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着,便見到一隊穿着大紅色袍子的執事弟子從“洪祖堂”裡走了出來,其中有人大聲喝道:“祖殿門開,衆大爺入場。”
隨着他的聲音,一衆大爺就開始魚貫有序的進入“洪祖堂”內。
張浩天此時在萬洪幫裡所有的職位都被撤消了,身份最爲特殊,自然只能走在最後面。
進入“洪祖堂”之後,卻見裡面的擺設和“萬盛茶樓”之後的祭祖殿差不多,只是面積要大一倍以上,而一排排黑色靈牌做得又高又厚,名字大而清晰,顯得極是肅穆莊嚴,與別處又有不同。
衆位大爺分成兩邊而站,張浩天只能站在左邊最後面,不過孫鐵軍卻過來和他站在了一起。
數十位大爺站在大殿之內當真是鴉雀無聲,只過了一會兒,便聽到外面有人高聲叫道:“龍頭大爺駕到,衆大爺接駕。”
隨着這聲音,便見到身材瘦削,穿着大紅色絲綢袍子的龐統勳帶着一幫行一的大爺到了,張浩天一眼就見到了人羣之中有一名四十來歲,皮膚白淨的中年男子,卻是過去管理南區的桓侯米明真,便低聲的問一旁的孫鐵軍道:“孫大哥,現在米大爺是升了管堂堂主還是執堂堂主?”
孫鐵軍也壓低着聲音道:“是管堂堂主,不過我聽說龍頭大爺準備讓邱光與公孫劍兩位大爺重新回來,米大爺這個位子只怕坐不了多久。”
張浩天知道米明真是龐統勳的心腹,此人或許智謀是不錯,但體弱多病,讓他擔當管堂堂主之職,或許在太平盛世是沒有問題的,但是在目前這麼嚴峻的情況下,需要花大力氣去與手下聯絡感情,激勵他們替幫中賣命,沒有旺盛的精力可不行,更何況的是他才登上管堂堂主之位,與各個地盤的大爺彼此間還有些生疏,就需要花更多的時間與精力了。
這時,他也大約看了看左右兩邊的人,除了極少數之外,都是上次聚會看到過的,六大桓侯之中,卻有兩人沒來,自然是跟着邱光與公孫劍和龐統勳決裂到底了。
思想之間,便聽到衆位大爺大聲的吼了起來:“久聞龍頭多仁義,腳踏蓮花朵朵開,小弟堂前來接駕,迎接龍頭到此來。”
這是萬洪幫中在正規儀式中迎接大哥的慣語,只是在這裡把大哥改爲龍頭罷了。不過需要有一個手勢,身坐弓箭步,右手五指併攏,手掌彎成九十度向下點三次,這稱爲“鳳凰三點頭”, 必須聲音宏亮,動作有力,才能顯出洪門威風凜凜的氣勢,是洪門的大禮之一。
龐統勳徑直走到了最前方的香案靈牌之前,先鞠了一個躬,卻將大姆指伸直,食指彎到底,中指、無名指、小指併攏。向着那些靈牌行起禮來,正是洪門的另一禮節“三把半香”。
見到龍頭大爺行禮,所有的大爺都跟着敬了“三把半香。”
敬香完畢之後,香案正中本來安着一個大紅座椅,但龐統勳並不馬上坐下,而是緩緩環視了一圈殿下左右兩邊所站的大爺,然後大聲道:“今天請大家來的目的,相信各位也猜到了,大敵當前,事關我萬洪幫數十年基業的存亡,也事關洪幫的百年榮辱,不商量出一個對策絕計不行,還希望大家兄弟多多的提出良策,是我之幸,也是萬洪幫之幸。”
隨着他的聲音,左右兩邊的大爺誰都沒有說話,自然是想不出什麼好的辦法來。
就在這時,卻見米明真越衆而出,走到了龐統勳的面前,向他鞠了一個躬道:“龍頭大爺,我有一些想法。”
龐統勳立刻道:“好,米大爺,你素來足智多謀,倒是說說有什麼好主意?”
米明真立刻道:“古語有云‘弟兄不和鄰里欺,將相不和鄰國欺。’而且俗語也說‘鳥多不怕鷹,人多把山平’,講的都是一個‘和’字,三聯幫氣勢雖大,但實力遠遜於我幫,這一次他們敢大舉來犯,也是看準了我們萬洪幫近來因爲兄弟們的一些誤會,弄得內部失和,覺得有機可乘,因此,只要萬洪幫能夠團結一心,兄弟們同仇敵愾,牢牢的抱成團,三聯幫根本不足爲懼,而且反而可以趁此機會徹底消滅這個大患。”
聽着米明真的話,龐統勳立刻點了點頭道:“好,米大爺,你說的話很好,非常有道理,這也是對付三聯幫,恢復我們萬洪幫威風的唯一法門,這個‘和’字,實在是太重要了。”
他的話音剛落,米明真馬上又道:“邱光,公孫劍二位大爺德高望重,向來爲龍頭大爺你器重,也爲兄弟們尊重,不久前些日子由於有些誤會,離開了萬洪幫,讓我這種無德無才的人暫代了堂主之位,每日都是羞愧難當,因此,我要在這裡向龍頭大爺辭去管堂堂主之位,請邱堂主重新回來主持大局,還望龍頭大爺你首肯。”
隨着他的話,人羣中又走出一個人來,向着龐統勳一躬身道:“龍頭大爺,米大爺這話說得非常對,我也願意辭去執堂堂主之職,請公孫堂主重新回來。”
張浩天不認得這人,便問旁邊的孫鐵軍道:“孫大哥,這個人叫什麼名字,過去是做什麼的啊?”
孫鐵軍低聲道:“這人叫做熊大偉,過去是龍頭大爺做副幫主時的心腹之一,只是行三的披紅大爺,龍頭大爺過去需要一些人在……在暗地裡做事,所以你沒有見過他的面。”
聽到孫鐵軍這麼一說,張浩天頓時想到了戚英航的死,不知道和這個暗地裡做事的熊大偉有沒有關係,咬着牙,悄悄的握緊了拳頭,怒火中燒,心中的憤恨好一陣才平息下來,不過他知道,這件事的罪魁禍首是龐統勳,要替戚英航復仇,此人當然是首當其衝,只是,在什麼時機,用什麼辦法,就需要多多思想了。
米明真與熊大偉的辭職當然是龐統勳早就設計好的,這時他連連點頭道:“你們兩人能夠從大局出發,替本幫考慮,也是難能可貴,好,我就接受你們的辭職,去請邱堂主與公孫堂主重新回來主持本堂事務,他們對我或者有些誤會,但強敵當前,做爲萬洪幫的一員,一切都應該從大局出發,把我們內部所有的恩怨都先放在一邊,等敵人被消滅之後,我願重開香壇,由大家投票決定是否勝任龍頭之職。”
說到這裡,他的目光往人羣中一瞥,道:“孟平,師家況,你們兩個也算是萬洪幫的老人,與邱堂主與公孫堂主交好,希望你把我今日的話帶給兩位堂主,萬萬不要做幫中罪人,愧對於祖先。”
這孟平與師家況張浩天認識,在當初重選龍頭大爺時,他們兩個是跟着邱光與公孫劍極力支持戚英航的,此時肯前來,實也有顧全大局之心,不願意萬洪幫因爲分裂而被敵人擊潰。
聽着龐統勳的話,那孟平與師家況兩人只是點了點頭,神色間明顯的對龐統勳不是很尊重,對他害死戚英航的怨氣自然還很深。
此刻只聽孟平忍不住道:“龍頭大爺,你說大敵當前,萬洪幫的兄弟暫時將恩怨放在一邊的提議我非常贊成,不過我就怕邱堂主與公孫堂主信不過你,擔心你在背後做什麼讓人無法提防的事,不願意重新回到幫裡來任職。”
聽着孟平的話,龐統勳點頭道:“孟大爺,你說得極是,我也知道過去有些事情讓大家對我誤會很深,在這裡我也不想多解釋,不過今天把大家都叫來祖洪堂開香壇,我還有一個目的,就是要當着所有的大爺發一個毒誓,以示我求和禦敵之心。”
說了這話之後,龐統勳就叫了一名執事弟子點了九枝香,然後雙手拿在手裡,向着祖師靈牌連着鞠了九個躬,跟着大聲道:“萬洪幫弟子龐統勳在列位祖師靈位前發誓,當此萬洪幫存亡斷絕之際,弟子願意與幫中所有兄弟捐棄前隙,一致對外,絕不做暗中傷人之事,所有恩怨,必等到強敵被滅之後,再開香壇,另行解決,若違此誓,龐統勳一家老小一十四人,願意以身相殉,人人可誅。”
發了誓言,龐統勳便將九枝清香插在了靈牌下的香爐裡,又一次深深的鞠了一個躬。
默默的聽着龐統勳的誓言,張浩天深深的明白,要不是被逼到了絕路上,而且他的信譽又實在無法讓人相信,龐統勳萬萬不會用家人的性命來發誓取信於人,而除非此人真的到了絕情絕義,六親不認的地步,否則是不會違誓的,而且在萬洪幫大劫沒有解決之前,他也不會傻得下手,雖然不敢說百分百,但九成以上不會有什麼問題。
這時,龐統勳轉過了身來,目光一下子就投到了張浩天那邊,叫了一聲:“張浩天,出來聽令。”
既然要開始合作,張浩天自然要給他一些面子,便走了出來,向他一躬道:“張浩天拜見龍頭大爺。”
龐統勳被逼以自己的家人發誓,算是示了弱,此刻當然要顯威了,“嗯”了一聲,便坐在了龍頭的交椅上,又道:“張浩天,上次你在s市攻擊東興幫要地,浴血奮戰,立了大功,只可惜對我的策略領會得不深,有了些誤會,甚至離幫而走,所有的前隙今日我不想再提,s市危急,現在我想宣佈對你新的任命,你可敢擔當?”
張浩天毫不猶豫的就大聲道:“屬下願聽龍頭大爺之命。”
見到張浩天如此配合自己,龐統勳的臉上也掠過了一絲笑容,道:“張浩天,以你的資歷,本來是不能擔任此職的,可是你一再建立奇功,萬洪幫年青一輩中,你的確稱得上是第一人,如今大敵當前,本幫也需要年青兄弟去與敵人衝殺廝鬥,非常之時,可做非常之事,所以我決定,升你爲行三的桓侯,本幫在s市的一切,全部由你指揮安排,望你能夠力挽狂瀾,將目前的劣勢板回來,也替本幫大大的爭一口氣。”
在上次與龐統勳的通話中,龐統勳便透露了要將s市交給他的意思,張浩天倒也不驚奇,當下便道:“是,屬下一定盡力將s市的局勢扭轉過來,絕不會給萬洪幫丟臉。”
如今負責s市的桓侯麻強正站在右首,顯然他還不知道龐統勳居然會讓張浩天來接替自己的位子,趕緊站出來道:“龍頭大爺,我有話說。”
龐統勳望着他,點了點頭道:“哦,你有什麼話?”
麻強立刻大聲道:“張浩天進入萬洪幫不過兩三年,就算是再破格提拔,也不能將他提到行三的桓侯來,萬洪幫建幫以來,實在沒有先例啊,恐怕大家兄弟都會不服。”
龐統勳“嗯”了一聲,然後道:“提拔一個只入幫三年的年青人,在萬洪幫的確沒這個先例,當初戚龍頭提他做行四的紅旗大爺,就算是很破例了,不過我也沒有反對,因爲在萬洪幫的衆多幫規之中,並沒有不許越級提拔特別出衆之人這一條,麻大爺,你很不服張大爺要接替你嗎,那好,我問你,目前s市的局勢你準備如何處理,能不能破解三幫之圍,如果你有好的主意,我倒是可以考慮仍由你在s市。”
s市是萬洪幫最肥的地盤,過去端木笠就是六大桓侯之首,而麻強的地盤是最差的,之所以支持龐統勳也是爲了得到更好的地盤發財,而對於s市目前的形勢,麻強豈有不瞭解的,但是他已經知道紅旺集團裡面大有油水可撈,但剛去沒多久,還沒有來得及下手,眼看到嘴的肥肉吃不到,當然心疼得緊了。
於是,麻強便一臉激昂的道:“龍頭大爺,好的辦法我雖然還沒有,但希望你還給我三個月的時間,讓我多摸索摸索s市的情況,看能不能想出破解之法來。”
雖然他看起來忠心耿耿的樣子,但麻強是龐統勳親自收買的,當然非常瞭解此人的心性能力,讓他去s市,只是因爲唐風平忽然被砍死,而幫中有能力的桓侯與他又不是一條心,一時想不到好的人選,才讓麻強去的,此人已經沒有了什麼利用價值,正好用他來顯威提升士氣,也可以寬慰一下張浩天等人。
當下龐統勳將臉一沉,道:“麻強,再給你三個月時間,只怕萬洪幫在s市一塊地盤都不會有了,我問你,自從你接手唐風平的位子之後,爲什麼又連着丟了好幾塊地盤,現在我們在s市重要的場子一半以上都被砸得無法恢復了,你又怎麼解釋。”
聽着龐統勳的聲音威厲起來,麻強也駭了一跳,趕緊道:“龍頭大爺,你應該知道,s市裡的三聯幫、東興幫、鐵血盟都聯合起來了,我們根本都不是對手,我多次向總壇求援,可是總壇這邊也抽不出人手給我啊。”
龐統勳立刻斷然道:“這不是理由,麻強,我既然將s市交給了你,你就要想辦法自己解決問題,接連失去地盤,就應該承擔無能之責,本幫向來只有六大桓侯,現在張浩天升上來了,你的桓侯之職,就免了吧,至於重新任什麼職務,先回到g市,我慢慢安排適合你的。”
麻強聞言,臉色大變,正要痛罵龐統勳過河拆橋,見自己沒有利用之處就下狠手。可是,當他瞧到龐統勳陰沉着臉的樣子,頓時想起了戚英航之死,暗暗打了一個寒戰,就什麼都沒有說了,唯有裝得服服帖帖的道:“是,我聽龍頭大爺你的,回去收拾一下,就回g市來。”
龐統勳點了點頭,望着兩邊的大爺們,又提高了聲音道:“大家聽着,敵人勢力強大,絕不是退縮的理由,萬洪幫人應該有自己的血性,打出威風來,敵人也會怕我們的。從今天開始,有誰再敢臨陣退縮,出現不戰而逃的事情,我必然會嚴懲不怠。”
他的話帶着威殺之氣,各位大爺誰不知道此人心狠手辣,說的話絕不會開玩笑,心中都是暗凜。
張浩天明白龐統勳被措手不及的一輪強攻之後,已經準備反擊了,此人不是平庸之輩,三聯幫要一下子吞下他也很難,一場血腥的大戰,那是免不了的。
又說了幾句話之後,龐統勳就宣佈散會,命令各位大爺火速返回自己的地盤。
張浩天轉身要走,卻被龐統勳叫住了。
於是他只得回過身來,走到龐統勳面前道:“龍頭大爺,還有什麼指教嗎?”
龐統勳端坐於椅上,凝視着他好一陣才道:“浩天,你我之間的恩怨就不要再提了,現在我想問你,對於s市目前的局勢,你準備怎麼樣應付?”
張浩天搖了搖頭道:“對於s市現在的情況我還沒有完全掌握,必須瞭解清楚才能夠制定出相應的策略。”
龐統勳“嗯”了一聲,點了一下頭道:“其實麻強說得不錯,以你的年紀與資歷做紅旗大爺都已經極是破格,更別說桓侯了,浩天,s市一定務必守住,不要讓我失望。”
s市的形勢遠比g市嚴峻,張浩天也不敢拍胸口打包票,而是道:“龍頭大爺,你現在還能夠調多少人到s市去?”
龐統勳沉吟道:“g市目前也吃緊,邱光與公孫劍又帶了一部分人不和我配合,要調人過去,只怕很難了,但是,如果你真的守不住,可以給我打電話,我會盡力抽出人手的。”
張浩天立刻道:“我有一個請求,不知道龍頭大爺你能不能答應?”
龐統勳道:“你說,是什麼請求?”
張浩天道:“我過去在南郊做九江大爺時,手下曾經有一批兄弟參加過爭奪金子村與雙井村的廝殺,人數雖然不多,只有三四百人,但我在s市需要有指揮得動,而且敢於拼命的手下,這些兄弟,我想選兩百人調過去。”
龐統勳的內心深處雖然也擔心張浩天會藉此發展自己的勢力,但是從目前來說,保住s市的地盤纔是第一要務,而且兩百人並不多,當下就點點頭道:“好吧,這件事你去找孫鐵軍辦,我會打電話給他。”
張浩天聽他答應,心中也是一喜,在經歷過“萬家農貿市場”一戰之後,他對s市萬洪幫人的戰鬥力已經有了認識,在端木笠掌權的十數年間,從來沒有什麼大規模的廝殺發生,也就是說,那些年青的萬洪幫成員根本沒有見到過大場面,平常吼上幾吼看場子是沒有什麼問題的,但面臨血腥殘酷的廝殺,敢衝敢殺的人就太少了,他的那些兄弟,都曾經在果園跟着他訓練過大半年,而且在金子村與雙井村都參加過交戰,無論是紀律還是戰鬥力都絕對比s市的萬洪幫人強,如果再從三四百人中選出兩百人前去,那自然就會成自己的精英部隊了,不僅只忠於他一人,而且能夠針對目標組織有效的反擊戰,更可以對一些s市不服他資歷太淺的萬洪幫人造成強大的威懾力,好處是極多的。
於是,他謝了龐統勳,心裡卻另有盤算,除了南區的那些兄弟外,在c市,加上各區縣的,他還有兩千來名兄弟,完全可以從中選出三四百名精英來,只是目前龐統勳對他必然在猜忌之中,如果不是形勢緊急,還不便去徵調過來,不過讓這些人到s市增加他的實力,那是遲早的事,當年共產黨在抗戰之中急劇的發展勢力,最終建立了政權,而他難道不會利用這一次的機會讓自己的羽翼豐滿起來,然後一飛沖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