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此,朝廷對於移民有特別要求,要求移民點都要建有堡牆,要組織民兵隊,要站崗值夜,總之就是各城鎮等地駐有軍隊外,移民們還得有自己的防衛力量,得能應對那些各種各樣的盜匪,起碼能夠遇敵後支撐到軍隊的到來。
壽春屯有一千多人,算是規模很大的一個定居點,周邊二十里地都劃分給了他們,不過熟地不多,扶余本來就是個半牧半耕的地方,尤其這裡是高句麗的西北角。不過這塊地南北各有一條不小的河流經過,是那種四季都有水的河流,看着這河流從淮南水鄉來的趙煊等人都很高興,滿足。用趙煊父親的話說,這裡可以種稻子。熟地不多,有千餘畝地,原來基本上屬於土著貴族的,但如今這些地都歸了壽春屯,還有少量原來屬於一些自耕農,現在這些自耕農被遷到了北面,那裡建立了一個百餘戶的高句麗聚居點,他們的土地也整合到了那裡。官府現在這種把漢人移民和土著分開來,也是爲了避免一開始就有太多矛盾。一千多畝地,平均一人只有一畝多點。不過趙煊的鄉親們沒有失望,這裡有大把的好地可以開墾,官府劃給他們的這塊地方,完全可以開墾出個幾千頃地來,尤其是這裡還有兩條河呢,水源足,地也肥。
“這些地都不用施肥的,你看這黑的,手一捏都能擠出油來,插根筷子進去,都能發芽。”說話的是縣裡來的駐壽春屯的官差,據說是家技員,專門指導他們這些江淮人如何在遼北種地的。“官上的意思呢。你們初來,對這裡的土地還不太熟悉,種稻子現在肯定不行,沒掌握好這土地,不好種。上面的意思是你們先種大豆和高粱。這兩樣東西在遼北最好長,好種好活還好收成。”
趙煊家因爲人丁多,一家十六個男丁,有三十餘口人,算是屯裡最大的家族了,因此公推他的伯父做了這屯長。趙老漢滿臉的褶子。黝黑的很,可卻很精壯,擁有八個兒子的他,其實今年還不到五十歲,說話總是一口大嗓門。平時也是個古道熱腸的人,誰家哪裡有點小糾紛,他總會第一時間去幫忙說和,尤其是這一路行來,他還是護衛隊的隊長,因此在屯裡已經很有威望了。這時他站出來笑着向官上來人道,“長官說的是,只是。我們以往都只會站水稻,沒種過這高粱大豆啊,而且若只種高粱大豆。那咱們不能都拿高粱大豆當口糧吧,向來都是用高粱大豆做飼料的。”
農技員不以爲意,笑了笑,“趙屯長說的也有道理,不過你不用擔心,朝廷早有計劃。是這樣的。官上計劃呢,咱們扶余這一片呢統一種植高粱和大豆。這些收穫之後統一由官府收購,是要用來做駐軍戰馬的飼料的。另外這大豆還可以榨油呢。至於大家的口糧嘛,也不是問題,官府會向大家提供粟麥口糧。至於剛纔屯長提出水稻之事呢,我覺得也不是不可以,不過我們不如先在河邊先少量種一點水稻,也算是摸一摸清楚這邊土地的脾氣,等咱們摸清楚了,以後就再大量推廣種植水稻或者種麥種粟,大家說呢。”
“還是長官考慮的清楚,既然官府都考慮的這麼妥當詳盡,我們自然是都聽官上的。”趙老漢滿意的笑道。
農技員笑笑,“以後我就長期駐在壽春屯了,大家就不要跟我客氣,我不是什麼長官,只是個搞農業技術的,奉朝廷官府的命令,來幫助大家搞生產而已。咱們現在呢有一千來畝熟地,今年我們要把這一千多畝地都種上高粱和大豆,但是最主要的任務還是墾荒,不過大家也放心,按官上的文件,我們屯馬上能得到一百頭牛和二十匹馬,再加上各種鐵製的上好農具也會馬上運到,咱們今年可以墾很多的土地。大家一起開墾,年終到時按收成以各自的工分拿口糧和收益,等三年後,每個男丁都能分到二百畝地,每個男丁的媳婦也能分一百畝。好日子就在後頭等着我們呢,大家努力幹吧。”
移民們的熱情都被挑動起來了,晚上一家人吃飯時,趙老漢給家裡九個還沒有結婚的光棍子侄們宣佈了一個命令。
“官上今天來通知了,明天就是咱們縣裡第一次相親大會,你們哥九個都去,把頭髮理一理,鬍子修一修,好好洗個澡,再修修指甲,刮刮面,把最好的衣服拿出來穿上,明個一早都進城去相親。我告訴你們,別挑挑揀揀的,找媳婦,最注意的不是相貌,好看又不能吃又不能喝。要找,就得找那種一看就本份老實的,還有一個,就得身體結實的,最好是胸大屁股圓的,胸大才有奶水,屁股大的纔好生養。這次全拖聖天子皇帝陛下聖明仁德,朝廷已經替我們安排好了,那麼多的姑娘讓你們相,還不用家裡出財禮,這是多好的事情啊。可得抓住機會了,若東揀西撿的,萬一都被人挑沒了,以後再想要有這種機會說不定就難了。”趙老漢說到這裡的時候,一臉的感嘆,對皇帝陛下也是感激不已。若沒有這移民令,他們一家還只能給人佃地扛活,更別說十四個子侄適婚,卻只有五個成了親,九個還在打光棍。如今,官上幫忙給他們找媳婦,這真是打着燈籠都難找到的好事啊,哪有不抓緊的。
“都是些胡女,估計漢話都聽不懂呢。”說話的是趙煊的堂弟狗妹趙煒,嘟啷着嘴道,對於去相親娶胡女,他很是不樂意。其實不樂意的不止他一個,趙家這九個還沒成親的,大的已經快三十了,小的也二十多,雖然想妻子都想了好多年了,可真到了這一天,卻都不太樂意了,沒其它,只因爲要娶的是一個胡女。一想到這些高句麗女子連漢話都聽不懂也不會說,各種生活習慣通通不一樣,以後要如何生活在一起?
“叫花子還嫌飯嗖,你還反了天了。”趙老漢筷子往桌了重重的一拍,站起來就給了狗妹一耳光子。老漢是吃過苦的,可以說,他這大半輩子就一直是吃着苦的,艱辛的生活,讓他早明白了許多人生的道理。什麼胡女,什麼生活習慣,這一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娶到一個年輕的姑娘做妻子,生兒育女,繁衍家族,興盛家族。再胡女,也比打光棍強吧。況且,官府可是早有公告的,三年之後就要正式均田授地,那個時候,男丁一人二百畝地,成婚的婦人也一人百畝地。白送一個媳婦還再加一百畝地,這樣的好事,狗妹居然還蠢到不高興,真是蠢到底了。別說是個胡女,就是個啞女都得立馬娶了。
何況眼下雖說還沒授田,是一起囤田,可也不是吃大鍋飯的,那也是要記工分的,娶了妻子就多一個勞力,女人雖不下田,可也是能織布做衣啊,一樣能拿工分的。人多就賺的多,也就能早點掙些家業,等以後均田到戶了,那不還得買牛買馬,哪樣不要錢,生了孩子不得送去讀書?
趙煊本來也是不願意去相親的,更不想娶什麼胡女,一路上跟着劉書吏讀書認字,讓他眼界開闊了不少。今年二十一歲的他頭一次感覺這天地這麼的廣闊,特別是聽劉書吏講他從前在懷荒爲皇帝征戰的往事,更讓他心嚮往之。如今在屯裡,他因爲識的不少字,是民兵隊的副隊長,可他卻一心想要去參軍,去見識更廣闊的世界。劉書吏也是鼓勵他的,如今劉書吏到了這裡後,並沒有回淮南去,而是也留在了這裡,不過是在縣城裡做了一名錄事,也算是提升了不少,成了流外視品,下一步要是能立些功勞什麼的,說不定還有機會能從吏躍升爲官,畢竟他是有勳退役士兵,而且如今聖天子在位,官和吏也不再是不可逾越。
只是他的想法卻不敢跟父親提,尤其是不敢和伯父提起,伯父的脾氣他是知道的,最反對的就是去當兵。按伯父的話說,那就是好鐵不打釘,好男不當兵。尤其是他連妻子都沒娶,更不可能讓他去當兵了。本來今天他想提一下這事,可一看堂弟狗妹被罵的這麼慘,也不敢再提半分了。
這天夜裡,趙煊輾轉反側,一夜都沒睡着。他心裡很抗拒這相親,可最終想起了父親昨晚後來跟他說過的那番話,讓他明白,男人最重要的是責任。父親跟他說,他知道他想要出去,也知道他想要當兵,這些他都看出來了,父親還說他對不住他,他這麼聰明,可惜他卻從沒有送他上過一天學。可父親也說了,人不能只想着自己,尤其是男人,男人更多的應當承擔責任。父親讓他明天一早去相親,帶回一個姑娘來,等他們成了親生了孩子,如果那個時候他還想要出去,那時他會支持他。他有兒子六個,讓一個兒子出去闖闖並不是不行,但得先娶妻生子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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