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浩天與卓傲霜認識的時候,她那時不過剛滿二十,在她負傷休養的時候,張浩天就感覺得到,或許是當年虎爺對她要求嚴格,而後來又忽然去世的緣故,在這個女孩子的內心深處其實渴望着一種父親的慈愛,而當時要照顧她,自己也的確充當了這樣的角色,現在七年過去,她對自己說話的口氣還是和過去差不多,有一種特別的親熱與依賴。
於是,他便走過去坐到了卓傲霜旁邊的沙發上,望着她道:“好,你說吧,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卓傲霜咬了咬櫻脣,這才道:“其實你給我說號碼的時候,我就沒有用心去記,因爲那時候我懷疑爹的死和北雄幫有關,想要去查清這件事,但又知道非常危險,怕連累你老人家。”
聽到“老人家”這三個字,張浩天還真有些不習慣,不過他能夠理解卓傲霜的心情,點了點頭道:“那爲什麼你後來加入了北雄幫,還當了坤雄堂的堂主。”
卓傲霜臉上流露出了黯然之色,道:“那是有原因的,自從你離開之後,我開始用爹的名義處處與北雄幫和天鷹幫作對,而且暗中打聽我爹最後一次到北方江湖行走,與哪些人接觸過,可是就在那時候,北雄幫開始發動了統一北方黑道的戰爭,第一個就滅了天鷹幫,然後凡是其它不服的幫派,都一個接着一個的消滅,而這些不服北雄幫的幫派紛紛找到了我,希望我能夠像爹一樣,主持公道。”
說到這裡,她頓了一頓又道:“當時來找我的共有五個幫派,加起來有八千多人,我帶着他們在東三省和北雄幫鬥,一連打了三個勝仗,可是沒有想到,北雄幫不知從什麼地方查到了我們的落腳的地方,在一夜之間,展開了忽然襲擊,五個幫派的幫主死了三個,別的骨幹也傷亡慘重,我也落到了他們的手中,而且把我送到了陳凌龍那裡,那場襲擊就是他親自指揮的。”
張浩天笑了笑道:“你到了陳凌龍那裡,陳凌龍見你身手好,又長得漂亮,自然捨不得殺你,而且還對你展開了追求,對不對?”
卓傲霜臉色微微一紅,跟着道:“陳凌龍似乎對我的確……的確是有些好感,不過當時我只求速死,甚至還自殺過,但陳凌龍對我看管的很嚴,而且還派了人勸我,有一天晚上。我忽然想到,要是就這麼死了,我爹到底是誰毒死的,就沒有人會查下去了,更不會有人替他報仇,於是就答應了陳凌龍,假意投降,幫他勸降了過去跟着我的人,甚至還出手殺過反對他的人,因此北方道上都叫我‘玉羅剎’,這樣過了三年,陳凌龍相信了我,就升我做了雄紳堂的堂主,一直到現在。”
張浩天默默的聽着,道:“那你有沒有查出毒死你爹的人是誰?”
卓傲霜搖了搖頭道:“沒有,誰都不知道我爹最後一次出江湖上行走和誰見過面,更無法查出是誰送他的那一盒藥丸了。”
張浩天立刻道:“這件事我估計是很難查出來的,不過你想過沒有,你爹一死,誰得的利益最大。”
卓傲霜毫不猶豫的道:“是北雄幫,如果我爹在,黑道各幫派的大哥都服他,願意聽他居中調遣,北雄幫就算能夠消滅這些幫派,也不能像現在這樣順利。”
張浩天道:“你既然知道,而且又這麼久查不出來你爹是誰毒死的,爲什麼還要留在北雄幫,難道真的打算一輩子做這個雄坤堂堂主嗎?”
卓傲霜連忙道:“當然不是,我最懷疑的就是北雄幫的幫主陳青山,當年他和我爹的交情是很不錯的,我爹到江湖上去,肯定會和他見面,那盒放着慢性毒藥的大補丸,多半就是他送的,所以後來我借爹的名義在江湖上行走,他心中有鬼,纔會派人追殺,我最想的,就是殺了他,替爹報仇。”
張浩天也知道從種種跡象表明,卓傲霜的猜測八九不離十,便道:“你已經身爲一堂之主,而且時常和陳凌龍在一起,難道就沒有機會刺殺陳青山嗎?”
卓傲霜咬了咬牙,道:“陳青山狡滑得很,把幫務交給陳凌龍之後,就很少露面,偶爾出現,也不會通知任何人,就連我,也只是見過他的照片,所以才一直等着這個機會,而陳凌龍現在走什麼地方去都帶着我,就是不帶我跟他爹見面,我也沒辦法。”
張浩天凝視着她道:“陳凌龍有沒有提要跟你成親?”
卓傲霜聞言,雪白的臉上又是一紅,微微點了點頭,道:“我就是在猶豫,要不要爲了替爹報仇答應他,做了陳家的媳婦,陳青山總該和我見面吧。”
張浩天笑了笑道:“做了陳家的媳婦,或許你就不會殺陳青山了。”
卓傲霜聞言,臉色忽然冷煞下來,道:“我會,一定會。”
張浩天立刻道:“哦,難道你對陳凌龍就沒有感情嗎?”
卓傲霜毫不猶豫的一搖頭道:“沒有,陳凌龍是對我好,可是我不喜歡他,更何況他很有可能是害死我爹的仇人的兒子,我只會恨他,不會喜歡他,跟他在一起的這段時間,他對我很好,但我真的很不快活。”
聽着卓傲霜說出不喜歡陳凌龍的話,不知怎麼的,張浩天心裡竟然有一種如釋重負的快感,想到自己不再和女人有情感糾葛的決定,再想到與卓傲霜彼此的身份,暗叫一聲慚愧,趕緊控制住了心神,道:“傲霜,既然你對陳凌龍沒有絲毫感情,那麼聽乾爹的話,不要爲了報仇而犧牲你一生的幸福,如果是這樣,相信你爹在九泉之下也不會開心的。”
卓傲霜道:“乾爹,那你說我該怎麼辦?”
張浩天便道:“當然有辦法,那就是幫天義盟對付北雄幫,只要北雄幫被消滅了,陳青山自然藏不住,你的仇,肯定能報。”
凝視着張浩天,卓傲霜良久的沉默着,過了好一陣才道:“乾爹,你是不是張浩天的父親?”
張浩天胸口一陣發堵,頗有些尷尬的一笑道:“你怎麼這樣說?”
卓傲霜卻很認真的道:“那個張浩天我見過兩次,細想起來,身材五官長得還真和你有些像,現在你又讓我幫他,所以我纔想問問。”
張浩天知道自己雖然易了容,但眉宇之間的某些東西是無法改變的,不想讓卓傲霜生疑,便道:“我不是張浩天的父親,不過和他有些血緣關係,他算是我的侄子吧。”
卓傲霜微一點頭道:“這就對了,怪不得有些像,不過你這個侄子真還不錯,這段時間陳凌龍被他弄得焦頭爛額的,我從來沒有見到過他像現在這樣緊張過。”
說到這裡,她又道:“你不知道,在進攻江浙六市之前,張浩天曾經很自信的給我說過,最多一年,就能夠讓南方各地的黑道老大投降,他要對付張浩天,甚至根本就不用動用北雄幫的老底,但現在看來,別說一年,他能不能拿下南方都成問題了,張浩天最近成立的那個天義盟,是一個絕妙的主意,正好可以剋制陳凌龍那個‘順我者生,逆我者亡’的口號,陳凌龍本來料到張浩天發展起來也要三五年時間,北雄幫完全可以利用這段時間把天狼幫和萬洪幫的人引出來消耗掉,然後進攻他的大本營g省,不過如果南方黑道的大哥們都聽他的,走到了天義盟的旗下,這個計劃就落空了。”
在沒有和北雄幫交手之前,張浩天就很清醒的意識到,自己的實力比起北雄幫來有相當一截差距,要想與之抗衡,唯有用當年蘇秦制秦的合縱之策,不過還沒有想到具體的施行辦法,陳凌龍就襲擊了江浙六市,逼得他不得不帶着天狼幫徒迎戰,直到用萬洪幫的精銳奪回了這六市之後,他靜下心來,終於決定放棄自己最初的原則,以不觸及各地老大現有利益的口號成立了天義盟,專門對付北雄幫,合縱之策總算落在了實處,而且也迅速見到了效果,這的確比他自己發展勢力要強無數倍,而且毫無疑問打破了陳凌龍短時間內一統南北的戰略目標。
聽着卓傲霜這麼說,張浩天心中還是頗有些喜悅,不過表面上卻沒有絲毫的流露,道:“北雄幫過去是流竄於北方地區的鬍子,打家劫舍,無惡不作,像開瓢子,點天燈這些針對普通百姓的酷刑,更是人神共憤,不過大家怕他們,恨他們,卻沒有能夠徹底消滅他們,借北雄幫的殼又起死回生,他們那一套,在短時間內或許有效,但慢慢會有越來越多的人不服,就算張浩天不出頭,也有另外的人出頭和他們作對。”
誰知卓傲霜卻搖了搖頭道:“還有別的人敢跟陳凌龍作對?我看幾乎不可能,跟陳凌龍作對是需要實力的,張浩天的刀法和勢力比起陳凌龍只是略遜一籌,不過從比刀開始,我就覺得他的頭腦似乎比陳凌龍要聰明一些,可以彌補一些劣勢,至於其他的人想要出頭,要不了多久就會被陳凌龍按下去,就像北方那些不服他的老大一樣,陳凌龍的強硬是通過實踐證明可行的,不是沒有道理。”
說了這話之後,她又望着張浩天道:“乾爹,你叫我和你的侄子合作對付陳凌龍,是想讓我刺殺他,還是讓我提供北雄幫的情報。”
張浩天反問她道:“如果我叫你刺殺陳凌龍,你會嗎?”
卓傲霜立刻搖頭,用很斷然的口氣道:“不會。”
張浩天道:“哦,爲什麼?”
卓傲霜跟着道:“我雖然不喜歡陳凌龍,可是憑心而論,他對我是非常好的,而且當年我爹死的時候他年紀還不大,不會有什麼關係,雖然陳青山嫌疑最大,不過做人做事應該恩怨分明,我去殺陳青山,他要阻擋,那麼我若是僥倖殺了他,沒有什麼問題,可是這麼利用他對我的喜歡和信任去刺殺他,實在太卑鄙,我絕不會去做。”
張浩天知道卓傲霜一向是個心氣高傲,極有志氣的女孩子,而在他的內心深處,也渴望着與陳凌龍硬碰硬的交鋒,那纔會讓他有勝利的快感,不願意去做這種事,當下點了點頭,道:“你有這種想法很好,乾爹支持你,不過我希望你能夠提供一些北雄幫的動向,自古以來兩國交戰都會有間諜,那只是憑手段的高明,沒什麼卑鄙不卑鄙之分。”
卓傲霜思索了一會兒,一點頭道:“北雄幫不滅,我也殺不了陳青山,好,乾爹,這事我答應你,如果知道北雄幫有什麼計劃,一定會通知你,你給我一個電話,今晚我是藉口悶得慌,想獨自開車散散心纔出來的,不能在外面呆太久的時間。”
張浩天“嗯”了一聲,便給她說了自己的新號碼,卓傲霜嘴裡唸了一遍記在心裡,便起了身,望着他道:“乾爹,這些年來我一直惦記着你,現在知道你還健康無事,總算能放心了,等打敗北雄幫後,我再好好的孝順你,我的親爹已經死了,從今以後,你就是我的親爹。”
一邊說着,她對着張浩天展顏一笑,就開門走了出去。這是一個不怎麼愛笑的女孩子,可是她一但笑起來,當真宛如一朵盛開的玫瑰。
張浩天一直目送着她在走廊的盡頭消失,這才關門,點上了一支菸,坐回到了沙發上。
然而,剛抽了幾口,他忽然覺得心裡有些不踏實,細想剛纔卓傲霜給自己說的話,頓時更不安起來。越和陳凌龍交手,他越能夠感覺到此人的心思和外表完全是不一樣的,在陳凌龍狂傲的外表之下,絕對藏着一顆謹慎的心,卓傲霜過去和北雄幫作對,而且一直不願意答應跟他成親,作爲一個男人,內心不可能沒有疑慮。還有,卓傲霜身爲上五堂的堂主,身爲幫主的陳青山居然從來沒有和她見過面,這太悖常理了。
想來想去,張浩天忽然彈掉了手中還沒有燃到一半的菸頭,匆匆換了衣服,從皮箱裡拿出了一柄裝着消音器也不過三十釐米的德產米勒手槍揣在了懷裡,然後打開了門,迅速的向樓下走去。他要去看看,卓傲霜的後面有沒有人跟蹤,如果他不相信一個人,必然會派人二十四小時跟着的,陳凌龍自然也是一樣,卓傲霜要是有異心,跟着他身邊實在太危險了,此人不會沒有考慮到這個問題。
剛走下了大廳,還沒有出門,就見到一輛紅色的保時捷從旁邊的停車場開了出去,從車窗後面的看,正是卓傲霜在駕駛,這時,張浩天沒有出去了,而是隱身在一根柱子後,隔着玻璃,觀察着外面的動靜。
很快,停車場又有發動機響起,先是一輛紅色的摩托駛出,然後又有一輛黑色的豐田開了出去。和卓傲霜走的一個方向。
雖然無法完全確定摩托與豐田都是跟着卓傲霜來的,但這種可能性極大,瞧着大廳的內側只坐着一個穿着藍色制服的前臺小姐在登記,張浩天心中一動,就走了過去,對那前臺小姐道:“小姐你好,剛纔有沒有人打聽我的房間。”
這賓館並不大,而他又住了十來天,那前臺小姐自然認得他,聽着這詢問,臉色頓時有些不對,但很快搖頭道:“沒……沒有啊,剛纔一直沒有什麼人來的。”
張浩天現在的社會經驗何等的豐富,一瞧這前臺小姐的神色,就知道,一定是有人打聽過他了,而且必然付給了這前臺小姐酬金,她纔會幫着掩飾。
一念至此,他頓時焦急萬分起來,陳凌龍無疑是不相信卓傲霜的,留她在身邊,只是因爲喜歡,卓傲霜這一趟出來見自己,雖然陳凌龍無法確定他到底是什麼人,可是必然會更加懷疑,那麼卓傲霜日後就算有什麼情報,也很有可能是假情報,而她的處境就危險了,像陳凌龍那樣的男人,豈會容人背叛出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