進到了一個只有他們才能進入的秘境?
靳勝已經校對了gps顯示的經緯度。“衛星地圖上顯示這是一個小山包。”他左右看了看,無奈道:“也許沙丘也是小山包的一種?”
“這笑話真冷。”江思齊毫不猶豫地拆臺。但與之相反,他向前邁出一步,頓時感到一種愉悅感填滿了他的胸膛……
……等等,爲什麼他會對一座廢墟感到歡欣鼓舞?
就是黑風怪啊!
城……就是黑風城啊!
↑開玩笑,咳咳
感謝小笨的手榴彈和火箭炮!愛你麼麼噠!~ヽ( ̄w ̄( ̄w ̄〃)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