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十分鐘之後,在寂靜的草原上傳來了“咻”的尖厲聲響,一條白煙在善巴拉城的方向衝向了天空,然後又發生了一聲爆炸。
伊德勒早就等得不耐煩了,見到信號,便高高的一舉手,二百名塔塔羅部精銳戰士立刻翻身上馬,在他的帶領下向着山下衝去,張浩天身爲塔塔羅王,這次行動的總指揮,當然不會親自去做衝鋒陷陣的事,和嘎爾迪帶了十名親隨,在山丘之上用望遠鏡向下觀望。
從山丘到花不羅族的駐紮地只有一里路,不過五百米,二百匹快馬潮水般的直衝下去,很快離花不羅族的駐紮地只有不到三百米了。
花不羅族的人這時才反應過來,塔臺上的人開始吹響了牛角號,而也有人拿着馬槍趴在了一米高的圍欄上,向着塔塔羅部戰士射擊起來。
伊德勒的確不愧“戰刀”之名,有着非常豐富的作戰衝鋒經驗,一直沒有下令開槍,只是讓隊伍加速前行,到兩百米的時候,揮手大吼了一聲,戰士們這才紛紛舉起馬槍射擊起來。
儘管知道塔塔羅部的人被逼成了強盜在對各族搶掠偷襲,但是,幾十年來,善巴拉城附近都是一片淨土,花不羅族的人也從來沒有遭受過襲擊,哪裡會想到塔塔羅部的人竟然到這裡來了,在短短的數分鐘時間裡,又怎麼能組織起有效的反擊,即使有十幾人拿起了槍在防禦,但在塔塔羅部戰士密集的槍聲之下,全紛紛倒地。
而這時,最前面的塔塔羅部戰士已經沖垮了一米高的木製圍欄,更多的人從這個缺口涌了進去,對着花不羅族人揮動着彎刀,扣動着板機,展開了殺戮。
張浩天拿着望遠鏡默默的看着,就和上次他在達格族看到的一樣,塔塔羅部的人對付外族的手段是非常血腥的,無論男女老幼,見到就殺,和殺豬殺羊沒有什麼兩樣,而且一邊屠殺,一邊開始縱火,不出十分鐘,花不羅族兩百來個蒙古包有一半陷入了火海之中。
要是在過去,張浩天對這樣的情況必然會制止約束的,但是,當深入的瞭解到蒙古族與蒙古人的傳統習性之後,他的思想,已經在開始發生改變。
蒙古人是過去的匈奴人的一部分,他們長年生活在北方天寒之地,沒受到什麼教育,除了原始的放牧之外,也沒有學到更多的生存技巧,再加上以牛羊肉與奶製品爲主食,男人們都長得彪悍壯實,人人學習騎射,就註定了他們崇尚武力,喜歡用最直接最野蠻的行爲來達到目的的生活方式。由於長期以族羣聚居,這些人對於族羣的忠誠度與榮譽感是很高的,那怕是一個十來歲孩子和八十歲的老人,都會爲保護族羣拿起武器戰鬥。
他的先祖鐵木真的崛起就是蒙古生存法則的典型例子。當年鐵木真的母親訶額侖夫人出身於弘吉剌部,同蔑兒乞人赤列都結親,而蒙古乞顏部首領也速該在斡難河畔打獵,發現了途經駐地的訶額侖。他在幾位兄弟的協助下,根據當時的“搶親”傳統,打敗了蔑兒乞人,搶來了訶額侖夫人。第二年,也速該生擒塔塔兒部首領鐵木真兀格,恰好這時第一個兒子降生了。爲了慶祝戰爭的勝利,也速該給自己剛出生的長子取名“鐵木真”。但是十幾年後,被也速該所殺的鐵木真兀格的兒子扎哩不合長大成人,又將也速該用計殺死。而二十幾年之後,歷史再次重複,鐵木真戰勝了塔塔兒部,殺死了扎哩不合,並遵照父親的遺囑,將塔塔兒部車輪高的男子全部處決。而這時拖雷出世,鐵木真就封了地給他,“兒”與“羅”在蒙語中意思相近,但“羅”是乞顏部的叫法,因此跟隨他的屬民被賜名爲塔塔羅人,就是爲了紀念戰勝塔塔兒部替父報仇的事。
這些事,在烏恩其給他的那本《蒙古秘事》裡都有記載,而且爲此鐵木真還對手下的人感嘆過,說要是那時候扎哩不合夠狠,在他幼時就將之除掉,也不會有失敗滅族之大禍,而他後來征戰南北,多有屠殺血洗之事,也就是根據自己得到的教訓來的。
張浩天有一半的蒙古血液,有着剛猛無忌的天性,只是後來在中國受儒學影響,有了良善憐憫之念,這兩種文化如今一直在他大腦裡衝撞激盪,眼前這個花不羅族,無疑當年也派了人圍攻巴達託塔城,是屠殺他的族人與父母的元兇之一,在他的心裡,這場殺戮,只是敵應該遭到的報應,要是留着那些小孩,特別是男孩子,長大之後無疑也會成爲莫爾根部戰士,用馬槍與彎刀指向塔塔羅部人,所以,他只能選擇保護自己的族人,儘可能的讓他們避免現在與未來受到傷害,在這裡,只有生與死,沒有善惡。
就在他思緒如潮之間,嘎爾迪在旁邊道:“王爺,花不羅族已經解決了,我們該出發了吧。”
張浩天點了點頭,翻身上馬,一夾馬腹,向着山丘下而去,沒過多久,就到了花不羅族的駐紮地內,只見裡面已經是屍橫遍地,處處火起,花不羅族顯然已經遭到了滅族之災。
騎着馬在燃燒中的蒙古包裡穿行,只見地上男子的屍體很多都是拿着馬槍的,應該是他們聽到了牛角聲想拿槍迎戰,但塔塔羅部人已經旋風般的衝進來了,並且在第一時間將這些拿槍的男子擊倒,這花不羅族的人還沒有格達族多,再加上戒備不嚴,面對的又是塔塔羅部最精銳的戰士與快馬,當然無法抵禦。
向前而行,轉過一個蒙古包,就見到了伊德勒剛殺死一個拿着馬槍的壯年男子,而在壯年男子的身邊,正有一個最多不過四五歲的女孩子呆呆的站着,顯然被這突如其來的災難駭得傻了。
張浩天本來決定心腸剛硬,不管手下們做什麼,但是,眼瞧着伊德勒舉着染血的彎刀向那小女孩子的頭砍去,心中不由自主的一緊,拔出了插在自己腰間的彎刀,一夾“尼斯格巴日”,立刻躍了過去,伸手一架,只聽得“錚”的一聲,伊德勒的彎刀與他的彎刀就在小女孩子的頭頂上濺出了幾點火星。
架住了伊德勒的刀,張浩天也不想對他多作解釋,只是沉聲道:“花不羅族的人已經被解決得差不多了,我們不要再耽擱,趕快去追阿茹娜公主的送親隊。”
殺不殺這個小女孩子,伊德勒當然是無所謂的,聞言就收住了彎刀,點着頭大吼了一聲,所有的塔塔羅部戰士就騎馬出了一片慘烈狼籍的花不羅族防地,向着南方而去。
一邊疾馳,一邊清點人數,五六百米之後,張浩天就得到了具體的戰報,自己的隊伍共有整整二百名塔塔羅部精銳戰士,現在出來的有一百七十三人,其中有十來人受了輕傷,也就是說有二十幾人死亡或者重傷無法跟隨,但是,此時的張浩天已經沒有辦法再派人留下察看救治傷員了,攔截住阿茹娜公主,纔是目前的當務之急,否則的話,塔塔羅部的災難也將來臨。
由嘎爾迪帶路,繞過了善巴拉城,爲了避免與回援的黑鷹戰士碰面遭遇,他們走的是一條平常沒有人走過的路,還好草原上便於行走,雖然有一些起伏的山丘,但戰士們的座騎都是行慣了草原地勢的好馬,速度非常快,按嘎爾迪的預計,雖然繞了個圈子,但估計正午就能夠到預定的地方等着阿茹娜公主的送親隊伍過來。
一路急馳,還沒有到正午,嘎爾迪帶到着他們上了一個大山丘,然後停住了。
張浩天此時在隊伍的中間,便縱馬過去,站在山丘之上往下面望,卻見下面是一帶草原,只是中間有一條道沒怎麼長草,而且向前蜿蜒,顯然是一條通往南方的路。
嘎爾迪向南一指道:“再過三個山丘,就是達日阿赤與阿爾敦愣地盤的交界地了,而阿爾敦愣派的迎親隊多半就在那裡候着,我們只能在這裡等阿茹娜公主的送親隊過來,到達這裡比我們預計的時間早,送親隊肯定還沒有通過。”
張浩天聞言,向後揮了揮手,一百多塔塔羅部戰士就紛紛下馬,隱藏身形,而張浩天帶着嘎爾迪與伊德勒趴在了山頂的邊緣,向着送親隊來的方向觀察,這座山丘是嘎爾迪選擇的,在附近一帶的山丘中最高,在天氣好的情況下,不用望遠鏡也可以看到數裡外的景物,有充分的時間準備。
此刻烈日當頭,在山丘頂上暴曬着,那種滋味兒可想而知,每個人身上流的汗都把蒙古袍浸溼了,要是脫下,足可以擰出水來。
大家都帶着水囊與肉乾,趁着阿茹娜公主的送親隊沒有來的時候,張浩天便讓大家抓緊時間飲水用餐,保持充分的精神狀態進行“拯救行動”中最關鍵的戰鬥。
不知不覺,一個小時過去了,太陽已經從頭頂西移,可還是沒有見到送親隊的影子,伊德勒又着急了,問旁邊的嘎爾迪道:“喂,嘎爾迪,你說公主中午會過來,怎麼現在都沒有人。”
嘎爾迪搖頭道:“我也不知道,不過前面有幾個莫爾根部的族羣,知道公主要去與阿爾敦愣的兒子聯姻,肯定要拿最好的東西送給公主作爲賀禮,說不定耽擱了。”
伊德勒跟着道:“那你說黑鷹戰士會中計派一部分人撤回善巴拉城嗎?”
嘎爾迪又一搖頭道:“這誰料得到,不過就算他們調一部分人回去,我們這點兒人也未必搶得到阿茹娜公主。”
張浩天當然知道六百訓練有素的黑鷹戰士就算有四百回去,其餘的兩百也不好對付,見到嘎爾迪說話時望了自己一眼,顯然心裡很沒有底,便鎮定的道:“搶不到也要搶,這是我們塔塔羅部唯一的機會了,我吩咐你們準備的東西,都帶着吧。”
嘎爾迪與伊德勒同時點了點頭,由伊德勒道:“都帶着了,每個塔塔羅部戰士的皮囊裡都有,我試過,沒有問題。”
張浩天“嗯”了一聲,道:“我們要成功,這東西是關鍵,等會兒送親隊的人一來,我們首先要把這東西扔下去。”
嘎爾迪與伊德勒答應着,開始默默的等待起來。
大約又等了一個小時,遠遠的見到一個山丘處轉過一隊人馬來,張浩天立刻拿着望遠鏡看去,很快就見到在這隊人馬的中間有一輛四匹馬拉的大車,大車外面垂着紅色的絲綢,無疑就是阿茹娜公主的送親隊到了。
張浩天最關心的就是莫爾根部的黑鷹戰士是不是中計回援了,但是,當十多分鐘之後,整個隊伍都從山丘裡轉出來,他只粗略的看了看,心中頓時凉了一大半,原來,這隊人馬至少有三四百人,他這一百多塔塔羅部戰士衝下去,無疑是以卵擊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