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來米的距離並不算長,在這時候卻顯得步步驚心。
因爲擔心靳勝受不住,蘇由和江思齊都加快了腳步。而等到腳一落到實地,蘇由就立即蹲下身,試圖幫靳勝把那兩枚深深扎入石臺的毒牙弄出來——
“別碰他!”杜英的聲音越過水麪,遠遠而來,“你沾到一點毒液就完了!”
“他是我兄弟!”蘇由直着嗓子吼回去,眼睛都紅了。毒蛇又怎樣?靳勝爲了他能把性命都豁出去,他難道不能?
但就在蘇由頭腦發熱地做出什麼不可挽回的事情之前,江思齊擋在了他前面。“冷靜點,哥。如果你出事的話,那就只剩我去對付青印和後面可能的機關了。”
杜英十分同意。“沒錯,我相信靳勝也是這個意思。”用他們倆換取更有希望的蘇由和江思齊去解決問題!
剛纔的勁頭一過,蘇由也知道自己莽撞。然而,這並不意味着他可以眼睜睜地看着靳勝出事。“可是……”
那個巨大的三角形蛇頭這時候動了一動,勉力口吐人言。“快去,由子,別浪費……”他這話十分含糊,也沒說完,但其中之意顯而易見。
“可是你……”蘇由總算給了身後的青印一個眼神。
說是石頭,但青印的質地看起來確實更接近於某種淡青色的玉石,像是半透明的水玉。遠處還看不清,近處一瞧,它散發的光芒其實是個規則的球形,上面還帶着不知何意的繁複紋,很像傳送法陣之類的東西。
“我會處理好的。”靳勝堅決拒絕了蘇由可能留下來的理由,聲音裡帶着點嘶嘶的氣聲。“你早點回來,就對得起我了!”
在靳勝開始說話的時候,江思齊就已經側身站到一邊。此時聽靳勝這麼說,他也沒出聲,只嘴脣不易察覺地咬緊了。
蘇由還是有些擔心猶豫。他在靳勝和青印之間打量了幾個來回,結果絕望地發現,青印的光芒開始有變淡的趨勢。
“石臺是這地方的開啓陣眼。”杜英也發現了這點,迅速解釋:“靳勝剛纔咬壞了它,靈氣外泄……再不走就進不去了!”
這話說得在理,蘇由只能咬牙。“你一定要挺住!”他這麼說,最後看了一眼靳勝,然後就轉頭衝進了那一片球形的青光裡。
江思齊回頭看了看杜英,接着緊隨其後。
幾乎是立刻,兩人的身影就消失了,河面上的巨大空間裡只能聽到靳勝突然粗重起來的呼吸聲。“看來你說對了一件事。”他哼哧道,“我不該勉強你做決定,因爲我註定要死在你前面。”
“別胡說!”杜英的臉色也變了。他剛纔一直勉強自己僞裝成什麼事也沒有的樣子,但現在已然不需要。“我把你拉回來!”
靳勝從喉嚨深處發出了一聲笑。“得了吧,你的實力在這裡十分之一發揮不出來,不然還要我來畫蛇添足?”他一邊說,一邊感覺到沉重、並且不受控制的軀體在不停地往下墜。
因爲蛇尾正纏繞在杜英變出的枝條上,所以杜英當然能感覺到這種糟糕的趨勢。他想用力又不敢用力——用力的話,已經骨裂的靳勝受不住;不用力,那靳勝最終就會掉到水銀池子裡去!
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杜英幾乎絕望了。然而,他並沒表露出這種情緒,因爲他不想要靳勝放棄。“你再忍一下,”他道,感覺鼻頭不可抑制地發酸,“我會把你拉回來的!”
他現在只能不停地說出這句話,不知道是騙靳勝還是騙自己。
剛纔做決定的時候很艱難,但真到一切成真的時候,靳勝反而冷靜下來。大概,扒皮拆骨的極痛忍過去,就沒什麼不能面對的了。“嗯,我信你。”他輕聲道,同時鬆開了尾巴——
“不!”就算提前知道也沒法阻止,杜英一向淡然,此時的表情卻目眥欲裂。
最後一次,你說你喜歡我,總算是真話,靳勝很安慰地想。緊接着,蛇尾入水,整個身軀隨之沒了下去,消失在銀光浮動的水銀之下。
實際上,這前後時間不超過三秒。然而,在杜英眼裡,卻和慢動作一樣,幕幕分解,揮之不去。他收回已經沒有用的枝條,呆呆地站在河邊,注視着裡頭自己的倒影。
關於他愛上靳勝的結局,他設想過許多種可能,但沒一種是這樣的!
這不可以!
大概是因爲傷心到極致卻和平時沒兩般了,杜英覺得他一點都不想哭。相反地,他看着那些無風自動的波浪,心裡頭的一個想法越來越清晰——
靳勝沒有死!他絕不可能就這麼死了!
下一秒,撲通一聲。河面起了一點水,又很快消失了。在火把的照耀下,岸邊只有幾頭駱駝還站在原地,無辜地眨着眼睛。
至於蘇由和江思齊這邊,他們只覺得眼前青光一閃,四周就變得黑漆漆起來。
“小齊?”蘇由在黑暗裡低聲喚道。雖然他還記掛着靳勝的安危,但他現在必須先做好眼前的事情。不然,他們做的一切犧牲都沒有意義,不是嗎?
江思齊本來就跟準了蘇由進的,這時候回答得很快。“我在這裡,哥。”
蘇由略微安心,開始在身上摸索打火機。等他引燃簡易火把,兩人才發現,他們正站在一條極其高大的走廊中間。
“後面是牆。”江思齊很快就得出了這個結論。“我們大概在一個迷宮的起點?”
蘇由現在不怎麼想聽到迷宮,因爲那就意味着需要很多時間,而他現在最缺乏的就是時間——效率!只有效率高,他纔有可能來得及回去讓靳勝擺脫困境!所以他四處打量了一下,只道:“不管怎麼說,走吧。”
於是,兩人沿着黑漆漆的走廊向前。在陌生的環境裡快速前進本不太容易,但兩側牆壁上的火把降低了一些難度——它們就像走廊裡的聲控燈一樣,每當有人走過時就自動燃起,人走後又自動熄滅;在這時間間隔裡,足夠兩人看清前路如何。
換做是平時,說不定蘇由有心情研究一下原理。不過,他現在滿心都是效率,自然看過就算。相比與此,他還更擔心可能的機關。畢竟,從前兩次的經歷來說,嬴齊、或者說前秦工匠們在機關設置方面的技巧簡直已經巧妙到匪夷所思的地步了!
然而,這種憂慮很快就被證明是不必要的。路很平整,牆壁乾淨,沒有拐彎——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暗示,這裡只是條普通至極的走廊!
“怪怪的。”又走過一段路,江思齊突然出聲道。
“怎麼?”蘇由停下腳,側頭問。其實他也覺得哪裡不對,但就是說不上來。難道正是因爲太正常,他才覺得不對嗎?
江思齊看蘇由神色,覺得他哥現在應該還算冷靜,能認真分析問題。“你看這裡,哥。”他指着邊上的石壁。
蘇由定睛去看。那一片石壁乍一看灰撲撲,和之前的平整石壁並沒有什麼區別。但若是仔細觀察,就會發現,那一片區域顯得比其他地方更光滑。
“被什麼打磨了?”蘇由猜測。
江思齊搖搖頭,表示他也不知道。
“那隻能繼續往前走。”蘇由道。
他說着,又擡頭看了看上方——走廊實在太高,根本看不見天板這種東西;之前看不見,現在還是看不見。這讓他有不太妙的感覺,但現在除了前進外沒有其他選擇。
兩人繼續向前。因爲有些疙瘩,他們都更小心了,從變得更輕的腳步聲就能判斷出這點。
然而,路上沒有滾石也沒有暗箭。如果一定要說有什麼不對頭,那一定是越來越多的光滑石壁。
蘇由現在覺出了一點味道。沒人會沒事磨着石壁當鏡子玩,更何況牆壁本來就很平整。那也就是說,石壁上原來可能有點什麼,但後來被抹掉了。
“看形狀,倒可能是壁畫。”江思齊這麼推測。因爲大多數光滑表面都是長方形,很像畫幅。
聽了這話,蘇由靠近石壁,再次仔細研究了石頭的紋理和色澤。“這玩意兒可不怎麼好上色,”他猜測,“倒更適合敲敲打打。”
“雕刻嗎?”江思齊問,隨之點頭,“也有可能。”
再往前一段路,這問題的答案就自動揭曉了——兩邊石壁上開始出現了連片的浮雕畫!先是殘餘的一小部分,然後有剩一半的,後頭則是全幅完整的——
“這畫是……被削掉的!”注意到浮雕上齊刷刷的切口,江思齊震驚了。技巧要精湛到什麼程度,才能在一刀削平浮雕畫表面的同時還保持平面與地面垂直?
不過,蘇由不關心刀法精湛與否。他認爲,相比於此,浮雕的內容可能對他們更有啓發性。只可惜,第一幅保存較爲完整的浮雕圖,他就沒弄明白——
一座巍峨的城池,外頭跪了一圈人……
幾個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