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天氣已經開始有一些炎熱,風吹過槐樹葉的沙沙聲傳來時,王伏寶在客棧的房間裡醒來,入目是顯得十分精緻的房間裡,錦帳鍛被,漆木傢俱,牆上掛着美麗的侍女圖。
他晃了晃頭,坐起靠在牀頭,牀邊几上放着一套嶄新的襆頭袍衫和腰帶靴襪。腦袋還有些酒醉後的炫暈,看看時間,已經是上午,外面的院子中傳來了誦讀的聲音,一陣陣的頗爲好聽。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他聽出這是詩經中一首,可具體叫什麼名字他已經有些遺忘了,王伏寶幼時也是讀過兩年私塾的,在先生的板子下,也背過不少的書。這首他就背過,好像是首激昂慷慨、同仇敵愾的戰歌。只是隔的太久了,已經有些遺忘了,沒有想到今日又能聽到。這勾起了他許多的回憶,樓下孩童的讀書中偶爾的會夾幾句一個熟悉的聲音,他聽出來正是昨天與他一起喝酒的易三郎,漳南竇建德的朋友。短短的相識,他卻已經有些喜歡上這位易三郎了,爲人大方,豪爽。“戰歌是最慷慨激昂的,詩經中的這首秦風,還是楚辭中的九歌.國殤,都是。甚至北齊蘭陵王高長恭的蘭陵入陣曲,等都是戰曲...怒髮衝冠,憑欄處,瀟瀟雨歇。擡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十八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雲和月。莫等閒,白了少年頭,空悲切!五胡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壯志飢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
易三郎似乎講到激昂處,隨口又誦起一詞,那詞曲透着激昂悲切與慷慨,可他卻從來沒有聽過。
他還以爲這詞也是哪位名家所著,結果下面傳來一聲驚呼。
“凌雲,這首詞是你新作嗎,一腔英雄熱血盡顯,讓人驚歎。此詞與先前凌雲所作書生萬戶侯一詩,皆是極佳,魏徵佩服之至...”
王伏寶驚訝,魏徵他昨天酒宴上見過,據說是鉅鹿魏氏子弟,師從河東大儒王通,是河汾名下。沒想到,聽說易三郎也是河汾門下,沒想到,這首連他都感受的出一腔慷慨之意的戰曲居然是由易三郎所作。這時昨日的記憶慢慢恢復,他想起了凌雲昨日對他的邀約。易三郎的身上好像還掛了一個晉王府兵曹參軍的從七品官職,此次北上是爲朝廷辦事。而最讓他吃驚的是昨日竇建德私下告訴了他易三郎的另一層身份,燕山猛虎盟的前九當家白馬銀槍易三郎,難怪他聽到易三郎這個名字的時候總是感覺耳熟。身爲河北遊俠,不可能沒聽過燕山猛虎盟的名頭,而猛虎盟的九當家易三郎更是無數人心中的好漢。更讓他吃驚的是,易三郎已經與猛虎盟的當家女盟主慕容薔薇成親,如今已經正要回燕山代領盟主之位。
猛虎盟居然投奔了朝廷,這是讓他意外的消息。不過易三郎對他伸出招攬,讓他猶豫不定。因爲父親的緣故,他是不喜歡關隴人的,更不願意爲他們做事。可易三郎的邀約,讓他心動。易三郎昨日不僅邀約了他,還邀約了黑獺劉黑闥一些北上。除此外,易三郎的隊伍裡,還有不少他聽過的熟人,河北的赫孝德、孫安祖,以及冀州的蘇邕,以及河南來的單雄信徐蓋翟讓黃君漢王伯當程婁等一大羣人。這些都是道上的名人,沒想到都要隨易三郎北上。
他還聽竇建德隱隱透露,這位易三郎是要北上做大事的,除了這批人外,還有十幾批人已經提前動身北上了。他話語中還透露了些遼東即將有戰事的事情,好像易三郎北上,就與正要開打的遼東戰事有關。“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據說這也是易三郎做的一首詩,那位河汾門下的魏徵正是聽了此詩,就決定一起北上。
自己昨天好像並沒有答應,而是說要考慮考慮。
不過此時王伏寶的心裡,對清河並不留戀。
他在小小的清河碼頭,雖然也算混出了點名頭,可不過是個攬工頭,手下十來個兄弟,因此做了個工頭,平時攬工,然後從扛包的身上抽成。不過他也並非訛詐剝削他們,他出面攬工,便也保證這些力夫們能幹活後拿到錢,同時,也不許其它地痞**再來勒索他手下的力夫。甚至除了保證自己的地盤外,在他手下扛活的人若是有個病痛什麼的,他也會請病買藥,有的人出了工傷什麼的,他也會幫忙一起湊個錢幫忙。正因爲他有規矩,所以很多人都願意到他名下幹活。
可這樣的生活,並不是他想要的。他的父親曾是一名北齊的軍官,他無數次聽父親講述軍中的生活,他嚮往那種生活,嚮往戰陣上賺取功名。只是父親一直不讓他去從軍,而且做爲北齊軍官子弟,他也沒機會點做大隋府兵。
王伏寶從牀上起來,拿起這套明顯是易三郎贈送的衣裝,並不客氣的穿了起來。
“也許改變的時機已經到了。”王伏寶喃喃的道,“莫等閒,白了少年頭,空悲切。”這裡已經沒有什麼可再讓他牽掛的了,家中老病的父親年前已經去世,家中再無親人。
下樓,王伏寶看到易三郎正在院子裡教幾個大小不一的孩子上課,幾個孩子端坐的坐在那裡,前面凌雲身邊掛着一面黑色的板,好像是木板上塗了黑漆,凌雲正拿着一支白色的石頭,在上面劃圖,簡單的筆劃,可卻明瞭的把燕山和遼河等地域都畫了出來,奚、契丹、霫、高句麗、突厥等一個個部族都標示的很清楚,這讓他大開眼界。
“王兄起來了?”凌雲看到王伏寶,停下手中粉筆,笑着問道。
“俺決定了,俺跟你一起北上。”王伏寶認真的道。
凌雲很高興的點頭,“那太好了,黑闥兄也決定要一起北上,這下正好。”
劉黑闥心中掛記的只有家中祖母,不過凌雲給了劉黑闥一百貫錢,讓他請了兩個人照顧祖母,且竇建德又提出讓他把祖母直接安置到竇家莊,這樣算是徹底讓他放下牽掛。
劉黑闥和王伏寶,這可是兩員河北大將,若能把他們兩個帶着北上,對於凌雲來說,無疑增加了北上的本錢。
在清河休整了一天,他們繼續北上,第三天到達了漳南,這裡也是竇建德和劉黑闥的家鄉。
竇建德騎着匹大馬,光明正大的回來了。
漳南縣衙,一名衙役腳步匆匆,沉重的腳步聲傳遍廊下衙前。
縣令王榮聽到腳步聲,放下手中正把玩的新得的一瓶龍舌茶的青瓷包裝。漳南雖不如清河武城那般富庶,可也是北齊舊地中難得的富庶之地,王榮能到漳南來漳南做縣令,全靠他的妹子。王榮的妹子給京中一位貴人做妾,這位貴人可不簡單,乃是本朝李閥子弟。這個李閥,不是西魏十二柱國中的李淵家族,也不是十二柱國中的李密家族,而是十二大將軍中的李遠一族。李遠是西魏十二大將軍,有兄弟李賢李穆二人。李氏家族到了隋時,早已經超過了李淵和李密這兩個八柱國家後人,成爲當今朝最盛的家族。這一切說來,關鍵就在於當初楊堅奪取北周大權時尉遲迵等起兵,當時尉遲迵在河北起兵,短短時間就有十幾萬人響應。而李穆坐鎮河北通往關中的要地幷州太原。若是李穆投向尉遲迵,那麼河北河東俱反楊堅,很可能楊堅就會被反撲,別說篡位稱帝,有可能小命都要不保。當時李穆的反應,體現了他的眼光,他沒有響應尉遲迵,反而給楊堅送去了只有天子才能佩帶的金帶,表明支持的態度。這可謂是雪中送炭,最終楊堅終於得以放手打敗尉遲,篡奪皇位。當上皇帝之後,楊堅立馬封李穆爲三公之首的太師。
楊堅奪取北周皇位,高熲、李德林等功勞赫赫,可最終得到最大榮龐的兩大家族,卻是李穆家族和韋孝寬家族。李穆關鍵時候對楊堅的支持,還有韋孝寬帶領韋家子弟戰場上正面打敗了尉遲迵,給了楊堅最大的幫助,自然也得到了最大的好處。大隋開國,韋孝寬等不及這一天就病死了,他這一死,雖然韋氏家族得以受到更多的恩寵,畢竟缺少了頂樑柱。而李氏家族有李穆在,就不一樣了。爲了拉攏李穆,楊堅給李氏家族上下不論大小的男丁都授以官職,家族手持牙笏身居官位的多達一百餘人,貴不可言,當真本朝李姓家族中最強盛的家族,遠超李淵和李密的家族。
王榮的妹妹正是給李穆的第十個兒子李渾做了妾室,李渾是李穆最小的兒子,封武安郡公,驃騎將軍。這李渾娶的正妻,正是宇文述的妹妹,同時,李渾也是楊廣晉王府親信三軍中的驃騎將軍,統領其中一軍。
正因爲有了這些關係,使得王榮也得以出任了這貝州漳南縣令,有李渾這個後臺在,而且明擺着李渾的後面不但有李閥還有宇文閥和晉王做後臺,因此這個王榮也算是個比較囂張的。當初一到漳南,就四處勒索,竇建德最後被他趕出漳南,有家不能回。最後若不是河清武城張氏中人出面說和,王榮早就把竇家吞的連骨頭都不剩了。
黑壯衙役走到書房門外,對裡面稟報道:“明府,那竇建德回來了!”
“哪個?”
“竇家莊的竇建德,有人剛剛看到他在碼頭上岸。”
王榮終於響起來了竇建德就是那個敢不給他面子的鄉下土財主,當初因爲有張氏出面說和,他初來新到,也不好過於逼迫,最後只取了竇家浮財,莊園宅子田產卻發還給了竇建德。不過也放下過話,有他在漳南一天,竇建德就不得再回漳南。沒想到,這才半年不到,這竇建德居然還敢回來。如此一來,這倒正好給了他吞掉竇家的理由了。至於張氏那邊,這些日子他已經查清了,竇建德和張家並沒什麼交情,那次不過是拖了別的人情而已。
王榮捋了捋鬍鬚,陰冷的笑道:“來的正好,傳我吩咐,點齊三班人馬,咱們迎接竇莊主前!”
黑壯衙役嘿嘿一笑,眼睛裡露出貪婪的神色,王縣令要吞掉竇家,他們這些人也有機會小發一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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