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平城大學的夏季學期偏長,但對畢業班來說就不是個事情。所以在度過風平浪靜的幾星期後,三個土生土長的東北漢子踏上了南下的旅途。
江家有錢,蘇由和靳勝也都工作好幾年了、手裡積蓄不少,自然統一意見坐飛機。但照蘇由的說法就是,人家是飽暖思淫|欲,換他這裡——得,飽暖思的是怎麼讓他不痛快吧?
讓他發如此牢騷,自然還是江思齊和靳勝。
這兩人在候機廳時就互相開嘲了一頓,引得邊上的人頻頻側目。蘇由默默地往外挪了一個位置又一個位置,真想說他不認識這倆跌份兒的男人。
再等到上飛機,蘇由坐中間,不用轉頭就能感到目光跟小刀片似的嗖嗖地兩邊對飛,削得他臉皮都疼了。
“小學期還有課,靳老師,您就是這麼爲人師表的?”江思齊咄咄逼人。
“謝謝江同學的關心,我早請人代班了。但話說回來,連散夥飯都不捨得賞臉的江同學,好像也沒什麼同學愛?有立場指責我嗎?”靳勝的微笑裡似乎藏了牛毛細針。“有人心都碎了啊!”
“指責你還需要同學愛做立場?工科生的邏輯被你吃了?”江思齊嗤之以鼻。心碎有他什麼事,畢業了纔想着表白是不是太不靠譜了點?至於靳勝,學校裡就算了,畢業出來,看小爺分分鐘恁死你!
靳勝的反應又是標準的推眼鏡笑。
聽聽這對掐!好不容易出門玩一趟,怎麼就不消停呢?蘇由什麼都不想說了,直接用新買的外帶耳機把耳朵捂嚴實,音量調最大,閉上眼睛打盹。反正再怎樣也就是嘴炮,眼不見心不煩!
大概江思齊和靳勝也感覺到了蘇由的這種情緒。反正等到下飛機的時候,氣氛正常多了——慣常冷場,但好歹不吵架了吧?
竹城位於半島上,三面靠海,最有名的自然也是海景。大概廣闊的海面也薰陶了兩人,接下來的一個星期裡,江思齊和靳勝竟然沒有再紅過一次臉。直觀證明就是,三人竟然有了第一張合照,表情還都不是臭着的——
因爲那時候他們都在奮力對付碗裡滾燙噴香的鯊魚丸子呢!
對此,蘇由簡直要謝天謝地,暗道竹城真是人傑地靈物華天寶,他們合該早點來玩。然後他又轉念一想,反正他這次請了足有三個月的假,說不定可以把這個好開頭髮揚下去、至少讓小齊和靳勝不再一見面就變身紅臉公雞?
不得不說,這想法只是蘇由美好的一廂情願。
從靳勝的安排上就能看出來他此行的真正意圖——他定的酒店都是三間大牀房,爲的是從源頭上杜絕滾到一張牀上的藉口。
江思齊當然看得出靳勝在做什麼,但他沒吭聲。這完全是因爲他覺得時機不到,並且還認爲靳勝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開玩笑,他認識蘇由多少年,靳勝又多少年?他還不懂他哥嗎?
總而言之就是,這種防來防去的態度根本靠不住,表面和諧隨時都有破裂的可能。不過既然蘇由高興,江思齊和靳勝勉強心照不宣,爭取把這種表象延續得再久點——
蘇由平時是個大咧咧的好脾氣,沒錯,但要真把他惹毛了,那麼恭喜你,獲得了近距離直擊哈士奇變身霸王龍全過程的無償體驗門票一張,保證高清3d體驗、保證絕對身臨其境……
個呸呸!到時候誰還留下來接受暴風雨的洗禮啊,當然是腳底抹油、走爲上計!
作爲某種意義上的死對頭,江思齊和靳勝難得在一件事上有相同看法。
以蘇由在球場上的表現爲例,一般情況下他打鋒衛搖擺;但如果被激怒,直接就變身成兩米以上的大個兒也吃不消的兇猛大前鋒,戰鬥力飆升三倍不止。這種前後對比讓蘇由對手球隊不得不打得乾淨些,不然後果絕對更慘!
這大概正是蘇由大咧咧又粗神經、卻從小到大都能讓兄弟們心悅誠服地叫他一聲老大的秘訣。甚至有人笑稱蘇由放在古代絕對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料子,守在關卡上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絕無遺漏,衆人深以爲然。
但蘇由自己不怎麼在意。他對此唯一的反應是覺得自己是個大老粗,該小心點找女朋友,不然發起火來就把人家嬌滴滴的姑娘傷到了,多不好?
不過這種充滿保護欲的態度只會讓外在條件本就不錯的蘇由更加受歡迎,簡直男女通殺。要不是蘇由向來有主見,這時候江思齊早就有嫂子了,哪還有空間留給他覬覦?
話再說回來,在靳勝以此挑釁時,江思齊口頭上不承認,其實心裡也在發怵。
要不是蘇由堅持認爲大學畢業、能自己養活自己纔算真正意義上的成年、纔可以爲自己的言行負責,弄得一向裝乖巧的他愣是什麼也不敢說,不然他還搞什麼暗戀啊?暗戳戳又沒前途,纔不是小爺他的風格好嗎?
但也不是沒有好處。蘇由堅信不以結婚爲目標的談戀愛都是耍流氓,那他至少不用擔心蘇由敷衍他啊!這麼多年他都等了,只要繼續耐心地潛移默化、直到最後一舉攻克……
江思齊小算盤打得叮噹響,靳勝最看不慣他這樣兒。奈何這小子實在心機深沉、一點相也不露,告訴蘇由肯定不信,他也就只能看在好兄弟講義氣的面子上,勉爲其難地當一回護花使者吧!
假如蘇由知道靳勝是這麼想的——見鬼的護花使者——一定先報答靳勝倆拳頭。只不過他現在還不知道,所以還沉浸在建立和諧社會的偉大夢想裡……咳咳。
但江思齊和靳勝心照不宣,這樣的日子已經隨着江思齊畢業而光速減少,竹馬和基友的白熱化pk,即將到來!
從此角度出發,蘇由對短暫和平的慶幸也不是沒有道理。
反正不管怎麼說,三個大男人在海邊度過了還算美好的兩星期,把該玩的都玩了個遍。接下來的行程安排是竹城郊外一個新開發的、類似野外生存和農家樂集合體的丘陵景點,最高峰叫排雲山。
排雲山風景秀美,梯田層次分明,清晨時茶園裡雲霧繚繞,簡直仙境一般。九曲溪一路十八彎地從山縫間鑽過,淨水天光,更添明麗的俏皮。
玩農家樂的大都是奔着採摘茉莉花和楊梅之類去的,對三個男人這樣的組合來說一點吸引力也沒有。
而野外生存的地點則要再往山裡不少。從大路下來就是鄉間常見的土路,到最後只有一條勉強看得出是路的線狀地面可以走。兩邊景色也從田野變成了密匝匝的樹林子,樹木陰影遮天蔽日,蟲鳴鳥叫此起彼伏。
“我勒個去,這地方可有夠難走!”蘇由踩在深一腳淺一腳的泥路上,不由得抱怨了一句。話音未落,又一大滴水從葉面上淌下來,啪地一聲砸在他腦袋頂上,涼氣透骨。“好涼!”他不由縮了縮脖子。
“平時還好,但咱們不太走運,昨天夜裡正好下了場大雨。”靳勝和他一樣揹着個大包,白皙的臉上頭一點變化都沒有。“其實現在就是野外生存的第一站了。如果連到出發點的這段路也走不了的話,那還是早點拎包回家比較好。”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靳勝說最後一句的時候目光瞟過江思齊。
已經有點喘氣的江思齊默默地在心裡磨牙。
別看靳勝一副小白臉樣子,他當年可是平城大學綠野協會的會長,身體素質倍兒棒。文武全能,要不怎麼能在學校裡叱吒風雲到現在、一干師弟師妹還都被管得服服帖帖的?
也別聽蘇由抱怨,這貨當年在籃球隊裡呼風喚雨,從一開局撐到加時賽一點問題也沒有。幾近變態的體力讓他得了個鬥戰勝佛的尊稱,各項體能都是槓槓兒的。
而他江思齊呢?
從小在城區長大,除了旅遊就沒爬過山,籃球足球什麼的也就偶爾打打,什麼長途拉練什麼野外生存,只有他一個人的話絕對會倒在全程的前十分之一里。
所以很明顯,靳勝是在暗示他知難而退!
江思齊咬牙,努力把自己的呼吸控制得平穩些。不就是不走有纜車和石階的南麓、直接從北麓爬上排雲山嗎?才兩千來米的海拔,又不是珠穆朗瑪,堅持一下不就行了?
三人一大早出發,一路緊趕慢趕,期間蘇由看出江思齊體力不支、故意找藉口停下來休息了幾次,總算在太陽落山之前到達了第一個也是最大的補給站,首陽村。
這時候江思齊腿都要軟了,滿臉是汗。靳勝有意嘲笑一下江思齊的體力,但被蘇由一個眼神給瞪了回去,只得悻悻然摸着鼻子去了遊客接待中心。而蘇由則留在原地,幫江思齊先把登山包卸下來。
首陽村是個小山村,除去邊上的茶園和零星稻田外,其他收入基本都來自揹包客。村子不大,房子都是老式瓦房,黃泥牆面歲月痕跡斑駁,真正的柴門犬吠。最現代的房子就是兩層磚房式的遊客接待中心,賣一些乾糧補給,還負責給登山者找導遊。
“……對,我們三個人,住一晚,然後要一個人明天早上領我們上山!”
蘇由聽見這話,擡頭一看,就發現靳勝已經走了出來,正和一個看起來上了年紀的老婆婆說話。
那老婆婆大約是有點耳背,因爲靳勝幾乎是在用吼的音量。所幸,她掃了蘇由和已經坐在地上的江思齊一眼,終於明白了他們想要什麼,點着頭又進去了。
十分鐘後,靳勝終於出來,臉上掛着一副劫後餘生的慶幸。“我基本聽不懂他們這裡的土話,連蒙帶猜的,”他這麼告訴蘇由,“大概就是村子裡能下地的都幹活去了,我們要再等一下。”
要是平常,江思齊一定能嘲笑一句,還有您靳老師做不到的事情?但一來他現在沒精神,二來已經有個聲音插了進來:“你們是來爬山的?”
三個人一起轉頭,就看到說話的年輕人揹着個竹簍,正笑嘻嘻地走近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