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日阿赤之死
兩天時間過去,在這兩天裡,在嘎爾迪派出去的人勸說下,一些散落的莫爾根部人果然陸陸續續到達了瑪木山谷,加上一直留守在瑪木山谷的,莫爾根部人達到了四千餘人,而且幾乎全部是青壯年男子,雖然人人疲倦,但每個人的臉上都銘刻着無法消退的仇恨與悲憤。
這些人,都是由阿茹娜接待的,在這種時候,她再次展現了不同平常女人的一面,不僅再沒有向張浩天哀求去援救達日阿赤,甚至當莫爾根部人聚集在一起要求去尋找王爺時,也被她勸阻了,只是讓所有的莫爾根部人從今以後絕對服從塔塔羅王的指揮。
此時,張浩天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那就是目前的局面對於塔塔羅部來說,是一個危機,但同樣也是一個轉機,要知道,由於有三族聯手的經歷,過去的莫爾根部人對於孛延部與伊泰部是沒有什麼仇恨的,就算在達日阿赤的指揮下向兩部開戰,也未必有昂揚的鬥志,但現在不一樣了,莫爾根部遭到了與塔塔羅部一樣的滅頂之災,剩下的莫爾根部人每一個都有親人被姦淫殺戮,他們的身上自然也和塔塔羅部人一樣揹負了血海深仇,那股悲憤的力量,將形成一個吞噬敵人的強力旋渦,用不着自己去引導,阿爾敦愣與蘇日勒已經成了他們必殺的目標。
對於阿爾敦愣的策略,張浩天並沒有覺得他愚蠢,當年塔塔羅部與莫爾根部聯手,纔將準備謀取蒙古統治權的孛延部打壓了下去,現在,他終於有了機會替祖先報仇,可以想像得到,就算是達日阿赤不與自己重建千年之盟與阿爾敦愣作對,他也會向莫爾根部發起致命的攻擊,而如果他的野心夠大,下一步的目標無疑就是伊泰部,當年不能一統蒙古,現在能夠獨霸這十萬平方公里的聖陵禁區,也可以滿足他的夙願,並且很容易實施。
不過,阿爾敦愣千算萬算,有一點兒卻萬萬沒有算到,那就是自己會帶着博特格其部人迴歸,不僅破壞了他圍困瑪木山谷,全殲塔塔羅部之策,現在的瑪木山谷反而成了收容莫爾根部人,聚集新生力量的大本營,那麼,就讓這場戰爭起了變數,鹿死誰手,還未可知。
在第三天的清晨,烏恩其在離瑪木山谷一公里的一座山丘頂上落葬了,按照他的遺願,安放靈柩的方位是面朝東南,也是巴達託塔城的方向。由於張浩天已經傳令廢除了陪葬制,賽罕自然不用死了,但是,張浩天讓她和索梅高娃紮了整整十個女草偶在墓前焚化,也算是讓他的三名徒弟少些怨氣。
從烏恩其落葬的山丘回到瑪木山谷,張浩天重新佈置着防務,現在的瑪木山谷能夠作戰的戰士達到了近七千,實力雖然還略比不上孛延部,但已經超過了伊泰部,他已經四處派出了探子,孛延部與伊泰部的人在五十公里內,必然會被發現,讓谷內作好戰鬥準備,目前三千新塔塔羅部人的主要任務仍然是訓練,而瑪木山谷防禦的任務全部交給了莫爾根部人,在這些人中,還有一部分是過去居住在這裡的諾普族人,在防守上絕不會差,兩部聯軍要攻進來,付出的代價就絕不是上次所能比的了。
下午的時候,張浩天正在主帳召集幾名莫爾根部的族長開會,和他們商討如何更合理的安置莫爾根部人的事,就聽到外面傳來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跟着有一人匆匆走進了大帳,正是他安排跟着孟和護送糧食的哈日瑙海,而在他的右臂,扎着一根布條,上面浸着鮮血,顯然是受傷了。
瞧着哈日瑙海的樣子,用不着他開口稟報,張浩天心裡就是一跳,他明白,自己預計的情況發生了,阿爾敦愣果然斷了他的補給線,哈日瑙海是不可能將糧食運回來的,他關心的是跟着哈日瑙海出去護送糧食的五百戰士的傷亡情況。
不等哈日瑙海行禮,張浩天便道:“哈日瑙海,敵人埋伏在什麼地方,糧草丟了沒關係,我們的人都回來了嗎?”
哈日瑙海趕緊道:“我們從木倫組織了六十輛馬車的糧食想運到瑪木山谷,可是剛走了七十公里,就有上千的敵人從我們的兩翼衝出來了,還好我得到過你的吩咐,讓戰士們不必保護糧食,迅速突圍,跟我去的五百名戰士只有一百來人的傷亡,其餘的都平安回來了。”
張浩天點了點頭,心中卻一陣沉重,瑪木山谷準備的糧草本來足夠五千人馬支持三個月,可是現在瑪木山谷老少男女加起來超過了八千,而且有可能還有莫爾根部的人來,那麼就只能捱最多兩個月,嚴冬還沒有結束,唯一能夠做的,就是保人舍馬,靠吃馬肉拖過去,但是,對於蒙古戰士來說,沒有了馬,戰鬥力無疑就會降低,更何況的是,如果孛延部的人一直封鎖到木倫的補給線,連馬都吃光了,瑪木山谷將陷入更大的危機。
此刻,張浩天也想到過要與阿爾敦愣立刻決戰,可是,分析兩邊的實力,只得打消了這個念頭,孛延部人的戰鬥力絕對不弱,目前瑪木山谷中能夠作戰的戰士雖然有近七千,可是三千新塔塔羅部戰士還需要訓練打造,要是立刻決戰,失敗的機率將非常大,更何況的是,蘇日勒目前對阿爾敦愣雖然有了猜忌,但是阿爾敦愣下令,他仍然不敢不聽,在兩部聯合之下,捨棄瑪木山谷的天險去草原上硬拼,實在不是明智之舉。
思前想後,張浩天只做了兩件事,那就是招來了嘎爾迪,讓他派更多的人出去打探孛延部與伊泰部的動靜,而另一方面,卻吩咐哈日瑙海與旭日干,加緊對三千新塔塔羅部戰士的訓練。
正商量着,嘎爾迪、哈日瑙海、旭日干三大額圖還沒有出去,就聽到帳外傳來了急促的馬蹄聲,跟着侍衛長齊日邁匆匆進來稟道:“王爺,探子派人來報,有一部分黑鷹戰士正向瑪木山谷而來。”
聽到這話,張浩天猛然站起了身道:“達日阿赤在不在裡面?”
齊日邁搖頭道:“探子沒有看清楚,只遠遠的瞧着一隊人馬向瑪木山谷北面奔來,數目大概有一兩百人,穿的正是黑鷹戰士的皮甲。”
張浩天沉吟片刻,對哈日瑙海道:“哈日瑙海,你跟我帶一隊人出去,黑色的皮甲誰都可以穿,要提防有詐。”
哈日瑙海連忙答應着,先出去調集人馬了,而嘎爾迪不等張浩天吩咐,也出帳而去,卻是親自帶人去查看有沒有敵人的大隊人馬跟着。
瑪木山谷時時刻刻都在備戰狀態,戰士們隨時在候命,張浩天走出帳,哈日瑙海已經點了三百名莫爾根部戰士出谷,這些莫爾根部戰士自然認得來的是否是自己人。
不一會兒,三百騎奔出北谷口,馳了半里路之後,張浩天便下令列隊等候着。
果然,沒有等多久,遠遠的見到了一隊人馬奔馳而來,馬上的人皆着黑甲。嘎爾迪派出的探子遠佈於五十公里之外,不僅騎的全是快馬,而且十公里後另有人接遞,自然會搶先一段時間發現敵情,讓山谷中作好準備。
不等那隊騎兵靠近,張浩天便派出了兩名熟悉黑鷹戰士的莫爾根部人前去察看,如果沒有什麼異狀,就舉手示意。
那兩名莫爾根部人騎馬過去了,很快接近了那隊人馬,而且立刻舉起了手臂。
見到兩名莫爾根部人舉手,來的人無疑正是黑鷹戰士,張浩天心中一鬆,便和哈日瑙海馳了過去,他很想知道,達日阿赤在不在其中。
相向而馳,兩邊的人馬片刻間接近了,張浩天一眼就瞧清了對方領頭的一人,四十來歲,身材魁梧,滿臉虯髯,正是他去找達日阿赤談判時有過一面之緣的希都日古。不過此人渾身是血,也不知是自己的,還是別人的。
看到了張浩天,希都日古忽然一聲呼叫,所有的黑鷹戰士全都翻身下馬,向伏地而拜。
張浩天連忙躍下馬去扶他道:“希都日古,不必這麼多禮,你們快起來。”
希都日古擡頭望着他道:“這是王爺的遺命,讓我們到瑪木山谷來,保護阿茹娜公主,永遠追隨王爺。”
聽到“遺命”兩個字,張浩天便知道達日阿赤出事了,連忙道:“希都日古,把這幾天你們發生的事給我說一遍。”
希都日古點了點頭,站起身來道:“善巴拉城被攻陷,王爺帶着我們突圍,準備撤離聖陵禁區,誰知剛出城十公里,就遭到了孛延部人的伏擊,在混戰之中,王爺被流彈擊中了脖子,我們拼死殺出包圍,但孛延部人在後面緊緊追趕,而且派人攔截住了出禁區的路,我們不得已,只好上了奧瑪山丘。”
張浩天立刻道:“那阿茹娜的母親呢,衝出來沒有?”
希都日古一臉愧疚自責的搖頭道:“沒有,除了王爺,所有的王族成員全部沒能逃出來。”
聽着這話,張浩天心中一沉,阿爾敦愣對莫爾根部採取的是對付塔塔羅部一樣的滅族之策,王族成員失陷在包圍之中,後果已經可想而知,而阿茹娜的母親過去是莫爾根部有名的美女,落在一羣野蠻男人手裡,只怕有着難以想像的慘遇。
這時,希都日古又道:“到了奧瑪山丘之後,王爺流血太多,根本止不住,已經不行了,在臨終的時候,他交代我,讓我一定要突圍到瑪木山谷來,如果你能夠從博特格其部人那裡借到兵,就讓我追隨你,替他和所有死去的莫爾根部人報仇,而如果你沒有借到兵,就讓我護送阿茹娜公主儘快出去。”
張浩天拍着他的肩道:“希都日古,我不僅從博特格其部借到了兵,而且已經說服他們重新迴歸塔塔羅部,你就留下來吧,和我一起向阿爾敦愣與蘇日勒討要血債。”
希都日古聞言,點了點頭,咬牙切齒的道:“太好了,總有一天,我要抓住阿爾敦愣和蘇日勒這兩個惡魔,把他們身上的皮一層一層的剝下來。”
張浩天“嗯”了一聲,招呼着所有的黑鷹戰士全部上馬,向着瑪木山谷而去,他大概估計了一下,這些黑鷹戰士還有一百五六十人,人數雖然不多,但個個是有着豐富作戰經驗的精銳,在突擊作戰之時,必然會發揮作用。
進行間,希都日古說了一件事,那就是達日阿赤在臨終前託他轉告張浩天,對於當初由於自己的私慾與狹隘破壞了塔塔羅部與莫爾根部的千年之盟,是他一生中做的一件最大的一件錯事,也是沒臉去見祖先的事,這樣的死去,是長生天對他的報應,他甘心接受懲罰,但是,希望張浩天能夠原諒他的愚蠢,並永遠善待阿茹娜。
正所謂“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塔塔羅部與莫爾根部落到今天的境地,達日阿赤的確是罪不可恕,但他顯然也早有了悔意,否則也不會同意與塔塔羅部重新結盟,只可惜的是,在人的一生中,有些錯誤犯下了,將永遠無法挽回,達日阿赤雖然狡滑,但缺乏遠視,纔會給自己與族人帶來災難性的後果。
進入谷中,這一次,張浩天沒有再對阿茹娜隱瞞,而是帶着希都日古到了她的面前,將他告訴自己的事情再原原本本的給阿茹娜重複了一遍。
出乎意料的是,當聽到爺爺、母親及所有親人的噩訊,阿茹娜雖然渾身在顫抖着,但沒有流淚,而是咬緊了牙好一陣之後,告訴希都日古,由他統率所有的莫爾根部人,並且要絕對服從張浩天的指揮,要相信哈丹巴特爾王爺,遲早有一天是會替莫爾根部報仇的。
張浩天知道阿茹娜是一個內心很堅強的女人,也清楚在她貌似平靜的外表下,一顆心在滴着血,他並沒有出言寬慰,因爲那是蒼白無力的,他唯一要做的,就是復仇,以血償血,以牙還牙。
寒風呼嘯了一週,然後就開始大雪,這一下再沒有停過,十天之後,聖陵禁區的草原上就積了厚厚一層雪,在如此嚴寒的天氣裡,張浩天卻不敢有絲毫的鬆懈,每天都要派出大量的人馬在瑪木山谷六十公里的範圍內搜索查看,一遇到有什麼異常的情況就要立刻回來彙報。近兩萬莫爾根部人六成以上被誅殺,另有一成逃離了聖陵禁區,到外面謀生去了,而剩下的三成到了瑪木山谷。如今在瑪木山谷的人數達到了六千人,加上三千新塔塔羅部人,總人數超過了九千,而且以青壯年戰士居多,這樣的實力,就算是孛延部與伊泰部再次聯手,要吃下去也很困難了。
而嘎爾迪也利用過去自己在孛延部與伊泰部建立起的關係,打聽着兩部的動靜,從目前的情況看,蘇日勒回到了英曼城,不再與孛延部合兵,而阿爾敦愣則派了當日指揮過進攻瑪木山谷之戰,也是他最寵愛的六兒子巴顏德勒黑率了一部分兵力進入了善巴拉城,而其餘的戰士則各歸本族,只是每一個族都派了人手日夜巡查,提防着張浩天派人偷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