驅逐
在張浩天一行人中,沒有誰到過博特格其部,只是按照烏恩其所說,向喬巴山的北側而行,走過三個方圓數公里的湖子,就是博特格其部的聚居地了。
一路向北,在大山中穿行,所過之處,山丘連綿,走了半天都沒有見到一個人影。要知道,蒙古國土地面積有一百五十七萬平方公里,相當於中國的兩個大省,可是人口只有二百多萬,而且有一百多萬聚居在烏蘭巴托,人煙罕至的地方實在太多,像喬巴山這種山陵地帶更甚,相比之下,聖陵禁區似乎還要熱鬧一些。
再往前走,地上漸漸的有了積雪,在山區裡,溫度自然比平原地帶低很多,自然早已經下過雪了。
越往裡面走,山勢越高,積雪就越厚,不過,有一個明確的座標在指引着張浩天等人前行,那就是有馬蹄的足印在雪地裡一排排的向前延伸着,可見有人在這條路上頻繁的來去。
快到傍晚的時候,前面的地勢開始平緩起來,而且看到了一個如藍色鏡子般的湖子,竟比瑪木山谷外的“格日樂圖湖”的還要清澈,喬巴山有着太多終年不化雪山,這些水,自然是雪山流淌下來的。
見到了這個湖子,張浩天等人心中都是一喜,正要加馬加鞭繼續前行,正在此時,卻聽到這湖子右側的一個山丘上傳來了急促高銳的牛角號聲。
聽着這牛角號聲,張浩天知道一定是博特格其部的哨兵發現他們了,不願挑起爭端,便將“託亞金鞭”向着地下一指,所有的塔塔羅部人便立刻勒住了馬口,停在了原地。
不一會兒,只見前方有一隊騎兵從雪地裡馳來,並且很快到了他們跟前,卻是三十來名穿着皮衣皮帽的壯漢。
此刻,一名四十來歲,皮膚黝黑,滿臉鬍鬚的中年男子騎着馬到了最前面,睜着一雙充滿警惕的眼睛高聲喝道:“你們是什麼人?到這裡來做什麼?”
哈日瑙海也騎馬向前,向着張浩天一指道:“我們是塔塔羅部的人,這是我們的新塔塔羅王哈丹巴特爾,你們博特格其部人是塔塔羅部的分支,還不快來參拜。”
博特格其部人顯然都知道自己部落過去的歷史,聽到哈日瑙海這麼說,那中年男子臉上頓時流露出了了驚詫之色,目光注視着狐帽貂毛,手持金鞭,雍容華貴,氣態威武的張浩天,好一陣之後,他才道:“博特格其部人早與塔塔羅部無關,就算是塔塔羅王來了又怎麼樣,你們等着,我讓人去通報王爺。”
說着這話,他下了一聲令,一名騎兵就勒轉了馬頭,向着湖子的後方疾馳而去。
張浩天知道中年男子是這羣人中的頭領,便將“託亞金鞭”向他一指,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那中年男子本來不想回答,但見到張浩天的威嚴之態,卻不由自主的道:“我叫索爾裡。”
張浩天點了點頭,然後又道:“索爾裡,你們博特格其部現在的王爺叫什麼?”
那索爾裡不由自主的順着他的話回答道:“我們王爺叫做圖門寶音。”
“圖門寶音”,在蒙語中是“萬壽萬福”的意思,張浩天又一點頭,然後道:“他是什麼時候登上王位的?”
這一次,索爾裡終於控制住了自己,“哼”了一聲,不再回答他的話。
見到索爾裡這個樣子,張浩天微微一笑,不再多問,但是,已經能夠感覺到博特格其部人對塔塔羅部是保持着戒心的,自己來這一趟,要說服那圖門寶音派兵增援塔塔羅部,只怕將極其艱難。
足足等了四十分鐘之後,才見到剛纔去通信的博特格其部男子飛騎而來,到了那索爾裡跟前,低聲的說了幾句,索爾裡點了點頭,便對着張浩天道:“哈丹巴特爾王爺,王爺請你進去。不過你們身上帶的武器要全部解下來。”
對方懷有警惕之心,也不是什麼異事,張浩天答應了一聲,自己先解開馬槍與腰刀交給索爾裡,哈日瑙海等人自然也這麼辦了。
隨着索爾裡前行,沒過多久,果然見到了第二個湖子,依然的澄藍如鏡,而到了第三個湖子,卻見比前面兩個湖子要大,方圓大約在五六公里左右,但湖上並沒有漁船。在湖子的盡頭,有一座扇形大山,而大山覆蓋着皚皚的白雪,就像一座變小了的富士山,而在山下,大帳連綿,分佈於湖的兩邊,至少有上萬個蒙古包,看起尉爲壯觀。
張浩天知道,這就是博特格其部的聚居地了,烏恩其說三四十年前博特格其部就有萬人之多,這些年過去,自然更興盛了,這一次來,他只需要借到三千騎兵,就算大功告成,可以回聖陵禁區去與阿爾敦愣一決生死。
索爾裡帶着他往右側的蒙古包羣而去,這時,一股冷風吹來,張浩天忍不住打了一個寒戰,說實話,此時剛進入初冬,聖陵禁區下起了連綿的小雨,可是白天還不算冷,但在這裡,就算他穿得很厚,也可以感覺到寒氣刺骨,估計自己帶來的塔塔羅部戰士感覺也差不多,真不知到了嚴冬,這裡會冷到什麼程度。
此刻,他們從湖子旁邊馳過,張浩天這纔看到,這個湖子已經開始結了一層薄冰,顯然這裡的溫度比前面兩個湖子還要低。
瞧到這裡,他暗自一嘆,博特格其部這塊聚居地風景還不錯,但無疑夏短冬長,氣候並不宜人,也不適宜牲畜的牧養,可以想像得到,當年卓格圖帶着一部分塔塔羅部人創建了博特格其部,爲了避免屬民們再與塔塔羅部人發生什麼聯繫,就選擇了人煙罕至的喬巴山區域,而整個區域,似乎就只有這裡能夠滿足聚居的兩個條件,有良好的水源,地勢開闊平坦。至於氣候太冷,隨着時間的推移,屬民們只能慢慢適應。
思想之前,已經跟着索爾裡等人進入了蒙古包羣之中,各個蒙古包外,不時有小孩子在嘻戲着,見到有陌生人進來,都露出了好奇的眼神,顯然博特格其部是很少有外人前來的。
在蒙古包中緩緩穿行了十分鐘左右,便到了一個蒙古包外,卻見高大雄壯,比別的蒙古包要大數倍,而且外面站着一隊帶着彎刀的男子,自然是博特格其部的主帳了。
到了主帳,衆人紛紛下馬,就在這時,那隊男子走了過來,領頭是一個三十來歲,身材魁梧的壯年男子,高聲道:“全部舉起手來,我們要檢查有沒有夾帶武器。”
剛纔塔塔羅部人已經將所有的武器交給索爾裡了,聽着博特格其部的人還要他們舉手檢查,都有些發惱,不過張浩天立刻揮手示意他們照做,看來這圖門寶音防範之心甚強,不過入鄉隨俗,能夠說服他向聖陵禁區派出援軍纔是當務之急。
那壯年男子已經瞧出張浩天是一行人的首領,親自來仔細的搜了他的身,過了一會兒,沒有搜到武器,這才一擺手道:“進去吧。”
索爾裡答應着,便讓張浩天跟自己進入了主帳。
一進入主帳,只見裡面至少有三四百個平方,但地上鋪着厚軟的地毯,四壁掛着一些獸頭、神像之類的裝飾,佈置得富麗堂皇。
此時,張浩天的目光已經盯向了正前方的主案,在那裡,一個五十多歲,留着鬍鬚,穿着白色狐皮衣的男子正半躺在一張鋪着虎皮的靠椅上。而在他的旁邊,則坐着一個四十來歲的女人,這女人長臉白淨,容色還算過得去,身上穿着一件紅色的皮衣,顯得非常鮮豔,也不知是用什麼動物的皮毛製成的。
張浩天明白,這兩人必然就是圖門寶音與他的大王妃,環顧兩旁的桌案,只見左側坐着五人,而右側坐着六人,皆是穿着華貴的皮衣的中老年男子,無疑是博特格其部掌握實權的貴族。
向前走了一段距離,索爾裡向着那躺在虎皮上的男子捂胸躬身道:“王爺,這位就是塔塔羅部的哈丹巴特爾王爺。”
張浩天站在索爾裡的身後,離圖門寶音不過二十米的距離,主帳內照着十餘根大燭,甚是明亮,張浩天可以清楚的看到這位博特格其部的領導者容色枯瘦,面色蒼白,竟是一付病態,怪不得他要半躺在虎皮靠椅上了。
那圖門寶音“嗯”了一聲,睜着一雙無神的眼睛望了張浩天一陣,然後有氣無力的道:“你是哈丹昭日格的兒子嗎?”
張浩天知道父親曾經來過博特格其部,而這圖門寶音雖然當時還不是王爺,但無疑是見過的,點了點頭道:“不錯,哈丹昭日格正是我父王。”
圖門寶音又道:“你們不是去爲聖祖守陵去了嗎,是不是又想來叫我們去,哈丹昭日格告訴過你沒有,當時我們給了他很明確的答覆,卓格圖先祖離開時是發下了重誓的,永不迴歸塔塔羅部。”
張浩天點了點頭道:“我父王被敵人所殺,已經去世了,卓格圖曾叔祖的事,我也聽過,可是塔塔羅部現在遭遇到了極大的危機,瀕臨滅絕,所以我纔會到博特格其部來,希望王爺你能夠伸出援手。”
誰聽這圖門寶音似乎連問張浩天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的興趣都沒有,立刻搖頭道:“不是給你們說了嗎,博特格其部早就與塔塔羅部無關了,塔塔羅部興盛也罷,滅絕也好,那是你們的事。”
張浩天正要再說,就見到一直坐在圖門寶音身邊的那個中年女人忽然用尖厲的聲音道:“當年蘇德陰謀篡位,奪了卓格圖先祖的塔塔羅王之位,塔塔羅部的人跟着他,都是叛逆,現在要被滅絕了,哈哈,真是長生天有靈,報應,報應啊。”
聽到如此尖刻的話,張浩天一陣憤惱,知道這位中年婦女必然是塔塔羅部的大王妃,但故意不去瞧她,而是望着圖門寶音道:“她是誰?”
圖門寶音道:“這是我的大王妃巴麗娜。”
張浩天的目光仍然注視着他道:“蒙古族從聖祖起,就立下了規矩,除非是部落男主死亡,暫時無繼承者,女人才可以干涉部落事務,圖門寶音王爺,你不承認是塔塔羅部人可以,難道連聖祖都不認,不想遵守他定下的規矩?”
那圖門寶音似乎自覺有虧,半天說不出話,而坐在他身邊的大王妃巴麗娜又厲叫起來,道:“哈丹巴特爾,這不是你的塔塔羅部,我們應該怎麼做,用不着你來指手劃腳,這裡不歡迎你,你馬上給我回去,如果今後塔塔羅部的人膽敢再來,博特格其部人絕不會再客氣。”
只幾句話,張浩天已經聽出這巴麗娜是個強勢厲害的女人,心中頓時一緊,他倒不是怕這巴麗娜,而是剛一張嘴,就被下了逐客令,這一趟喬巴山之行的目的,眼看着就要盡成泡影,塔塔羅部也不得不面臨撤出聖陵禁區的命運。
正想着,聽到巴麗娜喊了一聲,兩名站在旁邊的侍衛已經一左一右的走到了張浩天的面前,卻是要強行驅逐他。
然而,就在此刻,從右側的桌案後站起一個人影,大聲道:“慢着,先不要讓塔塔羅王出去。”
張浩天聞聲瞧去,只見站起的這人穿着黑色皮袍,身材雄闊,方臉紫黑,但須發花白,年紀至少有六十歲以上了。
圖門寶音沒有說話,又是那巴麗娜尖細着聲音道:“夏特樂老爺,你有什麼話說?”
那夏特樂並不去看她,走出了桌案,捂胸躬身,向着精神看起來越來越萎靡,正在不停打呵欠的圖門寶音道:“王爺,三十三年前,哈丹昭日格王爺來我們博特格其部,老王爺是派我接待的,雖然我們兩個部落有過舊隙,但一脈相承,這是無法迴避的事實,老王爺雖然遵循祖訓,絕不迴歸塔塔羅部,但特別吩咐過我,對於塔塔羅部王一定要尊敬有禮,所以上次好好的招待了他和隨行的幾位王爺,除了迴歸之事,交談也很盡歡,現在新塔塔羅王前來,已經到了傍晚,現在外面正在刮北風,多半要下大雪了,夜晚在山路上行走,多有不便,還是請他在這裡住一晚再走吧。”
圖門寶音聽着,臉上現出了猶豫之色,側頭望着巴麗娜道:“王妃,上次哈丹昭日格王爺來,父王的確招待得不錯,現在這麼晚了,而且有可能要下大雪,讓他們回去也走不出喬巴山,你看能不能讓他們住一晚。”
巴麗娜還沒有回答,主帳左側的桌案後也站起一個人,大聲道:“博特格其部既然早已經和塔塔羅部劃清了關係,還管他什麼塔塔羅王,王爺,你不要聽夏特樂胡說,我看他上次是得到哈丹昭日格的好處,纔給塔塔羅部人說話。”
此時站起來的,卻是一個三十多歲的壯年漢子,身材彪悍,五官間輪廓分明,在蒙古族裡倒是個難得的美男。
那夏特樂瞧着這壯漢指責他,氣得鬍子似乎都抖了起來,提高嗓門道:“額日敦巴,你纔是胡說,哈丹昭日格王爺來的時候,你剛滿三歲,知道什麼,在那三天時間裡,對哈丹昭日格王爺的見識談吐,老王爺一直是很稱讚的,圖門寶音王爺也聽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